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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凌奇道:“小宜素来不喜在诗书词赋上用心,怎的生出了旁的见解?”
朱宜修盈盈屈膝,笑若春花:“红梅开得盛,臣妾特特寻了一些诗词来读,故而有些想法,皇上不笑话臣妾便是了。”
玄凌点一点头:“无妨。”
“红梅状若桃花,但却不见桃树上应有的绿叶;红梅形似杏花,而它的枝子又是青的。故而,东坡居士才提出‘不知梅格’,但臣妾恰恰认为梅花贵在‘不知梅格’。”朱宜修眸光轻扬,徐徐而道,“春花灿烂,夏花旖旎,秋花高洁自赏,而唯有梅花疏朗,敢于在严冬时日绽放枝头,不惧寒风,不畏冰雪,其实,若非是春、夏、秋三季的蓄势待发,又怎能在冬日独领风骚?”
玄凌似被触动,凝眸于朱宜修姣好的面庞:“小宜的意思是?”
“三年不飞,一飞冲天,三年不鸣,一鸣惊人!”朱宜修敛衣下跪,“臣妾愿意陪同皇上,用三年来让世人‘不知梅格’,三年之后,世人皆会明白,普天之下,唯有天子,才是最最尊贵的!”
玄凌伸手扶起朱宜修,似生出万分感慨、千般动容:“有你在,朕最安心。”
第二十二章风月潇潇已成殇(2)
第二十二章
风月潇潇已成殇(2)
烨烨朝堂,文武百官恭敬肃立,寂静无声,唯能听到衣袍之间簌簌的摩擦之声。玄凌端坐于御座之上,望一眼身后的珠帘,轻轻向侍立一旁的李长道:“母后今日依然是不来么?”
李长静静道:“是的,这也是梁太医的意思。”
玄凌点一点头,见兵部尚书甘循执着象笏出列:“臣有本要奏!”
“启奏!”
“今晨臣收到吉州奏报,赫赫大军围剿兀良,兀良行将灭国!”
一语既出,如同在平静的朝堂投下一块巨石,波澜不生的湖面顿时起了涟漪,众人皆是震惊不已。
甘循平静道:“兀良在去年与我大周一战中元气大失,已无力对抗赫赫,鬲昆则坐观虎斗,不顾唇亡齿寒之祸,不肯出兵相助,臣认为,凭兀良的实力,不出半月,必定亡国!”
玄凌道:“你的意思是,朕应当出兵援助兀良么?”
甘循忙道:“万万不可,赫赫大军勇猛,且制定了严密的作战计划,意在灭亡兀良,若大周贸然出兵,惹恼了赫赫,无异于引狼入室。”
齐正声闻言出列道:“尚书大人所言极是,只是昔年太祖皇帝与太宗皇帝着力对付南方诸国,兀良与鬲昆浑水摸鱼,侵占我大周数座城池,彼时我大周无力顾及,如果眼下坐视赫赫灭亡兀良与鬲昆,恐怕……”
江承宇冷笑一声,出言截断道:“齐大人此言自相矛盾矣!齐大人言下之意是不应当坐视赫赫灭亡兀良么?但齐大人亦指出出兵援助兀良会让赫赫对我大周动兵。本官实在不能明白,难不成齐大人有意扰了圣上的清听?”
玄凌皱眉道:“江爱卿言重了。”
齐正声感激地望了玄凌一眼,方注视着江承宇道:“江大人会错意了,赫赫出兵兀良,大周自然不宜出兵,不过,对于鬲昆,却可有作为。”
奕渮原本静静立于最前,只默默听着一众朝臣争辩,闻得此言方施施然转身道:“齐大人的意思是,趁赫赫大军与兀良作战之机,挥兵漠北,斩除鬲昆?”
齐正声忙拱手道:“摄政王英明!赫赫大军灭亡兀良后,必定趁势追击,肃清鬲昆,与其坐等鬲昆亡国,不如引兵北上,挥师鬲昆!”
奕渮淡淡嗯了一声:“齐大人所言正合本王心意,只不过西南战场未平,若让襄城王与慕容迥北上,却是不妥。”
齐正声抱拳道:“臣愿前往漠北!臣去年在吉州与兀良对战,对漠北地理山川有所了解,必定不负皇上,不负摄政王所托!”
江承宇道:“齐大人,去年对兀良一战是攻防对决,今朝对鬲昆一战是灭国,敢问齐大人有几成把握?大周的国库又能否经得起此战呢?”
奕渮扬声道:“户部尚书苗从哲何在?”
苗从哲闻言出列,深鞠一躬:“回禀摄政王,国库充足,若对鬲昆一战能在三个月之内顺利结束,国库的银钱不在话下。”
奕渮点一点头,转身面向玄凌,声如洪钟:“皇上,本王认为,太祖皇帝与太宗皇帝手中损失的城池,是该要回来了!”
玄凌皱眉思索,片刻只道:“朕也有如此想法,但是,只怕还要问过太后的意思。”
话音未落,却是一个内监弓着腰匆匆进来,低低附在李长耳边说了几句,李长点一点头,示意他退下去,方才轻轻对玄凌道:“皇上,是颐宁宫的竹息姑姑让传的太后娘娘的口谕,太后娘娘的意思是,出兵。”
玄凌一怔,心中有疑惑涌起,眸光如追月利箭一般向奕渮射去,奕渮恍若未觉,只噙着一缕笑意回视他。
玄凌竭力按住心头翻动不息的情绪,沉声道:“太后的意思,方才已经转告朕了,便是出兵……”
群臣闻言,匆忙叩首行礼:“太后娘娘英明!”
奕渮微一拱手,扬声道:“太后娘娘圣明!皇上圣明,只是出兵具体一事……”
玄凌温和地笑一笑,徐徐道:“朕记得,先帝在时,对兀良一战便是由摄政王主理,朕的意思是,摄政王惯熟出兵事宜,此番出兵,依然交由摄政王主理如何?”
奕渮拱手道:“承蒙皇上信任!本王必定不让皇上失望!”
“但是,出战将领名单,朕需要过目。”玄凌面带微笑,注视着摄政王的目光,神色果决坚毅,“母后的意思是,朕凡事总需要历练。”
奕渮淡淡一笑:“本王拟好名册,自会交由太后娘娘过目。只是,本王还有一个请求,此次出战,本王愿领兵作战!”
玄凌一怔,脱口道:“摄政王亲自领兵?那朝政事宜该当如何?”
奕渮目视苗从哲,苗从哲见机出列,沉声道:“皇上勿忧!臣与其余五部尚书愿意为太后娘娘、为皇上效犬马之劳!”
玄凌晓得奕渮是想借机占得军功,本来并不十分情愿,但想到奕渮走后,朝中将形成巨大的权力真空,反而有利于自己暗中调度人事,方缓和了脸色道:“倒不是朕不想让你领兵,你是摄政王,若你出了差错,朕只会痛心疾首。”
奕渮的笑意疏离淡漠,似是雪松上微薄的晨霜:“本王多谢皇上关心!但皇上不必忧心,本王领兵,一众将领自会护得本王周全,若有贼心之人意欲对本王不利,朝臣的眼睛可是雪亮的。”
玄凌知晓奕渮是含沙射影,虽是恼怒,但也辩驳不得,只能颔首不言。
江承宇微微一笑,出列行礼道:“皇上关心摄政王,臣等同沐恩泽,只是摄政王自从先帝末年,便是形同监国,更深得先帝信任,如今皇上与摄政王,名为君臣,实则,摄政王为朝政处处殚精竭虑……”
玄凌不耐烦道:“你到底要说什么!”
江承宇不卑不亢道:“摄政王出兵在即,臣恳求,皇上遵封摄政王为‘皇叔父摄政王’!”
“你说什么!”玄凌震惊不已,瞪向江承宇道,“摄政王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朕对他亦是礼敬有加!他的王府建制远超诸位亲王,再行遵封,朕……朕是怕臣民多有议论,于摄政王清誉有损。”
江承宇明显感知道玄凌的语调逐渐低软下去,晓得他并无十足的把握能驳回自己的谏言,唇角有刻薄的笑意涌起:“皇上!加封‘皇叔父摄政王’是彰显皇上的仁善孝悌之心!皇上以往见到摄政王,不过称一句‘摄政王’而已,君臣之分昭然若是,而往后则是称‘皇叔父摄政王’,既是君臣、亦是叔侄,只会让天下臣民为皇上的孝心感动,为皇上与臣子的亲密如一家感动,才会更加尊敬您、拥戴您!”
玄凌气得咬牙切齿,频频向苏遂信、朱成与朱祈祯示意,但他们三人恍若未闻,只垂首不言。
齐正声似有一丝不满,举步出列,正色道:“摄政王虽劳苦功高,但不如等得胜归朝再行遵封之礼,岂不是锦上添花?”
甘循诘问道:“出征前予以加封,是让摄政王、让众军士安心作战,齐大人莫不是也想讨个封赏?”
齐正声皱一皱眉头:“下官并无那个意思,只是我等将士出征,是为皇上、为大周作战,加封与否,都应该安心作战罢了。”
江承宇扫一眼齐正声,轻轻咳嗽一声,甘循与苗从哲率先跪下,诚恳道:“请皇上加封摄政王为‘皇叔父摄政王’,以彰显仁义孝悌!”
奕渮负手而立,只缓缓扫一眼在场的一众大臣,眸光清寒,众人皆是神色惴惴,陆续跪倒,山呼海拜,连齐正声也被徐孚敬一同拽着跪下去:“请皇上加封摄政王为‘皇叔父摄政王’,以彰显仁义孝悌!”
玄凌遽然起身,不敢置信地望着面前的一众臣子,心里又气又恨,身后的李长低低唤道:“皇上,皇上!”
玄凌一个怔忪,似乎是看到了两年多前,奕渮教自己骑射的场景,又似乎看到,自己在永巷被妍贵嫔劫持,是奕渮一箭贯穿她的咽喉,救下自己,但是,往年的叔侄之情再如何历历在目,都远远抵不过心中的夺母之辱!玄凌突然明白,为何今日朱成璧未曾上朝,也明白为何竹息第一时间能将朱成璧的口谕带到。
望着面前叩拜的群臣和傲然而立的奕渮,玄凌晓得无法转圜,极力按住心头的怒气,应允道:“那就让礼部依据典制礼仪办吧。”
礼部尚书万贞毓忙回道:“臣领命!”
玄凌紧紧握住双拳,惊觉掌心的滑腻与潮湿,徐徐凝眸于奕渮沉静的面容,按下心头汹涌而来如波涛拍岸的厌恶与恼恨,静静道:“鬲昆一战,朕唯望……皇叔父摄政王凯旋而归。”
奕渮终于抑制不住唇角的笑意,微微拱手,声若洪钟:“本王领命!皇上请敬候佳音!”
待回到仪元殿,玄凌沉静许久的面庞终于有怒气显露,李长揣度着他的神色,也不敢多言,只让一旁侍立的宫女去端了一盏雪顶含翠上来,陪着笑道:“皇上原先在含章宫的时候,最喜欢喝雪顶含翠了。”
玄凌闻言,愈发恼怒,狠狠将那龙腾云端金纹的茶盏挥落地上,“啪”的一声便是粉碎,李长唬了一跳,忙跪下道:“皇上息怒!”
玄凌忍了几忍,终是淡淡道:“你且下去,朕要一个人静一静。”
李长似有些迟疑:“皇上……”
玄凌不耐烦道:“赶紧下去!罗嗦什么!”见李长带了人收拾那一地的狼藉,玄凌似是想起了什么,又厉声道,“不准再偷偷跑去告诉娴妃,明白了吗?”
李长一凛,复又低眉顺眼道:“奴才明白。”
第二十三章梦回灯影蝉钗落(1)
第二十三章
梦回灯影蝉钗落(1)
夜色迷蒙,朱成璧立在凤仪宫前,心中有一丝疑惑,亦有一丝感慨,自己是有多久没到这凤仪宫了呢?彼时为琳贵嫔的时候,彼时为昭媛的时候,彼时为琳妃的时候,日日来这凤仪宫请安,恭谨谦让,亲厚温顺,哪怕只是虚颜以对、强作欢颜,哪怕明明知道在座的女人们各个都是心怀叵测、居心不轨,依然要显示一番亲密与和睦。
朱漆鎏金大门缓缓打开,空了许久的凤仪宫似乎又展现出往日的风华与气派,朱成璧缓步进入,过了花苑,过了雕花长廊,正殿是昭阳殿,东侧的偏殿是含光殿,西侧则是凉风殿,一切如旧。
迈入昭阳殿的那一刻,四周的光线有些忽明忽暗的闪耀,有清风缓缓吹拂,薄雾如涟漪一般轻轻散开,朱成璧一个怔忪,竟望见夏梦娴端坐在凤座之上,隔了剔透晶莹的石榴石珠帘筛入的日光有细腻温润的光泽,她那一袭明黄朱紫色的凤衣克尽尊贵,依旧是那一个端庄高华的国母。
“朱成璧!”夏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