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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庄上的人,邵氏虽安排了心腹,却也不是人人都了解的,这事拖到了六月才终于有了眉目。
邵氏给姚黄挑的是庄子上二管事的大儿子,年纪比姚黄小一岁,但难得的是读过书,识得字。而魏紫,则是静嘉乳娘崔氏的小儿子,崔氏奶过敦堂静嘉兄妹两人,被邵氏送到另一个庄子里养着,身份体面,日子过得清闲。她一共生了三个儿子,老大老二都是本分的庄稼人,这老幺原先在府里做过差事,崔妈妈觉得小儿子这样未必有出息,又求着邵氏把他给放了,送去跟着个账房先生学本事。
邵氏如今的打算,是指着魏紫吃住崔家人,以后静嘉嫁出去,总能提拔上一个知根知底儿的人来做管事。
听了母亲大概的介绍,静嘉虽不如邵氏想的多,却觉得男方还算是潜力股,资质不错,便替姚黄魏紫二人应承下来。果然,待静嘉转述给姚黄、魏紫两人后,这两人都是满意欢喜的紧,第二日拉着老子娘来找静嘉谢恩。
静嘉心里虽有些不舍,毕竟这两人头嫁过去,总是要在婆婆跟前儿服侍一段日子的,但为了以后还能在一起,静嘉立时着手替两人置办起了嫁妆。
因姚黄、魏紫在静嘉面前算是颇得力的人,静嘉毫不吝啬地送出了两套金头面,除此之外,零零碎碎的一些首饰也添了不少。
这事定下没过几日,正逢胡太医循例来问诊,静嘉便把这事透了口风出去,半个月后,胡太医再次登门时,摸出两块足金给静嘉,“这是王爷给两位姑娘的添妆。”
莫说姚黄、魏紫,连静嘉都有些受宠若惊的意味,金子可是硬通货,静嘉一时没忍住,咕哝道:“我怎么就没这样的好福气?”
胡太医听了直笑,“二小姐真是有意思,难怪王爷欢喜您,今天特地过来,我还有一桩更重要的事要告诉二小姐。”
静嘉的眼睛从那两块儿金子上挪不开,只信口问:“什么?”
“王爷说,不出一个月,皇后娘娘便会替您和王爷指婚了。”
“什么?!”
……
“什么?!”
澄瑞亭中,太子妃手中一抖,攥了满把的鱼食儿落入池塘。数十尾锦鲤霎时簇拥上来,鱼塘中的闲情逸趣,一时变成饿虎扑食,失态得很。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临淄郡王却恍若毫不自知,一旁抱臂闲坐,眉眼里俱是戏谑,“怎么?皇嫂觉得臣弟的眼光不够好吗?”
太子妃极力绷住自己快要失控的表情,优雅回首,挑眉含笑,“本宫原以为二弟看上了哪家高不可攀的姑娘,没想到,是那位倪二小姐。”
岳以睦身子斜在亭中的美人靠上,长臂随意地搭着靠栏,不置可否,“二小姐常出入端本宫,皇嫂该是记得的,却不知这顺水人情,皇嫂可愿意送给臣弟?”
“顺水人情?”太子妃冷哼一声,“二弟这哪儿是让本宫顺水推舟,说是逆势而为都不算过。你可知这事若让你皇兄知道了,你是什么下场?”
“臣弟的下场就不劳皇嫂担心了,皇嫂还是担心担心若是苏、倪两家结姻,您自个儿在东宫的位置吧。”岳以睦好整以暇地盯向太子妃,一派轻松。
果然,太子妃渐渐沉下面色,想是这阖宫妃嫔都不曾见过素以八面玲珑著称的太子妃,竟也有如此阴郁一面。岳以睦嘲弄一笑,又道:“皇兄有多喜欢倪良媛,想必臣弟不说,皇嫂也看得出来。苏家势大,皇嫂该比臣弟更清楚……如今这彼此掣肘的局面,皇嫂费了多大劲儿才终于促成,难道这东宫的平衡,皇嫂忍心打破?”
“这是本宫与太子殿下的事,二弟管得有些多了吧?”太子妃瞥向岳以睦,眼里带着警告。
岳以睦闻言忙举手,轻笑几声,配合着道:“算臣弟失言,皇嫂莫怪、莫怪……皇兄的家务事,有皇嫂帮着打理,皇嫂就忍心看臣弟孑然一身?”
太子妃态度有些软化,虽是微蹙眉央,眼神却是柔缓下来。“二弟也不是孑然这一两日了,怎么就偏在殿下为倪苏两家说合的时候出来了呢?”
岳以睦哂然一笑,不疾不徐地答:“皇嫂这话说的,要没有这一碴儿事,臣弟还真就不出面了,左右静嘉还小,臣弟等个两三年也无妨。可谁想到皇兄出来保了这么个大媒,臣弟要再不出面,那二小姐还能是臣弟的人?”
“你就这么欢喜她?”太子妃脸上有着昭然的不信,忍耐片刻,她到底是慌不择言,“倪氏这两人倒都是狐媚子托身,一个让殿下迷上,一个又让二弟你……”
岳以睦朝太子妃摇了摇食指,“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臣弟奉劝皇嫂一句,您东宫的家务事臣弟不管,臣弟的体己人也请您别恶言中伤。”
太子妃脸色有些难堪,却到底没再说什么,沉吟片刻,扬眉问道:“你就非她不可?”
岳以睦面容坚定,轻一颔首,“非她不可,臣弟此生必聘倪氏为妻,不然,就算她许给了苏家,臣弟抢也要抢回来。”
“倒不知你是个情种。”太子妃眼里露出些轻讽,其实,她怎么会不知道呢?昔日二皇子妃薨逝时,岳以睦的撕心裂肺,阖宫共睹。一个死了,他沉寂了多少年才恢复今日这般模样。“罢了,等你表兄入京,找机会你叫他在父皇跟前儿提一提,本宫再代你去向母后请旨。”
“多谢皇嫂。”
“德妃娘娘知道了?”
“还没敢告诉母妃,苏家的事,她已有所耳闻,母妃一向谨小慎微,岂敢让臣弟忤逆皇兄心意。”
太子妃闷应一声,“你皇兄那边的说辞你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臣弟决不会拖累皇嫂。”只是将夫妻离心的痛,还之彼身而已。
“好,那你去吧,本宫过一会还要去给母后请安,叫人看见你我二人在此处,终归是不好的。”
岳以睦起身,含笑向太子妃一礼,接着大步离去。
家法
静嘉坐在胡太医对面,面上写满了不可置信。消息来的太突然,静嘉几乎不知道自己是惊的成分多些,还是喜的更多。
胡太医瞧着静嘉一脸惊魂未定,笑的格外开心,“再过十天,正逢木氏土司遣使者进京,王爷托了他表兄在皇上面前提一提王爷的婚事,宫里那边,王爷也和太子妃说定了,太子妃会出面和皇后说的。”
“太子妃?”静嘉愣了愣,一副不信的样子。她和永安侯世子的事既是太子授意,所谓夫妻一体,太子妃没道理会和太子对着干啊。
该不会是太子妃诓临淄郡王的吧?
“如果说这世界上除了咱们王爷外还有谁不愿意倪苏两家讲和,便只有太子妃了。”胡太医不疾不徐地替静嘉解释,“倪良娣和太子殿下感情甚好,卧榻之侧,太子妃岂容旁人安睡?”
这回静嘉明白了。
若能消弭倪家和苏家的裂痕,让静娴与苏良媛结好,同太子妃一起压制静娴的人便少了一个。
而静嘉明白的却只是原因之一。
西二所里,岳以睦正逗着疏丝笼中的花头鹦鹉。看着这鹦鹉头上熠熠生亮的红羽,岳以睦几乎是按捺不住好心情的笑了出来。他已经能猜到,当自己太子知道毁了他一盘布局之人是他委以信赖的太子妃时,该会是怎样一副表情。
皇兄啊,被枕边人捅刀子的滋味,如今您也尝到了吧?
您可别忘了,父皇说过,咱们兄弟二人要同甘共苦,方能治理好大魏的江山。
“王爷。”阿童躬身凑到他跟前儿,递上一封密信,“云南府的。”
岳以睦伸手接过,转身进了书房。
十日后,木氏土司长子木献入京,临淄郡王代天子为其洗尘。
静嘉在得知这个消息后,便处在了极度紧张的状态中。她除了去德安斋问安,几乎连书都读不下去,镇日守在窗前,盯着廊下的小绿便能打发了一天的时光。
姚黄是几人里唯一知晓原因的,心里也是忐忑,奈何她有忙不完的事要做,并没有太多时间拿来陪静嘉一起纠结。
不过,岳以睦做事向来不拖泥带水,只过了三日,静嘉就被一脸铁黑的倪子温传去了德安斋。
被云萱来唤的时候静嘉就有了预感,她与姚黄一同过去前,还不忘嘱咐魏紫放下手里的事,准备替她去请胡太医。果不其然,德安斋的门在禁闭了整整一个时辰后方打开,静嘉惨白着一张脸,被哭成泪人似的姚黄扶了出来。
倪子温怒气未消,在她身后咆哮着:“我什么时候让你回院子了?去祠堂里跪着!让祖宗们都看看你这个不知羞耻的孽障!”
因静嘉久未回来,魏紫放心不下,便支了雪桂去德安斋前守着,雪桂等了半晌终于看见静嘉和姚黄二人出来。
她一跺脚,急忙迎了上去。“姚黄姐姐,你哭什么?老爷骂小姐了?”
姚黄用手背蹭了蹭脸上的泪,“何止是骂……方才那么大声你没听见?”
静嘉却是平静一笑,扯了扯雪桂的袖口,接着摊开两手,雪桂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小姐……您……您这手……”
“父亲打的。”静嘉也把目光落在了自己血肉模糊的掌心,适才倪子温大怒,让人取了藤条来。好在邵氏拦了拦,倪子温才只打了她的掌心。“我早料到,父亲重视仕途,此番怕是恨我入骨了。”
“小姐做什么事了?老爷怎么会发这么大的火呢?夫人就不劝着些吗?”雪桂素来少言,此时却是一股脑的问出了许多问题。
静嘉惨然一笑,并不遮拦,“皇上今日传召父亲,说是要将我赐给临淄郡王为妻……父亲心里不愿,又不能抗旨,只好拿我出气了。”
姚黄见静嘉眼眶湿润,却不肯落下泪来,心疼的不知如何是好,抬头看了眼愣怔原地的雪桂,斥道:“还呆着干嘛!快让魏紫去请胡太医过府!我先送小姐回‘明月引’去。”
静嘉摇头,“去祠堂,父亲适才说了。”
“小姐……”
“没事,打都打了,还怕跪么。”静嘉深吸了一口气,将险些滑落的泪珠重新逼仄回去,“太医还是要请的,直接请去祠堂。”
姚黄与雪桂看了眼静嘉的脸色,各自依着吩咐行事,没再同她辩驳。静嘉进到祠堂便兀自跪在了蒲团上,她很难说出自己此时的情绪,究竟是喜是悲。
静嘉知道,纵使她自己选择了临淄郡王,也不代表这个人就是值得的。她今日的负隅顽抗,也许不过是为了一份不该存在在这个时代的矫情。而背叛亲人,让家人伤心,却是无法逃避的错误。
她愿意跪在这里,她愿意承认她是自私的,但她还是要尽可能的逃脱这个被人肆意摆布的樊笼。
当初静娴选择为太子妾室时是不是也有着这样的挣扎?她后悔了吗?
太子让她后悔了吗?临淄郡王他……会让自己后悔吗?
胡太医被请到的时候,静嘉已僵跪了半个时辰,姚黄用清水为她拭了手,简单的用干净的布包扎了一下。胡太医迈入倪府祠堂,向静嘉的背影道:“见过二小姐。”
静嘉有些混沌,回首望了一眼胡太医,片刻方反映过来,“见过胡太医。”
胡太医仍旧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样,走进静嘉,试图将她扶起,“二小姐何必向我行这么大的礼呢?快去来快起来。”
静嘉知道胡太医是拿她打趣,不由笑了笑,踉跄着站了起来,这是她第一次跪这么久,膝骨隐隐作痛,亏得姚黄上前扶了她一把,不然静嘉就能直接栽下去了。
祠堂偏房有坐的地方,姚黄引着两人向偏房去。胡太医见静嘉几次欲言又止,索性坦白:“二小姐的事,雪桂姑娘已经同我说了。”
“让您见笑了。”两人落座,静嘉的面色有些尴尬。
胡太医摇了摇头,将静嘉手上的布结解开,看着已经外翻的肉不由一叹,“看来令尊令堂气得不轻啊。”
静嘉不知该怎么说,只是朝胡太医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