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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宜修深深地吸一口气,平视着我:“朱府没有其他可以为皇后的女子,千斤重担,母后担着的,儿臣也愿意一起担着。”
是了,即便我再如何怨恨朱宜修,我都不得不将一切真相掩藏,朱氏的男子都不中用,朱氏一族的担子,唯有女子才挑得起。
我静静看着朱宜修沉静若水的容颜:“记住你今日所言,不要妄想二者兼得。那样,你才能过得很好。”
我徐徐起身,只觉得这样累,血浓于水的亲情,尚且掺杂了这样多的算计,紫奥城内,真真是冷漠如斯。
最后留给朱宜修的,是一句耐人寻味的话:“哀家没有看错,你果然是皇后最适合的人选。”
阿柔的死,迅速卷走了皇帝平日里欢悦的神色,也带去了紫奥城往日里的勃勃生机。所有的人,不论是嫔妃还是宫人,都小心翼翼、步履蹑蹑,生怕惊动了皇帝沉痛的哀思。
两年后,乾元七年,在我的支持下,朱宜修终于如愿以偿,坐上了暌违七年的皇后宝座。而我,并未出席盛大的宫宴,不过让竹息送去了一份贺礼而已。
其实,自从阿柔死后,我对朱宜修的态度便日复一日地冷下去,宫人们只知道我时时怀念已故的纯元皇后,却对继后愈发的不喜欢。
而作为继后,朱宜修不得不被时常被拿来与阿柔相比较,而每一次比较,人们都会摇头,继后,的确不如阿柔美,不如阿柔温婉,不如阿柔母仪天下。选择了皇后的面子,朱宜修必须面对这一切。
在余下的嫔妃中,终究是容妃更胜一筹,即便后来生子封妃的悫妃汤静言,也不及她受宠。
容妃,似是费劲了心思投皇帝所好,她着一袭胜雪白衣,她水葱般的指甲上不染一物,她喜爱梅花,擅跳惊鸿舞。
有数次,我都能看到,容妃陪伴在皇帝身侧,笑靥如花。
我静静想着,或许,如妃拜托我善待容妃,是多此一举了。
然而,不过短短一年的光阴,盛极一时的容妃,却在太液池跳惊鸿舞时失足坠落湖中,皇帝悲痛万分,却一反常态,并未追封,甚至将其玉牒除名,秘密送回漠北安葬。
里头的事,我无从得知,但我隐隐感觉,跟朱宜修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那一日,朱宜修坐在我面前,一袭明黄朱紫色皇后凤衣克尽尊贵,举手投足,尽显一国之母的高华风范,我淡淡含笑:“容妃也没了,悫妃唯你是从,端妃即便有些爱宠,也断断争不过你,更不用谈陆昭仪与李修容。”我纤长的手指缓缓拂过身侧一株开得蓬勃的玉玺映月,衔着一缕意味深长的笑意,“这花金灿灿的,颜色又正,开得又劲道,冬去春来,也算是熬出来了。”
朱宜修浅浅一笑,眸光深深从我面上划过:“那是母后您一手指点,儿臣自然以母后为榜样,处处效仿。”
我微微一嗤:“哀家未必比得过你。”
“是么?”朱宜修的笑意越发甜蜜,“连枕边之人都能下手,单凭这一点,儿臣就远远落于下风。”
我惊怒交加,嘴唇微微发白,旋即,又平静下来:“不骄不躁,是皇后的本分,没了容妃,还会有旁人,她们,会更像纯元皇后。”
我说对了一点,但也说错了一点。
后来入宫的女子中,慕容世兰,那样明艳的女子,几乎以压倒之势夺取了皇帝的宠爱,燕舞笙歌,只在她的宓秀宫停留。即便,她并不像纯元皇后,但是,她烈火般的性格与无可匹敌的艳丽如盛放芍药的容貌,无法不让皇帝专宠于她。一干妃嫔无人敢掖其锋芒,连朱宜修也不得不避开她愈来愈盛的权势。
朱宜修开始为之前对我的不敬而后悔,即便她有太多太多的理由对我口出不逊,但她不得不来到颐宁宫,告诉我对于慕容世兰的担心。
“母后,汝南王与慕容一族权势如日中天,母后难道不担心,摄政王旧事重演?”
我含着得体的笑意看向她,保持着冷漠与客气:“哀家不过是一颗心悬在佛法上的老婆子,你是皇后,这些事情,自然由你来操心。”
再后来,孕中的慕容世兰小产,端妃枉担虚名,被灌下红花。
皇帝,为了安抚日日垂泪的慕容世兰,封其为华妃,更赐下只准其一人使用的欢宜香。
一斧两损,一箭双雕,朱宜修,用她惯于调弄香料的手拨弄着一众嫔妃,她做得那样好,那样娴熟。她的确是皇后的最佳人选。
所以,我深切地相信,即便她年华日渐老去,即便有再多再娇艳的嫔妃,都无法动摇她的根基,不论是慕容世兰也好,甄也好,胡蕴蓉也好,都无法做到。
乾元朝的后宫,年复一年的热闹着,嫔妃的数目也远远超过了隆庆一朝。
我的儿子,成了风流天子,他如在百花群中嬉戏的花蝴蝶一般,乐此不疲地穿梭于姹紫嫣红的一众妃嫔之中。
我明白,阿柔在她最美好的时候逝去,已经成为皇帝心里永不凋谢、永不老去的定格,这也注定皇帝永远不会再爱上旁的女人,而失去了一颗拥有爱的心,他只能用另一种方式来排遣经年不去的遗憾与伤痛。
但是,甄嬛,以另一种方式走进了皇帝的心。
我的目光渐渐不那么锐利了,我无法判断,皇帝对甄嬛的心思。但我仍然嗅出她的野心,从她诞下双生子成为乾元朝第一位正一品淑妃,从她的侍女成为清河王玄清的侧妃,从她的小妹成为平阳王玄汾的正妃,从她的兄长成为我外孙女承懿翁主的丈夫。
甄氏一族,以惊人的速度崛起,直逼朱氏一族。
但是,我已无力去管了。
我唯一可以做的,是在朱宜修毒害纯元皇后事发之后,以阿柔临死前的那句话,打消了皇帝废后的念头。
朱门不可出废后。
朱宜修,保住了后位,却终其一身被困在凤仪宫,皇帝更留下“死生不复相见”。
那一晚,颐宁宫注定无眠,我怔怔望着殿外清冷如霜的月色,想起了临终前的阿柔,我忽然觉得,自己这一生,都是错的。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花开花落,我终于走到了生命尽头。
我沉沉地躺在沉香木雕花大床上,疲倦得不想睁开眼睛,我已经六十一岁了,已是形容枯槁、满头华发。
空旷的殿中,唯有竹息一人。
我勉力张开微干的嘴唇:“竹息,扶我坐起来。”
我半倚半靠在竹息肩头,艰难地挪到银杏木妆台前歪歪坐下,那只嵌蝉玉妆盒被我封在抽屉最深处,竹息费了一番功夫才能取了出来。
我颤着手取出那支眉笔。
二十二年没有用过了,竹息一遍又一遍蘸着温润的玫瑰汁子水,才能化开眉笔的尖,为我细细描眉。
我静静地看着镜中的自己,我松弛的肌肤似乎慢慢变得紧致,眼角漾开的深深的皱纹也渐渐消弭,无神黯淡的眼眸也晶亮起来,仿佛,年华,又重新倒流。
我迟疑地抚上脸颊,细腻的紫葵粉如一匹光滑的丝绸。
我喃喃问道:“我看上去,好看么?”
竹息早已泪眼朦胧:“小姐永远是朱府里最美的。”
我忽而有一抹迟疑:“奕渮……他可还认得我?”
“王爷心中,永远只有小姐一人。”
宽阔的云袖一扬,褪出了一小截,我枯弱的手腕上是一对碧玉莲花镯子,光色粲然中,我顿觉浑身轻盈起来,我的步伐从未这样轻快过。
殿外的阳光那样暖,那样好,就像四十七年前的万宝阁,然而,我却在殿门口停住了,我看到,奕渮静静站在殿外,着一袭月白长衣,浴着一片华光粲然的如金日色。他还是从前那般,玉面倜傥、倾倒众生。
我低低地笑了。
你来了。
你再也不许走。
乾元二十五年五月二十七日,昭成太后崩于颐宁宫。
第四章宁作鸳鸯不羡仙
第四章
宁作鸳鸯不羡仙
正章元年。
“太后娘娘万福金安!”
我抬眸望向面前的妇人,她便是明懿皇太后甄嬛了,不过着一袭云紫色织金锦琵琶襟长衣,如云高髻只以象牙透雕梅兰竹菊扁方松松挽住,再添几枚镶玉银质珠花而已。然而,这样洗尽铅华的装扮却衬得她越发雍容,堪当一国太后。
甄嬛含笑扶起我:“大长公主何必如此拘礼,我备了上好的狮峰龙井,坐下吧。”
颐宁宫,一如往日母后在的时候,布置大气静雅,不论是那青花缠枝凤纹梅瓶、玉浮雕龙凤纹如意,还是黄杨木雕喜鹊登梅填漆案几上那只青花釉里红转心鼻烟壶,每一样都是名家之宝,是真真正正的天家富贵。
我低低一叹,从前是昭宪太后夏氏,之后是昭成太后朱氏,如今是明懿太后甄氏。紫奥城的巅峰之权,如流水一般,过了这家,便是那家,虽然残酷,但却是现实。
甄嬛抬手端起案上的汝窑茶盏,微微啜饮:“大长公主气色不错。”
我含笑欠身:“承蒙太后娘娘关怀,臣妾与陈舜还算康健,但到底也是快五十岁的人了,有的时候,想做一做针线,都看不清针眼了。”
甄嬛微微怅然,旋即宁和道:“大长公主保养得宜,望之如三十许人,许是漠北风光安然,气候宜人,不似哀家在紫奥城里呆久了、更容易衰老,晨起梳妆的时候,看到鬓边的斑白华发,真真是感慨万千。”
我一时间有些沉默,转眸却见槿汐握着一柄南阳玉锤为甄嬛轻轻敲着膝盖,不由想起母后。其实,甄嬛的境遇,比起母后要好一些,同为幼子即位,母后不得不提防摄政王日渐盛大的权欲与野心,而当朝辅政王玄汾却是甄嬛幼妹甄玉娆的丈夫,素来谨慎低调、忠心不二。而甄嬛,也并未想过以甄氏女子正位中宫,能如此看开,实属难得。
良久,我只轻轻叹息:“太后娘娘凤姿高华。”
“母后曾有遗愿,含章宫的布置一切如旧,大长公主不妨前去看一看。”甄嬛轻轻拍一拍我的手,“承懿翁主继诞下致远后,此番再度有孕,不宜舟马劳顿,哥哥在吉州陪着也是对的。”
我微微屈膝:“多谢太后娘娘。”
含章宫,如隆庆年间一般,隐在一片花木扶疏之中,我徐步入殿,过了花苑,穿过长廊,左侧的惠宁堂,右侧的玉芙轩,正中的德阳殿,一切如旧。
庭院中桐树繁茂如斯,风吹过,一阵阵的飒飒声送入耳,那些逝去的过往如书页的翻动,一页一页在面前呈现。
这么多年了,父皇离开了,母后离开了,皇弟也离开了。
一时间,我感到眼周微微发酸,却有一双臂膀环我入怀。
“陈舜。”我低低唤道。
他的呼吸声如轻轻浅浅的风,微微拂在我的耳畔:“仪柔。”
在我很小的时候,那时,母后还是父皇的琳贵嫔。
她握着我的手,一笔一划在四尺丹宣纸上写下:周仪柔。
我歪着头看着:“母妃很少唤我‘仪柔’呢。”
母后微微愣住,转瞬间便抿去眼眸深处的忧伤,抿一抿唇道:“真宁,是先帝为你拟的封号,仪柔,是父皇为你起的小字。先帝是你父皇的父亲,是英明神武的太宗皇帝,所以,不论是你父皇、母后,还是母妃,或者是旁的嫔妃、宫人,都喊你真宁。”
我似懂非懂:“那么,有谁会喊我仪柔呢?”
母后笑意轻扬,面庞的弧度亦无比柔和:“你将来会遇到一位男子,唤你仪柔,而非真宁。”
我轻轻一笑:“你怎么在这里?”
“我方才从仪元殿出来,去颐宁宫向太后娘娘请安,太后娘娘告诉我,你在这里。”
我转身对上陈舜深邃的眼眸,抚一抚他刚毅的脸颊:“到了含章宫,我想起曾经身为帝姬的日子,才知道,居然已是三十年过去了,我再也不能与你赛马,你的发鬓,也有了星星点点的斑白。”
陈舜紧紧握住我的手,十指相扣,一如他唇边的毅然:“我一直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