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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珢还是糊里糊涂的,每日只喜欢跟着拳脚师傅耍刀弄棍,崔氏打骂他都不听,荣三爷则认为,成才各有其道,不是非得读书不可,天下读书人毕竟是少数,但是难道其他人就不能建功立业了,这就未必。
何况安国公是军功出身,荣珢是上体先祖,荣三爷觉得也未尝不是好事。因而也从不强逼荣珢读书。
荣玠,则不同了,他年纪小小,就表现了读书的天赋,虽然比不得曹子建的七步成诗,但荣三爷是亲自考校荣玠长大的,一心觉得自己如此年纪时,绝对不如荣玠。他身上寄托了荣三爷很大的期望。
所以这些时日,荣三爷也不出门应酬了,每日从衙门回来,就去外院亲自指导荣玠的功课。
荣珉、荣珏那里,大夫人和二夫人大延名师,希望能抱抱佛脚。
董祢挑选弟子的方式是很简单的,由由拜师之心的学子本人亲自去他居住的玉垒山白鹤院取考帖,若是他看得上眼的,就赐你一贴,若是看不上,就请你哪儿来的就回哪儿去。
这是第一关,叫相人。能取回考贴的不过十之一、二。
荣府的荣珉、荣玠都取回了考贴,荣珏和荣珢就差了点儿。
前世,董祢也选过关门弟子,阿雾还记得有哪些人入选,唐瑜唐秀瑾是其中一个。但是荣府是无人中选的。因为阿雾自认是才女,所以对理学大儒选关门弟子这种事必然要极为上心的,否则就算不上才女圈子的人物。
前辈子,阿雾不认识荣玠,也就不知他的才学。而今生,阿雾同荣玠是同胞兄妹,一起练过字,还受过荣玠的指点,阿雾以为,他的才学足够成为董祢弟子的,也不知他怎么会失败。
但是阿雾很快就知道为什么了。
第二关是投文。董祢发的考贴里是他出的题目,所有人都是一样的。
这一关传回来的消息是,荣珉进了,荣玠败了。
荣玠一回府就倒下了,脸色发青,着急得崔氏心绞痛都犯了。“选不中就选不中,这有什么呀,他看不上咱们是他没眼光,玠哥儿,你可别吓娘,咱们今后考个状元郎给他看看,让他知道是他有眼无珠哈。他都七老八十了,早就昏庸了,你犯不着记在心上啊,玠哥儿,玠哥儿。”崔氏急得绕着荣玠团团转。
又是喂参汤,又是掐人中。
荣三爷在一旁坐着没说话。他不是崔氏这等深宅夫人,自然清楚不能成为董祢的弟子对荣玠的一辈子是何等样的损失。荣三爷心里比荣玠更气苦,却还不敢责备荣玠。荣玠投的文,他是事先看过的,只觉得花团锦簇、言之有物,析之得力,是上等佳作,却不知为何不能得中。
一时荣三爷开始怀疑起自己的才学来,呆愣不严的荣玠也在怀疑自己的才学。因为在他二人眼里董祢的眼光和才学是毋庸置疑的,自己不中,一定是才学不够。
董祢迄今为止,就收过五个弟子,这五人都曾是状元郎。这是何等的名师。
阿雾因为知道董祢最后收的两个关门弟子是谁,也读过他们的文章诗词,丝毫不觉得荣玠有何逊色之处,又身为旁观者,所以看得更清楚。
她是不怀疑荣玠的才学的,不可能不入董祢的眼,更滑稽的是,荣珉那种半灌水,居然能进第二关,这简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
我们早说过,阿雾是不怕把人往最坏了想的。
阿雾脑子里第一个浮现的念头就是有人把荣玠和荣珉的投文掉包了。这件事不能同在学问上清高自持的荣三爷和荣玠说,阿雾就私下告诉了崔氏和荣珢。
荣珢最是积极,他本就在外院,性子开朗热情,最得人心,哪怕是三房的少爷,外院的管事、小厮也都愿意同他交好。所以荣珢去查这件事最为便利。
荣珢传回来的消息是,阿雾料对了。
其实这件事并不是大夫人她们做得隐秘,而是荣三爷他们本性纯善,从没把人往这方面想,也不认为有人会如此大胆,敢行弊。要知道偷来的才华,迟早是要被揭穿的。以后荣珉的才华与今日的投文不相称,自然就会自打脸面。所以荣三爷没想过掉包的事情。
然而他们的光风霁月如何能想象别人的龌蹉心思。
要知道望子成龙,为母则强,为了儿子,做母亲的有什么做不出。大夫人要让荣珉出人头地,是不介意将荣玠才在脚下的,顺便还可以打击压制三房。她们二人想得极好,哪怕荣珉才学一时不足,可只要跟在了董祢身边,学一段时日难道还不能“得道”?到时候自然不存在“自打脸面”的事情。
而且才子都是自傲自恋的,尤其是半灌水才子。荣珉丝毫不认为自己的才学不如荣玠,但是大夫人告诉荣珉计划后,荣珉也没有反对。他对自己很自信,不认为会有真相大白的一天,而荣玠只是一时有灵气,恰好做了篇比他好的文章而已。然而也只是仅此一回。
崔氏当即就将此事告诉了荣三爷。
原来是大夫人买通了荣玠身边的小厮,让他偷偷替换了荣玠的投文,将荣珉的换给了他。那小厮是在荣玠将投文装入竹筒后调换的,荣玠也不察。直接背上了山,亲自交给了董祢。
手段简单有效。
、62
这关系着儿子的终生;荣三爷就是再肯忍气吞声;也忍不下这个。绑了那小厮,带了荣玠就去了世子爷的院子里讨说法。他不好独自见自己的嫂子;只好把这件事捅到了世子爷的跟前。当然也不忘告诉安国公一下。
当夜安国公就招了大房和三房一同在上房说话。大夫人红着眼睛跪在国公爷脚下。
“都是你大嫂一时糊涂,我已经教训过她了。”安国公对荣三爷道。
荣三爷等着下文,却再也没有下文了。
“父亲。”荣三爷心里气苦,又是寒心又是痛恨。
“好了,老三;玠哥儿;我也知道你们这次受了委屈;可是木已成舟;哪怕就是把文换回来;结果也不过是两个哥儿都入不了董大儒的眼。”安国公心里也有些愧疚。但是在他眼里,世子一脉,自然要比庶出的三房重要得多,国公府还是要靠世子撑下去的。
荣三爷不吭声。
“祖父!”荣玠毕竟年轻,又身在局中看不明白。
“玠哥儿你莫急。这投文毕竟是你亲自投出去的,你先就犯了个失察的过错,董大儒眼里不揉沙子,恐怕已经不肯容你。何况你同珉哥儿是至亲,你若去举报,这是不孝不悌,背离了圣人教诲。所以只会是两败俱伤。”安国公毕竟是老姜,一番话已经将荣玠说服。
荣玠的脸色瞬间变得灰白。本来荣珢传回消息时,他还以为一切都能变回来,如今才知道,一切为时已晚。
但是难道就眼看着荣珉顶替自己成为董大儒的学生?荣玠不甘心。
安国公又继续道:“玠哥儿我也知道你心里不平。但是如今木已成舟,咱们府里若是能出一个董大儒的弟子,对阖府都是件大好事。祖父老了,这个国公府还是要看你们这一代,要靠珉哥儿和你撑起来。珉哥儿是你四哥,这件事上又对你有愧,等他日后腾达了,自然要扶持你。你们兄友弟恭,互相扶持,把祖上的基业传下去,就是祖父我最大的心愿了。”
若是荣玠还不上道,那就真是不孝了。这都已经成了他祖父的最大心愿了。
荣玠默不着声,红了眼眶。
荣三爷“咚”地一声,给安国公跪下,红着眼厮声道:“父亲,玠哥儿也是你的孙儿啊。”
安国公脸微微发红,世子爷则满脸怒色地瞪着荣三爷,只觉得这个三弟真不讲理,父亲都说到这个地步了。真是生来就是讨人嫌的,气着母亲了不说,还将他和二弟的光彩都夺走了。难道珉哥儿就不是他侄子啦?
安国公又道:“好了,老三,我都知道。我也罚了你大嫂,让她闭门思过半年。你母亲也答应把你姨娘移入荣家陵园安葬。至于玠哥儿,我做主,拨一处产业给他。他是个有才的,总有出头的一日,即使不能成为董大儒的弟子,难道有你这个状元父亲在,他还能差了,你难道是不相信玠哥儿?”
安国公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诱之以利,总算封住了荣三爷的嘴。而其中唯一打动荣三爷的就是,将他姨娘迁入荣家陵园这一条。做妾的,是没有资格葬入荣家陵园的。而从没能报答过母亲生养之恩的荣三爷,能为他姨娘做的也就这一件事情了。错过这回,这怕老太太再也不肯松口的。
荣玠知道荣三爷的心结,怕他为难,又知道木已成舟,便扶了荣三爷起来,这就表示他认了。
荣三爷和荣玠回了院子,崔氏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后,当时就哭倒在了榻上,一个劲儿地喊着,“我可怜的玠哥儿啊……”
荣珢当时就撸了袖子,挥舞着拳头要去找荣珉算账。
阿雾,阿雾很平静,当大家或沮丧,或愤怒的时候,阿雾只能平静,尽管她喉头上的血差点儿喷出来。
荣珢冲出去时,阿雾也跟着追了出去,半路拦住了荣珢。
“七哥,你站住。”阿雾追不上荣珢,只能大声叫道。
荣珢回过头红着眼睛大吼道:“你不许拦我,拦我就不是我妹妹。”
阿雾见后面跟来了李妈妈还有司画几个,只得快步上前,拉了荣珢的袖子低声道:“若是我说,我有办法呢?”
有什么办法?自然是各归各位的办法。
荣珢虽然有些冲动和血性,但是那是出于对亲人的关心,他又不是傻子,当然知道自己这样冲出去,很可能讨不了好,还要带累父亲和哥哥,但是他,他就是忍不住,必须得发泄发泄。
“七哥,你打荣珉一顿,他不过痛一时,这种人,可不能这样便宜他。”阿雾直呼荣珉的名字,可没将他当过亲人。荣珢听了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荣珢的神情总算平静了些。阿雾回头对李妈妈道:“妈妈快回去吧,就说我已经劝住了七哥。”
李妈妈点点头,折了回去。
阿雾则将荣珢带到了自己屋子去。
荣三爷和荣玠至纯至孝,一时想不明白,被安国公劝住了,被他姨娘的事情打动了,可是阿雾却没被打动。她以为,今后荣三爷和荣玠腾达了,华姨娘迟早都是能入荣家陵园的。如今用荣玠的一辈子来换个死人入陵园的事情,怎么看怎么不划算啊。
荣三爷身在局中,以人子之身不能算得失,而阿雾可没这个觉悟。
所以,阿雾在荣珢耳边嘀咕了几句。
“这真能行么,董大儒还肯再收哥哥?”荣珢其实也觉得安国公说的,董大儒知道真相后也不会收荣玠是有道理的。
这个阿雾还真不敢肯定,但是也要尽人事听天命。阿雾没有骗荣珢,她摇了摇头,“可是也不能就便宜了荣珉。”阿雾可没有荣玠那么大的肚量,若是真让荣珉成了董祢的弟子,三房以后还不知会被打压成什么样儿呢,阿雾可不觉得他们会和自己这一房相互扶持。只怕有一日亲人变仇人也未可知。
“可他毕竟也是我们的哥哥。”荣珢有一丝迟疑。
阿雾问他,“那你觉得他把五哥当弟弟了吗?”
荣珢立即就下了决心。“我都听你的,阿雾。”
至于荣珢究竟用了什么法子,短短两日之内就让京城该知道的都知道了,大太太买通荣玠的小厮私下调换了荣珉、荣玠的投文,阿雾是不关的,荣珢是哥儿,时常在外面行走,自有他的渠道。
掉包这件事,就算是查到安国公府也不怕,因为确实是大太太一人担下了干系。
老太太在得之消息后,摔碎了手中的茶碗,在上房怒吼道:“华玉清那个贱人,这辈子都休想进荣家祖坟!”
大太太更是立时就出了院子,破了禁足之罚。
一时老太太和大房都还没怀疑到三房来,因为若是三房所谓,这是损人不利己的局面,荣珉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