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是,奴婢省的,娘娘放心便是,对于八殿下而言,这宫里,就是从来没有怡嫔这个人罢了。”
怀中的皇八子突然睁开了双眼,似在打量面前的淑妃,这是他第一次看见自己的养母,也是他日后几十年倾尽一腔孝心侍奉的母妃。
如今的弈澹,早已记不清当年的种种,然而,就算曾经的母子时光再如何其乐融融,即便于权谋利欲之后总有一片真心与亲情,也终会消磨殆尽。
只是,于四十五年前的衍庆宫,最后的结局,是万万不曾想到的罢了。
夜幕笼罩,万籁俱寂,衍庆宫廊腰缦回、檐牙高啄,沉郁的殿影带来阵阵的压迫感,疏落的星辉仿佛蒙上一层寒霜,叫人不寒而栗。
咸宁十一年六月初三,所有人的命运于一夕之间翻转,因为,这里是紫奥城,人心轻贱、暗斗明争,要不然就被强者踩于脚底、要不然就将弱者玩弄于股掌之间,没得选择,离权力中心越近,风险就越大,大到即便拿了全族的性命做赌注,也要笑着走完这一局。
隆庆十一年六月初三,昭宪太后薨逝,只与太后之号,灵位不入太庙,梓宫不入皇陵,只许葬入妃陵,不系帝谥,后世也不许累上尊号。
昭宪太后七十余载富贵荣华,至此,灰飞烟灭,夏氏党羽亦被逐出权力中心。
数日后,弈澹的身子终是好了许多,朱成璧款步出了仪元殿,只见天空是一汪碧水般的澄澈,触目所及的殿外,奕渮一袭月青色长衫,正望着远处静静出神。
朱成璧徐步上前,微微展颜:“王爷安好。”
奕渮回过神来,脸上的神色却是捉摸不透,有些悲悯,也有些沉郁,他微微一笑以作回礼:“娘娘金安,皇兄怎么样了。”
朱成璧微微转眸,摘下手上的镂银镶玉护甲对竹息道:“方才沾了些汤药,你且去擦拭干净了。”
竹息忙带了身边的宫女一同下去,朱成璧见四下无人,方低低道:“太医只叫皇上好生养着,表面上皇上还算身子康健,只是自从废后以来,皇上就是五内郁结,如今太后薨逝,一时间没调理过来,新疾旧病叠发,怕是身子大损。”
奕渮点点头:“如今夏氏党羽大有凋蔽衰零之势,前朝也颇不太平,你在后宫也要多多留意才是。”奕渮微微一顿,似在思索,“我也听说了昔年昭慧太后之事,是因为这个皇兄才不许太后灵位入太庙的吗?”
朱成璧心中一跳,微微避开奕渮的视线,只道:“皇上确实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
奕渮略略点头,却没有移开视线,沉闷的声音仿佛从胸腔逼出:“皇兄素来与太后感情甚笃,你可知道是谁挑动了皇兄的疑窦?”
朱成璧悄悄把双手缩回袖中,只觉得手心腻滑而潮湿,低低道:“我并不知道。”
奕渮终是别过头去,静静看着仪元殿的汉白玉雕栏:“皇兄似乎非常愤怒,我几次请求希望在太后灵柩前磕个头以尽哀思,皇兄都没有答应。”
朱成璧微微垂眸,奕渮也是由昭宪太后抚养长大,只是不同于昭慧太后,当年的璟贵嫔是自愿将他交由昭宪太后抚育,即便昭宪太后犯下大错,在奕渮心中,却依旧是把她当做母亲的,只是,如果他发现昔年之事是自己一手揭发,会是怎样的惊怒交加?不,不行,这件事情,绝不能让奕渮知晓!
朱成璧沉沉叹气,婉言劝道:“皇上在气头上,难免语气重些,我会帮你劝一劝他,你不必难过。”
奕渮沉默不语,许久只是轻轻道:“不必了,我知道他的性子,若只是在气头上,他不会将此事做绝,昭宪太后薨逝,后事竟极其冷清,我只怕她在泉下魂魄不宁,你且好好保重吧。”语毕,奕渮自是缓缓离去,一个恍惚,却见梁王正妃徐徽音携了长宁宗姬立于不远处,心头微微发酸,他的心情低落,自有娇妻爱女陪伴左右,我又算什么呢?
天长地久有时尽,更何况,你我之间从来都隔着种种人事,若有一天,我们真的走到尽头,又会是怎样的光景?
秋意的气息逐渐弥漫起来之时,万金阁的叶德仪悬梁自裁。
朱成璧闲闲在御花园散步,看着真宁在秋千边上与玄淩说笑,伸手掐过一朵杜若细细赏玩,竹息轻轻道:“奴婢查实了,这位叶德仪并不是德州知府的女儿,只不过是李代桃僵的把戏罢了。”
“李代桃僵?”
“是,昔年昭宪太后省亲之时,在路上看到了叶德仪,彼时的她还只是个孩子,她的母亲得了时疫,奄奄一息,故而太后收留了叶德仪,只不过早些年是在夏府里养着的,后来又送去了德州知府家为养女。”竹息娓娓道来,如今她在后宫的宫人之中也算得上是头一份的尊贵,自然没有什么事情查不清楚。
朱成璧望一眼天空,阳光滟滟,碧色如洗,夏氏姑侄掌控后宫多年,如今,阴云既已逸散,心里,到底还是为叶德仪低低一叹:“她却是忠心之人,因为叶氏养了自己多年,便心甘情愿入宫,又为太后效马前之力,即便搭上自己的性命也要来求本宫。”
竹息亦是叹息:“忠主之人,于这个尔虞我诈、拜高踩低的紫奥城,确属难得。”
朱成璧轻轻一弹涟泽幽兰的水袖:“罢了,叶德仪自裁虽是大罪,但也可算作是为昭宪太后殉葬,昭宪太后的后事颇为冷清,未免皇眷宗亲议论纷扰,便将她好好葬了吧,待到皇上精神好些,我便再为她求个谥号,也算是不负了她的忠心可鉴。”
竹息微微屈膝:“娘娘仁慈。”
朱成璧沉思片刻,转了话题道:“郑姑姑走前,可去见过闵琼萝?”
竹息闻言忙道:“没有。”
朱成璧点一点头:“那是最好,她们其实是不必见面的,若是见了,反而无端要生出一些事来,也亏得她们都是明白人。”朱成璧正一正发鬓的紫雀纹鎏金穿玉步摇,转眸望着真宁,“真宁也有十五了,只不过昭宪太后新近薨逝,暂且还是不宜出阁的。”
竹息笑道:“帝姬已然长成,比起乐安公主,帝姬娇俏,更得皇上的钟爱。”
第五十三章玲珑箜篌有谁怜(1)
玲珑箜篌有谁怜(1)
“帝姬,帝姬!”松香远远跑来,有些气息不稳,却是一脸喜滋滋的神情,“来了,来了。”
真宁一愣,已然反应过来:“陈舜?”
松香想是一路跑得急,一张脸都是红扑扑的,发鬓也有些散乱:“帝姬猜得没错呢!”说着便要把袖中的信笺递过去。
真宁忙抢过来,玲珑点翠珠耳坠便是一阵脆响,玄淩探了头过来:“皇姐,这是什么?”
真宁饶是爽利,也不免有些发赧,推一推玄淩道:“女孩子说话,你却来凑什么热闹,过去,过去!”玄淩吃了个闭门羹,只好嘟哝一声,便悻悻离了开去。
真宁低低道:“可是表哥让木棉姑姑拿过来的?”
松香笑道:“可不是?帝姬日日催了木棉姑姑去朱大人那里探听消息,想必朱大人也是烦得紧。”
真宁咳了一声,正色道:“孤也是给他们创造机会,到头来他们可别费了孤的一番心意。”
松香掌不住扑哧一乐:“帝姬说得倒好听,只怕心里头只念着自己的罢了。”
梁王府,奕渮负手而立,静静站在窗前,眉头却是紧紧锁成一个“川”字。
江承宇,吏部文选清吏司郎中,奕渮的头号心腹,仍旧坚持道:“皇上一连一个月都不理朝政,王爷形同监国,岐山王庸碌无为,襄城王解禁之日遥遥无期,皇四子生母眼下正蒙圣宠、且手握六宫大权,但来日前途尚不可做定论,且那琳妃的出身算不得十分高贵,皇四子又年幼、能否成大器亦未可知,皇六子的生母乃是摆夷人更不必说,皇九子襁褓小儿,亦是不足为惧……”
奕渮不耐烦地打断他:“你的这些话,本王已经听了不下百遍!”
江承宇忙道:“王爷,皇上久久不立太子,已惹得群臣非议,王爷雄筹韬略,断断不能白白浪费了这大好时机!”
奕渮转身冷冷迫视着江承宇:“皇上虽是病着,但总有病好那一日,到时候本王大权独揽,岂非步上昔日博陵侯的后尘?”
江承宇嘿然一笑,有狡黠阴森的笑意逸出:“皇上有无病好那一日,决定权在王爷的手上。微臣听闻,皇上八月十五会带舒贵妃去太平行宫的桐花台,桐花台数年未行修缮之事,前几日刚刚修缮完毕,如果桐花台不小心塌了,那皇上该当如何呢?”
奕渮闻言一凛,怒斥道:“糊涂!主持桐花台修缮的是工部郎中陈正则,他是本王保举上去的,桐花台塌了,你让本王如何自处!”
江承宇不以为意,只道:“陈正则是王爷保举的不错,但桐花台塌了,只能是陈正则蓄意,而跟王爷是毫无关系,况且,工部尚书苏遂信一向是支持立四殿下为太子,王爷可趁机一并铲除了苏遂信,于大业更是有利!”
奕渮缓缓摇头:“此举太过凶险,即便皇上被砸到桐花台里头,单单凭他小小的工部郎中,未必能把此事圆的过去,本王任人不察,更是难以取得皇室宗亲的支持与信任,更何况,倘若皇上侥幸逃过一劫,本王的下场,只怕比博陵侯还要惨淡。”
江承宇急道:“王爷,此乃千载难逢的机遇,皇上与舒贵妃出了紫奥城,那么,一切便尽在王爷的掌握中。”江承宇见奕渮毫不动容,心下一狠,咬了牙道,“昭宪太后病重那几日,皇上如何不让王爷侍疾?王爷且不闻昔年宋太祖的金匮之盟?”
奕渮一愣,江承宇的话已经直追耳边:“昭慧太后之死是否与昭宪太后有关,如今虽是传的沸沸扬扬,但皇上迄今都未给出准确的说法,除非,皇上的目的是在用莫须有之事来掩藏真相罢了。”
奕渮微微沉思,觑一眼江承宇道:“本王最信任的人便是你,你不要辜负了本王的希望。”略略一顿,耳畔却仿佛又响起了朱成璧的话语,是了,她曾经说过,皇上确实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但她也说过,她并不知道是谁挑起了皇上对昭宪太后的怀疑。朱成璧素来聪慧异常,难道是真的不知道其中的究竟?难不成……奕渮心头突突一跳,不敢再想下去,转眸却见江承宇用探究的目光望向自己,只得皱了眉头道:“金匮之盟之事,只不过是你一己之猜想,左不过离皇上出宫还有一个月的时间,且先容本王再想想。”
江承宇应了一声又道:“那王爷先好自思量罢了,只是神机营的朱祈祯,王爷到底作何打算?”
奕渮咦了一声道:“什么打算?”
江承宇望一眼窗棂上的斑驳虎纹,沉声道:“朱祈祯到底也是琳妃的侄子,只怕王爷的动向极可能在她的掌控之中,说到底,如今对王爷的霸业构成最大威胁的便是这位深得皇上信任的琳妃娘娘了。”
奕渮徐徐转身,一点一点摩挲着右手的玉扳指,直到清冷的扳指逐渐变得温润,终究是淡淡道:“无妨,他最大的错处如今捏在本王手里,他若要活下去,便只能效命于本王,本王一早说过,最是容不得细作,若是何人胆敢阳奉阴违,别怪本王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江承宇会意一笑:“王爷最是英明,微臣愿为王爷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城南朱府,大片大片的梨树蓊蓊郁郁,正是一年之中最枝繁叶茂的季节,整个后庭都似盛满了梨树特有的清新之气,于月色中自有一种旷远的感觉,仿佛置身在无边无尽的梨原,尽目所望,一切尘世纷扰都被阻隔开去。
朱祈祯与孙传宗二人静静伫立,只捧了梨花白在手,似在悠然品味,旁边的梨树上,挂着一只造型奇特的酒壶,遍身油青,状如砂梨,折射了淡淡的月华流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