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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长微一迟疑:“这……”
“皇上心里肯定也想热闹些的,只不过没有说出来罢了,本宫是皇后,自然要为皇上分忧。”朱柔则噙着和煦的笑意执过德妃的手,轻轻一笑,“妹妹身为四妃,也应该处处为皇上着想才对。”
德妃虽有不平,但到底碍着朱柔则拿皇帝来扣着自己,也只能附和道:“皇后娘娘说的极是。”
待回到和煦堂,采容见万明昱兴致怏怏且颇有些沉默,含了笑意道:“皇上即位以来,甚少去过明苑,如今放着娴贵妃娘娘、贤妃娘娘与端妃娘娘,却让娘娘有机会陪王伴驾,娘娘应该高兴才是。”
“本宫担心的不是这个,早就听闻皇后自从贤妃与德妃初入宫闱闹事被禁足以来,饱读史书,尤其研读长孙皇后,只可惜,似乎长进不大,更不被太后娘娘所喜欢。”万明昱徐徐落座,慢慢褪下玲珑华丽的镂金护甲,一点一点按着眉心,低低道,“但是,采容你却知道,若非当日太后娘娘执意要从本宫口中得知,小产之事究竟是何人所为,本宫也不敢轻率冒险。这也就不难解释,为何皇后进宫近两年,依旧不能得太后娘娘心意。”
采容忙劝道:“娴贵妃娘娘的耳目遍布六宫,当日娘娘查寻小产一案,不过两日的功夫就让娴贵妃娘娘得知,若娘娘继续追查下去,只能自身难保。所以,娘娘不得不从皇后娘娘与娴贵妃娘娘之中择出一人,也是无可奈何。”
“娴贵妃威逼利诱本宫与她合作、诬陷皇后,其实那时起,我就怀疑,真正的主谋应该是娴贵妃,但是,毕竟苦无证据,再者,如果我供出娴贵妃,只会有三种下场。”
“娘娘的意思是?”
“一,太后娘娘难以容忍被一手扶植的至亲侄女下手,会秘密处死娴贵妃,此后,贤妃与德妃独大,六宫不宁;二,太后娘娘会处死本宫,杀人灭口,让此事偃旗息鼓;三,太后娘娘为大局着想,选择沉默,但对娴贵妃明显冷落,娴贵妃聪颖狡诈,必能打猜到实情,继而对本宫痛下杀心。”万明昱缓缓从案上的一只荷叶式的粉彩莲纹瓷盘中抓起一把金瓜子,冰凉的触觉让手指尖微微一颤,“三中取二,本宫不会有好下场。”
“所以,娘娘供出皇后娘娘,是为自保?”
万明昱端起案上汝窑粉青釉茶盏,凝眸于那袅袅升起的薄雾,缓缓道:“采容,当初之所以供出皇后,是因为皇后单纯,永远不会知道是本宫诬陷于她,如今皇后大有长进,也不再因为德妃的冷言冷语而无言以应,焉知他朝,皇后可否会查得真相?即便皇后能容下我,皇上又岂能容我留在紫奥城?”
采容倒吸一口冷气,忍不住举袖去擦额上的冷汗:“娘娘,更何况,娴贵妃娘娘曾下手害娘娘小产,势必也是处处堤防着娘娘的。如果再被皇后娘娘得知娘娘您诬陷于她,让她饱受太后娘娘的冷眼,只怕在这紫奥城,娘娘可就真的是腹背受敌了。”
“眼下,娴贵妃的仇,只能暂时放下,且不说娴贵妃轻易动不得,若真能侥幸扳倒她,凭贤妃与德妃,能不能真正牵制到皇后,只怕尚未可知,万万不得冒此风险。”万明昱以手支颐,忽而一怔,“除非,能有办法同时扳倒皇后与娴贵妃。”
采容大惊,低低道:“娘娘啊,您这……”
“痴人说梦,对不对?”万明昱的眸光一凝,如匕首的锋芒厉厉扫过章德宫的方向,“但是,本宫从来只相信事在人为,本宫可以等,哪怕五年也好,十年也好,只要有机会,本宫绝不会手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日子,本宫受得够了,也不想再受。”
采容静默片刻,为万明昱续满茶水,静静道:“说到皇后娘娘,娘娘不觉得简尚宫很是碍眼么?”
“六宫嫔妃不甚喜欢皇后,自然也不会喜欢皇后身边的简云然,奈何皇上与皇后都宠着她,也不好明着给她苦头吃。”万明昱微微啜饮一口玉兰香片,旋即笑道,“所以呢,上回有人设局陷害简云然,她也应该明白今时今日自己的尴尬地位才是,你放心,即便她再与皇后亲近,终究也会疏远的。”
采容颔首称然,又道:“其实,昔年上一任尚宫因病离职,简云然与闵琼萝都是竞争尚宫之位的最佳人选,彼时简云然为尚仪局尚仪,闵琼萝为御膳房尚食,可谓是平起平坐。但是,闵琼萝为太后娘娘心腹,那娘娘可知,为何闵琼萝反倒是败在了简云然手中?”
万明昱本靠着绣金桃银杏靠枕懒懒坐着,闻言被勾起几分兴趣,坐起身好奇问道:“那是为何?”
“奴婢偶然得知,闵琼萝为太后娘娘心腹不错,但是出身不够好,其父乃是罪臣,在太宗皇帝末年卷入九子夺嫡,是而落得革职抄家的悲惨下场,最后家财散尽、凄然离世。而简云然虽然出身普通人家,但也还算家道殷实,没有惹人非议的背景。”采容压低了声音徐徐道,“其实,倒也有另外一种说法,闵琼萝昔年为太后娘娘办事,得罪过不少人,所以自然有人不想她登上尚宫之位,作威作福了。”
“难怪如今闵琼萝与娴贵妃亲近,说到底,简云然是皇后的人,而能与皇后分庭抗礼的,也就只有娴贵妃了。”万明昱望向窗外,浅金的春光自稀疏的、有绿意渐起弥漫的枝桠间轻泻如流水,在光滑的鹅卵石上投下一片斑斑驳驳的支离破碎,正好比这六宫之中,无论是嫔妃之间,还是六尚之间,总会有说不尽的争斗。
良久,万明昱只轻轻一叹,似有无尽怅惘融在和煦堂一汪碧水般的宁谧里:“各有各的无奈,各有各的可怜罢了。”
第八十九章鱼沈雁杳天涯路(4)
第八十九章
鱼沈雁杳天涯路(4)
明苑又称“御苑”,在紫奥城外二十里,与城外凌云数峰遥遥相对。明苑中养飞鸟走兽,皇帝宗亲时时射猎苑中,以尽马背欢愉。
明苑与南苑校场不同,南苑校场素来是骑射训练的场所,景致单调乏味,若遇大风天气,更有黄沙漫天;而明苑中有池沼宫苑、亭榭楼台,亦有古松怪柏、嶙峋山石,中隐石榴园、樱桃园、萱草园,还引进了西域的葡萄种植,谓之曰“葡萄宫”,并养有南方奇花异木如山姜、橄榄、槟榔、荔枝之类,胜景不可悉数。每年繁花时令,遍开奇花异草,远远望去,一片争奇斗艳、景致绚丽、宜人宜心。
天清气朗,日色明艳如绰约新妆,凤盖高张的观武台,朱成璧位于正中凤座,玄凌与朱柔则坐于左侧,奕渮与媛妃坐于右侧,德妃、如贵嫔、容贵嫔则坐得更远一些。
见亲贵王爷陆续入场,德妃执着象牙柄的团扇掩唇笑道:“很少见到岐山王,不知骑射功夫如何?”
如贵嫔望向不远处的一排垂柳,有嫩绿的色泽宛转其间,更有炽烈的金色日光如蓬勃的潮水,一波一波涌来,不由含笑:“二月下旬,虽还未到百花齐放之时,但也是春光融融、生机勃勃的,明苑的景致颇美,围猎倒是其次,能来一趟也是极好的。”
德妃嗤的一笑,转首去看玄凌,此时,玄凌与奕渮正走下观武台,李长早已牵了各自的马来,在台下候着。
媛妃臻首一笑,对朱成璧道:“皇上与王爷今日都是着一袭枣红色骑射装,真是如父子一般呢!”
朱成璧听着话里有刺,却只淡然一笑:“其实,细细看去,皇上的骑射装以赤金线绣出龙纹,颇为耀眼,在日色中看着就仿佛是绯红色了。”
媛妃轻轻一笑:“是呢,太后娘娘到底更有眼力,不似嫔妾笨嘴拙舌的讨人嫌。”
朱成璧默然不语,只端起案上的开片月白茶盏一饮而尽,淡淡道:“围猎开始了。”
玄清与玄汾年幼,自然是不来的,此番围猎,也只有玄凌、奕渮、玄洵并其余几位王爷。
场下鼓声骤响,玄凌的大宛宝马与奕渮的青骓宝马一马当先飞了出去,玄凌执赤漆犀角长弓,奕渮执片金牛角的震天弓,飒飒英姿,最为夺目,玄洵等人则紧追不舍。
“这个时节,百兽从冬日的僵硬中慢慢恢复生机,最是适合围猎。”容贵嫔握着绢子,跃跃欲试,“从前我在鬲昆,也喜欢驰马射猎,常常能满载而归,连男儿都不是我的对手,只可惜如今是不能了。”
德妃瞥一眼容贵嫔,目光中隐过一丝不屑,举起手中那一盅甜橙香徐徐饮下,甜腻的滋味让她的笑意愈发娇媚:“大周可不是鬲昆,容贵嫔已经是天家妃嫔了,自然也应该恪守嫔妃本分,不要总说些上不得台面的话。”
容贵嫔偏一偏头,耳垂上的梨花碧玉耳环微微晃动,折出璀璨的日色晶莹:“围猎上不得台面?德妃娘娘这样说,只怕皇上会不高兴吧?”
德妃扬一扬手里的蹙金撒松花帕子,贝齿间有星星点点的笑意泌出:“容贵嫔的嘴皮子功夫越发厉害了,看来跟如贵嫔处得久了,自然也能学会那一套的油嘴滑舌。”
见朱成璧连连蹙眉,竹息低低劝道:“嫔妃们在一起,总是容易有唇舌之争,也是在所难免。”
朱成璧深深看了德妃一眼,摇一摇头:“那便也罢了,若是心肠比唇舌仍要歹毒,可就是坏了德行。”
驰至丛林深处,玄凌眼尖,看到前方有一只鹿安静地吃草,忙勒住胯下骏马,悄悄抽了一支金翎箭,右手倏然引开赤漆犀角长弓做满月之状,孰知,那鹿突然直起身子,嗅一嗅鼻子,跃入一旁的灌木丛中。玄凌一惊,不小心摔落了手中的弓箭。
奕渮恰好行至玄凌身侧,见状探身拾得弓箭道:“皇上怎么了?切不可贪之过急啊!”
玄凌懒懒看了奕渮一眼,不咸不淡道:“多谢皇叔父摄政王指教。”
奕渮随手抓了几棵嫩草,又揉成沫状撒于半空:“皇上如今处于上风向,鹿闻到了皇上身上的气味,跃入灌木丛中也是理所当然。”
话音未落,那鹿又猛地窜了出来,玄凌忙道:“快!快!它又出来了!”
电光火石之间,奕渮认扣搭弦,“嗖”的一声,金翎箭直直贯入鹿的身体,它勉强挣扎几番,终究颓然倒地。
远远赶来的侍卫欢饮鼓舞,却未曾看到是奕渮射出的这一箭,只认得鹿身上的金翎箭,纷纷嚷起来:“皇上好射术!皇上好射术!”
奕渮得意的一笑,将赤漆犀角长弓抛到玄凌手中,衔着意味深长的笑意:“本王的政绩,其实最终还是得归为皇上的英明,很多事情,皇上也不必介怀才是。”
玄凌冷冷一笑:“当初,皇叔父摄政王教给朕的,并不只是骑射功夫,更多的是治国御人的大道理,朕不希望做一个垂拱而治的无用天子,您又何须装糊涂?”语毕,玄凌一夹马肚,缓缓离去。
丛林之中,有竹青色的裙裾一闪而过,转瞬间消失在一片苍翠之中。
待到玄凌、奕渮等一行人回到观武台,已经快到暮色时分,玄凌猎得鹿四只,猞猁六只,狐狸六只,野**只,兔子十二只;奕渮猎得鹿四只,猞猁七只,狐狸九只,野鸡十只,兔子十四只,还有野猪两头,野狼三只;玄洵稍微弱一些,但也有鹿二只,猞猁三只,兔子六只,野鸡五只。
朱成璧温然笑道:“皇上是第一次围猎,看来很不错呢。但是,到底是摄政王骑射更佳。”
如贵嫔笑道:“皇叔父摄政王正值盛年,自然是功力深厚的。”
奕渮不动声色拂开媛妃握着软罗帕子欲来为自己揩汗的手,负手而笑:“皇上年轻,但假以时日,一定会超过本王。本王年轻时与先帝围猎,也是落于下风的。”奕渮似是无意扫了玄凌一眼,扬声道,“皇上切勿过于心急才是。”
朱柔则抿唇一笑,吩咐徵蓉与商兰上前:“皇上与皇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