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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了本小主许多,哼,织造局就是狗眼看人低,一辈子替人缝补裁制的贱命!”
“这一大早的,潘小主怎么就嚷嚷开了。”白芷扶着祝修仪缓缓出了殿,微微笑道,“可扰了娘娘的清净呢!”
潘才人见是祝修仪,虽是颇不情愿,也只有上前屈膝请安。
祝修仪拈着纱罗帕子点一点鼻翼的粉,淡淡道:“潘才人有功夫大发雷霆,倒不如跟本宫好好解释,昨日你去了浣衣局做什么?”
潘才人眉心微蹙,讥讽道:“娘娘的耳报神倒是灵通。”
“倒不是本宫的耳报神灵通,才人昨日大闹浣衣局早已被有心之人传开了,大家可都当笑话似的,本宫才懒得管你这档子破事,只不过皇上龙体万好之后,若要拿了这事儿来问本宫一个治宫不周之罪,本宫倒得费些唇舌。”
潘才人一愣,却不恼,只好整以暇地按一按发鬓的金累丝如意簪子,眼波厉厉一刮:“皇上恐怕没有闲工夫来娘娘这儿,娘娘放心便是。至于那有心之人么,哼,背后捅刀子,洛芳仪与恩嫔真是贱人。”
祝修仪挥了手让一旁服侍的宫人下去,淡淡道:“本宫提醒你,恩嫔的背后是和妃,和妃与琳妃素来亲近,你几次三番言语无忌,他日若被琳妃发落了去暴室,本宫可不一定能救你出来。”祝修仪柳眉一扬,“话说回来,本宫真当是好奇,你大闹浣衣局到底所为何事?本宫与那崔槿汐说过什么,似乎不关才人的事吧?”
潘才人坦然迎上祝修仪的目光,毫不避开,只蓄着笑容道:“恩嫔以为嫔妾与娘娘不睦,娘娘也是如此认为么?外头做的功夫,自然是给外人看的,况且既然要做,就得做大一些,做足一些,让人以为嫔妾与娘娘隔阂颇深、形同陌路罢了。”
祝修仪微微一笑,展一展宽广的蝶袖:“才人不必避重就轻。”
潘才人含了一缕浅淡的笑影相对:“娘娘怀疑嫔妾,提防嫔妾,嫔妾自是无话可说,但娘娘别忘了,当初仪元殿哭谏虽是娘娘带的好头,但始作俑者,却是舒贵妃,而眼下呢……”潘才人嗤的一笑,“解除封宫至今,娘娘仿佛拿舒贵妃无能无力啊!”
祝修仪缓缓转身,眼中的怒色如赤焰一般烧起:“你以为本宫不想动手?是根本动不了手!”
“娘娘黔驴技穷,嫔妾可没有。”潘才人拨一拨耳垂的银杏叶耳环,似笑非笑道,“皇上宠着舒贵妃,自然是希望立六殿下为太子的,如此一来,摄六宫之事的琳妃便是太后尊位无望,琳妃若想利用承光宫对关雎宫的恨意来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只会有人做了替罪羊;若是琳妃怜悯舒贵妃,便能挡了娘娘的路,左不过都是咱们的苦处罢了。但是,如果能一石二鸟,同时除去六殿下与琳妃,娘娘又以为如何?”
祝修仪眼皮一跳,昔日琳妃的话似乎又在耳边回荡,“你便好好住着你的承光宫,切记不得再生出任何事端”。
不得生出任何事端么,那跟将我置于一潭死水之中,任我自生自灭,有何区别?多少个星夜无眠,自己在承光宫里一步一步缓缓走着,漫无目的,直到东方微微泛白,心底对舒贵妃的仇恨,如那深海一般几不见底,那时候,自己曾无数次地发誓,若有谁敢挡了自己的复仇之路,便遇神杀神、遇鬼杀鬼。
潘才人见祝修仪陷入思索,媚然一笑,轻轻道:“这盘棋,娘娘愿不愿意跟嫔妾赌一把,若是成了,大殿下、三殿下、还是九殿下,立谁为太子,娘娘的后半生都是衣食无忧,而不是看人眼色、低声下气呢!”
晨风轻拂,如多年前母亲抚过自己发鬓的柔软的手,祝修仪微微一滞,已然换了一副沉静的面色:“自然是要赌一把的,本宫偏偏不信,上天既然不能困住本宫一辈子,本宫便一定要遂了自己的心愿,哪怕闹出个天翻地覆,本宫也不在乎!”
梁王府,奕渮翻动着手中的一本花名册,剑眉一扬,朗朗星目中颇露赞扬之色:“你做得很好。”
江承宇满面堆笑,拱手道:“此番皇上病重,忠于王爷的,自然是会明进退、表忠心,态度不明的,便能一目了然。只是徐孚敬那老头狡猾得很,皇上刚病倒,他立马也装起病来,那一套一套的功夫做的,自是比孙传宗像得多了。”
奕渮掌不住嗤的一笑:“孙传宗么,到底是年轻了些,李敬仁一眼就看出了破绽,他倒以为自己装得像。”
江承宇捏着手里的一枚棋子,轻轻抛入案上的黄花梨鸡翅木紫檀素纹围棋筒,思索着道:“孙传宗既不可靠,倒不如早早换成李敬仁岂不更好?”
奕渮摇一摇头,取了手边的狼毫毛笔,在名册上又添了一个名字,江承宇心生疑窦,探了身子一瞧,不由一愣,脱口道:“朱祈祯?”
“本王还没告诉过你。”奕渮懒懒一抛狼毫毛笔,“三日前,朱祈祯来过,劝说本王把握时机……”奕渮微微一顿,迎向江承宇好奇的目光,一字一顿道,“登基。”
江承宇面容失色,似是难以相信,微一思索便是摇头不止:“此人心机深沉,此番言语实在难以揣摩,且不说他是琳妃的侄子,他与孙传宗二人,素来左右逢源、当属墙头草一派,又怎肯轻易与王爷推心置腹、劝说王爷登基?”
奕渮揉一揉眉心,缓缓道:“轮亲疏,朱祈祯自是偏向于琳妃,论功名前途,跟了琳妃也不会差。只不过,他是从江山社稷的角度来论事,认为本王比孤母弱子更适合坐镇江山。”
江承宇陡然一惊,面色变了几变,急道:“王爷,此人不可信!”
奕渮觑一眼江承宇的神色,忽而一笑:“本王何时说过会信他?只是,本王很佩服他的勇气,能在风口浪尖之时来梁王府,能堂而皇之地跟本王说这样的话,竟是丝毫不顾及琳妃。本王便姑且先用他一用,若他表里不一,本王自有法子让他求生不能。”
江承宇闻言终是缓了脸色,诡秘地一笑:“是了,王爷的法子不用则已,若使用了,对朱祈祯来说,便是前途尽毁、家破人亡,他,不敢不从。”
关雎宫,连理阁,刘芸心端坐于梅枝纹铜镜前,着一袭弹花柔棉曳地长裙并如意云纹衫,又挑了一支清水芙蓉玉簪戴上,镜中之人,于清秀中便多了一丝妩媚,身边的宫女芦儿笑着奉承道:“奴婢虽未见过舒贵妃年轻时的模样,但也看过几幅画像,小主的容貌,与舒贵妃是有两三分相似的。”
刘芸心淡淡一笑:“是么。”
芦儿陪笑道:“可不是,若不然,皇上又怎会晋了小主为更衣呢?且不说更衣了,凭小主的容貌,晋为贵人或是嫔位,都是指日可待的。”
刘芸心笑不露齿,缓缓抚过自己细腻光洁的面庞,似是再喃喃自语:“你的意思是,本小主除了这幅皮囊,便一无是处了,是么?”
芦儿一愣,吓得方寸大乱,慌手慌脚地跪了下去:“小主恕罪!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刘芸心微微一笑,转身搀扶了芦儿起身:“你慌什么,我只是开玩笑罢了,其实,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宫女,能得皇上垂怜,已是祖上的积福,自是万分荣幸的,又岂敢再奢望贵人之位或是嫔位呢?”
芦儿闻言有些讷讷,想必是还没能从方才的惊吓中回过神来,只是紧紧拽着袖口不言。
刘芸心抿嘴一笑,从首饰盒里挑了一支镶银边的珠花给芦儿带上:“皇上的赏赐多,我一个人也用不完,你若有喜欢的,直接问我要便是了,我们从前都是御膳房的宫女,闵尚食不是说过吗?大家有福同享,如今我晋了更衣,自会好好待你。”
芦儿感激不尽,再度跪下叩首:“奴婢唯小主之命,甘愿听小主调遣!”
刘芸心挥一挥手示意芦儿起身,又笑道:“很好,那么,本小主便有件事情吩咐你,你待会儿出了连理阁,便告诉关雎宫里的宫人,本小主给你赏了许多好东西。”刘芸心盈盈一笑,又取了一对流星追月的耳环给芦儿带上,语调一转,“只是,若有人对本小主的身世、起居特别感兴趣的,便好好盯着她,明白吗?”
芦儿下意识抚摸着那对耳环,面露喜色,刚才刘更衣那一席话,虽是不明所以,却一口爽快地应承下来:“奴婢省的,小主放心吧。”
第七十四章水殿风来珠翠香(2)
水殿风来珠翠香(2)
朱府,晨曦阁,木棉望着窗外,一记一记摩挲着腕上的翡翠镯子,窗外累累的海棠初绽,如小朵的雪花,只不过那雪是绯红的,微微透明,莹然生光,隐约有馥郁的香气弥漫,远远胜过阁中焚香的气味。
木棉微微叹气,缓缓一握杨妃色贵妃榻上的玉如意,那沉凉的寒意便顺着肌理滑入,如淡墨一般摇曳着袭来,正在迟疑,陪嫁的丫鬟珠儿却低低道:“夫人不去打探打探府里的情况么?夫人在宫中住了几日,怕是府里的人事,也悄悄变了几番呢!”
木棉望一眼珠儿,沉声道:“我知道你是琳妃派来监视的,但我做什么筹谋,总不见得事事都与你分说吧?”
珠儿垂眸一笑:“夫人筹谋什么,奴婢自然不关心,奴婢只是在为自己的家人,还有夫人的家人着想,若是琳妃娘娘得不到她想要的,你我自是一般的下场,又怎么会有主仆之分呢?”
木棉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怒气,忍了几忍,终是换了平和的语气道:“我自是明白,不需你时时提醒。”
“提醒什么,也说给我听听。”木棉一惊,转首却见朱祈祯健步进来,目光澄澈清朗,心中不由暖了几分,笑着上前福了一福:“正说着春日到了,总要做些应景的吃食,夫人费神持家,恐怕不比妾身这般闲情逸致。”
朱祈祯取了案上一盏初初沏好的茶啜饮几口,赞道:“好香。”
木棉微微一笑,扶了朱祈祯坐下,轻轻道:“妾身是取了清晨海棠花花蕊上的露水烹制的,特有一股海棠的清香呢。只是,这茶虽好,也比不过含蕊轩的诸多珍品茶,或许是邱大人捎过来的吧。妾身尤其记得那惠明翠片,其芽纤秀细直,其色清澈明亮,其味鲜爽醇和,在宫里也是难得一见呢!”
朱祈祯含笑不语,只是臻首思索,木棉觑一眼他的神情,心中抿过一缕淡淡的喜色,又道:“大人可是饿了,妾身亲自去小厨房做大人最爱吃的三鲜芋艿卷可好?”
朱祈祯把玩着手中的茶盏,似是思索:“前几日我送了一些芋艿去梁王府,怕是小厨房里没有了。”朱祈祯暖暖一笑,为木棉正一正发鬓的珊瑚蝙蝠簪,又拢一拢鬓边的几缕碎发,语气越发的轻柔端和,“那批荔浦芋头是极好的,梁王前几日肠胃不好,闭门不出,梁太医说了,芋艿清胃养心。”
木棉浅浅一笑,面生淡淡的红晕,温婉道:“夫君可是嫌弃妾身只会烧芋艿吗?既是没有了芋艿,那妾身做些紫薯松糕如何?”
朱祈祯笑着一握木棉的双手:“也好,也只有在你这里,我才吃得好些。”
木棉反手紧紧握住朱祈祯的手,盈然笑道:“夫君说得好像是被夫人苛待过似的,夫人对夫君,自是事事上心的。”
“那么,你又何尝不是呢?”朱祈祯不露痕迹地松开木棉的手,笑着起身道,“有你和艺澄,我自是个享清福的。话说,紫薯松糕便多做一份,下午,我还要去骁骑营一趟。”
一室温馨,旖旎春光,笑语晏晏,仿佛,朱祈祯与木棉之间,从未有过隔阂,只是普通人家的夫妻一般,但是,终其一生一世,即便他日能坦诚相见,昔日的种种猜度与防范,终究是抹不去的印记。
其实,这于朱成璧与周奕渮,又何尝不是呢?
四月初,人间芳菲天,正是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