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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潋光姑娘……”方婳听得心下骇然,她愿侍奉太皇太后也不是没有私心的,倘若让潋光知晓她就是想借侍奉之名拒绝与皇上同寝,她不知又该如何看她。
太皇太后倒是不生气,苍白脸上尽是笑意,咳嗽一会,才轻声道:“罢了,起来吧,哀家也没说怪你。”
“谢太皇太后!”潋光如释重负。
太皇太后的目光却看向方婳,开口道:“哀家知道你的宫女被西楚太子要了去,哀家不久便要去见先帝,哀家这潋光丫头不算多伶俐,却也是个可人的丫头,哀家想把她留给你。”
方婳猛地睁大了眼睛看着面前的太皇太后,有些慌乱地搁下药盏,道:“臣妾怎敢?”
太皇太后道:“有什么不敢的?往后哀家若是不在,也想给她安排个好去处。此事哀家早已私下问过潋光,潋光已应下。”
方婳蓦地回眸看向身侧宫女,她的眼底渐渐蒙上一抹水汽,却是郑重地点头道:“是,奴婢愿意。”
再次给太皇太后喂药,方婳的心情如潮澎湃,她似从未想过会真的让苏昀离开自己的身边,更没想到太皇太后竟已替她考虑得这样周到。
从此以后,没了苏昀,潋光会忠心待她,同苏昀一样。
尖锐的刺痛自指尖传来,将方婳的三魂七魄都瞬间移回,面前的月季翠色的叶仍在风中摇曳。
“娘娘。”潋光的声音自后面传来,方婳回身,见潋光款步过来,“娘娘怎还在这里?不去休息吗?”
“哦,本宫只是想起了一些事。”她悄然将指尖的血渍用锦帕抹去。
“何事?”
“也许阿昀不会跟西楚太子离开……”她的眸光落在潋光的双瞳,“本宫总想留住她。”
潋光眼底似有慌张,急着道:“娘娘还是不想要奴婢吗?”
方婳忙道:“不是,本宫是怕你跟着本宫委屈了你。”
潋光低垂着眸色,话语轻了:“奴婢原想,哪天太皇太后不在了,奴婢便随她而去。太皇太后了解奴婢,才将奴婢留给娘娘。奴婢是太皇太后的人,娘娘该知晓先太子不是太皇太后亲生的事,是以太后娘娘不会喜欢奴婢,娘娘若不想要奴婢,日后宫里,便没有奴婢容身之处了。”
她说的这些方婳自然也懂。
她终是点头:“本宫不会亏待你。”
“太皇太后!”里头传来宫女惊恐的声响,方婳与潋光相视一眼,忙都跑进去。
太皇太后再次吐血昏迷了,病情更是来势汹汹,刘太医叫人熬了药,称太皇太后大限将至,已是无力回天。
潋光的哭声悲恸,令方婳也跟着泪眼婆娑。她同太皇太后非亲非故,亦不像潋光那样服侍过太皇太后多年,只是这段时间的相处,方婳也感觉出了她的宽厚仁慈,听闻太医的话,她也甚是舍不得。
夜晚的风来得快,那样阴冷那样刺骨,斜阳已落,残光亦被收得干干净净。
御书房里,一盏琉璃灯缓缓跳动着,钱成海躬身入内,瞧见正伏在案几上奋笔疾书的燕淇,愣了下,才低语道:“皇上今儿召见了曦妃娘娘,还不过紫宸殿去吗?”
握着笔的手微微一滞,燕淇紧蹙了眉头,刹那间,他似猛地想起什么,原本疑惑的眼底顿时生出了诧异。朱砂笔顷刻间路在御案上,明黄色的身影已疾步出去。
————
眼前宫人逶迤的身影晃得方婳有些头昏脑涨,帘外,又有宫女的声音传来:“娘娘,司宝房有人来传话。”
方婳支起疲惫的身躯出去,来的是司宝房的典宝,见了方婳便跪下道:“奴婢奉命来禀告娘娘,太皇太后匕首上缺的宝石一时间找不到一模一样的,敢问娘娘,可否用别的替换?”
方婳蹙眉,怪不得这么久了也不见司宝房的人将匕首送来,原是这样?
典宝又道:“因是太皇太后的东西,奴婢们不敢随意下决定,宝石也找了好多颗出来,就是不知该用哪一颗。”
谁都知道太皇太后命不久矣,这匕首想来也是日后的陪葬品,皇上虽不是太皇太后的亲孙子,却最重孝道,故而司宝房的人都不敢怠慢。
方婳亦是知道那匕首太皇太后很是珍视,便开口道:“本宫随你走一趟,本宫也好等你们做好了,将匕首取回来。”太医的话,太皇太后归天也就这几日了,她不想太皇太后临走还留有遗憾。
“是,谢娘娘体恤!”典宝忙回身引路。方婳未着轿撵,疾步跟随在宫人身后。
路过御花园时,闻得钱成海叫“皇上”的声音遥遥传来,方婳举目瞧去,昏暗光线下,那抹明黄色的身影走得飞快。
“皇上您慢点儿!”钱成海干脆跑起来。
那方向不就是紫宸殿的方向吗?方婳隐隐记起来了,今晚皇上召韦如曦侍寝呢,看这样子他是在御书房忙过头了吧?眼下竟这般着急。
韦如曦等了这么多年终还是值得的,方婳抿唇一笑,仿佛瞧见有情人终成眷属是件多么令人高兴的事。
而她与燕修……”“娘娘?”前头的典宝见她突然停下了步子,奇怪地回头看她。
方婳忙回神,勉强笑道:“没什么,走吧。”
————
整个司宝房都静如无人,上座梨花木案几上,琳琅满目的各色宝石静置在华贵锦缎上,方婳扫视一遍,东陵玉、绿玉髓、石榴石、祖母绿、蓝宝石……
何尚工已近前问:“依娘娘之见呢?”
方婳想了想,素手取了上头的一枚红碧玺,低声道:“本宫曾听太皇太后提过,上头少了的是枚价值连城的红宝石,你们虽找不到想通的红宝石,这枚碧玺的颜色瞧着也差不了多少,就用它吧。”
“是。”何尚工应下,回身道,“快去嵌上!”
工匠们忙下去做事了,何尚工请方婳去内殿休息,方婳正倦得很,也便没有推辞。
迷迷糊糊,闻得外头传来说话声:
“这婳妃娘娘也够可怜的,好不容易皇上信她与侯爷之事,现在又来了个曦妃娘娘!”
“哎,你还别说,太后娘娘不喜欢她,太皇太后喜欢她又怎样?太皇太后有风烛残年了,也护不了她多久了!”
“是啊,妩昭仪再不济,也还有个孩子,方婳娘娘有什么?”
……
方婳实在累及了,外头的声音渐渐地模糊了。
也不知隔了多久才又重新被人叫醒,目光渐渐凝聚,见是司宝房的典宝,称太皇太后的匕首已经重新修好。
方婳这才起了身,接过匕首细细看了看,前后十九颗宝石,各色迥异,一眼就觉得华贵无比。她将匕首收入怀中,抬步出了司宝房。典宝跟着出来,打算叫上宫女相送,方婳却拒绝道:“不必送了,本宫认得路。”
————
夜风幽冷,寒意漫过青纱帐,周遭寂静无声,宫灯碧色的纱罩上隐隐地透出了人影来。
帷幔低垂,朦胧里,闻得太皇太后几声微弱的呛声,她的目光迷离地望着床边之人,苍白脸上带着忧虑:“不是要你别来吗?”
他握上她瘦骨嶙峋的手,墨色眼底是一抹眷眷不舍。太皇太后看出来了,她自是懂,虚弱脸上有了些许笑意,喃喃道:“傻孩子……”
……
方婳的指腹淌过匕首刀鞘,心想着太皇太后见到了一定会很开心。她的步子快了,急急走进延禧宫。
只是奇怪,整个延禧宫静谧得不似凡间,一路往内,竟是半个宫人都不曾瞧见?
方婳抬目瞧去,太皇太后的寝殿内依旧灯火通明。方婳略一迟疑,仍是快步过去。却在外头,听见里面隐约传出了说话声。
那是太皇太后的声音:“哀家帮不了你,等不到那一日了,咳咳,咳咳咳——”
“太皇太后!”方婳推门入内,却见一抹玄色身影猛地从太皇太后床榻边起身,未待方婳回过神来,那人已从西窗一跃而出。方婳惊叫一声,忙转身出去,黑暗中,那抹身影似还在,她不顾一切,大声道:“来人啊!来人!”
“不许叫!”颈项一凉,那人的手不知何时已掐上她的脖子。
内室忽而传来器皿坠落的声响,太皇太后的声音带着颤抖:“不要……不要伤她!”
方婳本能地抬眸看了一眼,那双深色瞳眸溢出一抹震惊,掐在方婳颈项的手蓦然松了,方婳飞快地拔出怀中匕首,反手刺入他的身体。他闷哼一声,退了数步,脊背抵上冰冷墙壁。方婳惊慌地往前跑了几步,不慎跌倒在地上,却仍是不忘回头看去。
灯火自西窗内透出,半照在他半侧身上,他的脸上蒙着面纱,清迥目光诧异地看着她,似是不信她会伤他。
方婳被他看得一愣,她咬着牙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一手还紧紧地握着刀鞘,而原本在她手中的匕首,此刻已深深刺入他的身体。她见他突然抬起手来,方婳吓得叫道:“你……你别动!”
他不理会,手指微微用力,脸上的玄色面罩落下。
天空忽然间又稀疏落下雨来,隔着明晃的光,宛若闲花碎落。
一时间,万籁俱静,连胸前的心跳声亦是那般清晰。
面前之人,仍是如初见般俊秀,今日却是黑色的衣,黑色的夜,仿佛他周遭的一切都是黑色的。
方婳茫然站着,他已喘息开口道:“婳儿,是我。”
是燕修!她怎么也想不到是燕修!她亲手伤了燕修!
章节目录 第102章 给他取暖
更新时间:2013515 0:51:10 本章字数:6591
外头的宫人听到方婳的叫声匆匆跑进来了,内室,一地的狼藉。虺璩丣浪太皇太后昏迷在凤榻上,衣襟上、地上都有斑驳血迹,方婳狼狈不堪地跌坐在床头。
“娘娘,发生了何事?”宫女见此,吓得脸色惨白,忙上前来问。
外头,脚步声近了,潋光带着几个大宫女冲进来,见方婳在此,潋光的神色巨变,忙疾步上前来,她才欲开口,又瞧见太皇太后唇角的血渍,更是大惊道:“娘娘,究竟发生了何事?”
方婳广袖下的手还在不住地颤抖着,吩咐了宫女去请太医来,这才回眸看向潋光。她方才进来时的神色,方婳一眼便知,她知道实情!
怪不得整个延禧宫空无一人,定是潋光将他们都支开。可潋光却没想到,她这么快就从尚工局回来了嬗!
宫女们手忙脚乱地收拾地上的东西,方婳起了身行至帘外。潋光回头朝床上昏迷不醒的太皇太后看了一眼,这才急急跟着方婳出去。
外间无人,方婳一手撑住桌沿,潋光忙扶住她道:“娘娘没事吧?”
她的声音颤抖,拽住潋光的衣袖问:“你到底瞒着本宫什么?恋”
潋光的眸子微微撑大,她愕然道:“您……您看见了?”她的声音里带着些许颤意,目光不经意间落在方婳的衣袖上,华贵锦缎上的血迹清晰可见,竟是这样多……潋光猛地想起什么,心口一震,忙又问,“王爷呢?”
她问王爷,方婳还能蠢到不知她问的是谁吗?
她深吸了口气,咬牙道:“本宫以为他是刺客,不慎……伤了他!”
“什么?”潋光大惊,“那……”
太医从外头匆匆进来,潋光忙缄了口,她的目光随太医瞧去,遂又压低了声音道:“现下全宫上下的目光都在这里,娘娘快把王爷带去安全的地方。”
“安全?何为安全之地?”她心中冷笑,她们放他进来,早已将他置于危险境地,试问如今宫中,还有安全之地吗?
潋光忧心于太皇太后,闻得方婳这样一问,她猛地怔住,半晌,才道:“娘娘的住处,便是延禧宫里最安全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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潋光早已不在眼前,她的话却一遍遍萦绕在方婳的耳畔。诚如潋光所言,宫人们都焦急地关注着太皇太后的病情,无人注意到她悄然离场。
西窗下的阴暗处,他仍在。
趁着夜色将他扶回了房间,也不敢点灯,凭借着昏暗的光线将他安置在床上。
“师叔。”方婳颤声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