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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雾看在眼里,记在心头。王姨娘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的,只可惜落错了窝。
过了年,到了正月里,最隆重的日子就属元宵节了。阿雾却对上年的事情有些后怕,没再闹着要同荣三爷还有两个哥哥去看花灯。
崔氏也不许荣三爷再带阿雾出去。
荣三爷却不同意。“岂能因噎废食,难道阿雾这辈子就再也不出门了?成日里关在家里,有见识都会变成没见识。一年到头难得有一日松快的,别拘着孩子。”荣三爷说的是大实话。国朝对女子多有束缚,一年里只元宵节、女儿节等几日可得放肆些。而这所谓的放肆,也不过就是有个正经名头可以出门而已。
崔氏素来听荣三爷的,因此不着声,算是默认了。
“阿雾去和爹爹一起看灯好不好?”荣三爷弯下腰对阿雾道。
阿雾没说话。
“阿雾,你难道吓着一回,往后就再不敢出门看灯了?今年的鳌山灯听说还能抽起水来,这可是平时想看都看不着的。”
阿雾看了看崔氏,还是没吭声。
“这可不像爹爹的女儿。不过挫折一回,就寒了你的胆,哎,可惜,可惜……”荣三爷惋惜地摇着头,一副失望的表情。
阿雾知道荣三爷这是激将法,为的是自己好。只是阿雾没敢告诉他的是,其实她也是很想出门玩的,上辈子病痛缠绵就不提了,这辈子但凡有个好玩的,她都是心向往之,况且她内心本就是成人,哪能被那小小拐子就吓得不敢出门了。
阿雾如此做作,完全是为了对付崔氏。前几日崔氏就已经开始在阿雾耳边唠叨,不许她花灯节出门的。阿雾是劝不了崔氏的,只有等荣三爷出马,崔氏一听,荣三爷又是为了教导阿雾,也就不好意思再阻止的。
“阿雾,你该想的不是怎么去害怕,而是今后该怎样避免再发生那样的事,只有这样,你今后才有所作为。”荣三爷继续劝道。
崔氏在一旁猛点头,完全忘记了她先前才说过的不许阿雾出门的话。
阿雾“顺天应时”地点了点头。
崔氏还是不放心阿雾,因而也跟着荣三爷等出了门。一只手一直牵着阿雾不放。
“阿璇。”阿雾背后有人在叫,她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阿璇。”那人又继续叫。
阿雾回过头,却见唐秀瑾带着他妹妹唐音,正站在一处捏糖人摊子前。出声叫阿雾的,正是唐音。
“音姐姐。”阿雾松开了崔氏的手,跑到唐音跟前。
唐音抓了抓阿雾头上的毛茸茸的粉色绒线球,捏了捏阿雾的包子脸,“好可爱啊。回头我也让我娘给我做两个这样的毛球。”
阿雾其实很无奈的,崔氏仿佛极喜欢这种东西,上一年给自己弄的是兔耳朵,今年阿雾打死也不肯再带,最后妥协地带了四个绒线球,两只扎在头上,两只顺着耳朵垂在肩膀上。
“荣夫人,让阿雾同我玩一会儿吧?”唐音拉住阿雾的手走到崔氏跟前。
崔氏看了看荣三爷,见他微微点了点头,虽然放心不下,但还是点了点头,嘱咐阿雾不许调皮。又略微担心地看了看唐秀瑾。
唐秀瑾是众家夫人嘴里经常谈论的女婿人选,崔氏远远见过他几次,只觉得他丰姿出众,如今在灯下一看,才发现这唐秀瑾长得真是极好,如珠如玉,是个风神俊秀的年轻男子,也不知谁能有这个福气可以嫁给他。
可是虽然话如此说,崔氏还是避忌他是个男子,阿雾的年纪也不小了,如今已经算是十岁上头的人了(虚岁)。崔氏可从没想过要让阿雾同唐秀瑾先培养感情,弄出个什么事儿来。
也许别的夫人、太太为了捉住这个女婿会这般想,但是庶出女出身的崔氏,更在意女子的品行,是绝对不许阿雾有任何行差踏错的。
唐音见崔氏如此,反而高看了她一眼,道:“荣夫人放心,我哥哥只跟在我后头,不会一块儿走的,我身边自有丫头、婆子。”
崔氏这才点了点头。
待唐音拉了阿雾离开,崔氏见唐秀瑾果然只是遥遥跟着,这才放心。同荣三爷一路品评起花灯,猜起谜语来。
阿雾与唐音手拉着手走着,唐音还给阿雾买了一串糖葫芦,阿雾本不好意思当中吃,但是看唐音舔得那么有劲,自己也忍不住试了试,反正花灯节上的人多如牛毛,摩肩接踵,各个都是衣锦着缎,等闲也注意不到她就是安国公府六姑娘。
所以阿雾比较放心地暂时丢开了自己的淑女做派。冰糖葫芦谈不上好吃,但是胜在这种氛围下吃起来,也别有滋味。
路过书肆三宝斋,阿雾扯了唐音进去,看见这本也爱,看见那本也爱。荣三爷书房的书阿雾差不多已经看了个大概,她是书迷,上辈子是,这辈子也不例外,看到好书就挪不动脚。
唐音在一旁拉了拉阿雾耳边的毛球,“你怎么跟我二哥一样,是个书呆子。”
唐音口里的二哥,唐秀瑾如今也踏进了三宝斋。店家一看是他,就热络地上前招呼,又让小童沏茶,“二公子,你上回让小的找的那本孤本,小的找到了。”
阿雾好奇地侧了侧耳朵,耳尖都快竖起了,见掌柜的捧了个蓝布包袱出来,献宝似地揭开了,里面是一本略有些发黄的册子。
以阿雾看,瞧纸张和装订的样子,应该是百年前燕朝的孤本。
唐秀瑾见阿雾在一旁踮起脚尖,又想看又不好意思看的样子,别提多可爱了。如今她门牙已经长齐,脸蛋儿秀丽精致,比羊脂玉娃娃还娇俏,让人看了就想捏捏她的脸蛋。
“喏,给你看。”唐秀瑾将《川山集》递给阿雾。
阿雾眼睛都瞪大了,《川山集》呐,林下川山居士平生所学之集,他身故后由其友人和弟子整理出书,不过印了百本。到如今已经两百来年,传世的这一本还是阿雾看到的唯一一本。乃是阿雾求而不得的书。
“多少银子?”唐秀瑾转身问掌柜的。
最后二人以一千两成交。
唐音在后面直呼,“好贵啊,二哥,你简直就是败家嘛。”
唯有阿雾捧着书册,喃喃道:“不贵,不贵。”若是她,别说一千两,便是两千两也肯给的。阿雾恋恋不舍地将《川山集》还给唐秀瑾。
唐秀瑾忍不住捏了捏阿雾雪脂般的花颜,手感比想象的还要滑腻温润,像大夏天吃冰酥酪的甜腻感。
阿雾勃然大怒。
“等我看完,就借你看。”唐秀瑾刚收回手就快速地道。
阿雾想了想,遂隐下了怒气。
“小丫头片子也懂得欣赏川山先生?”唐秀瑾忍不住躬身问阿雾。
现如今,阿雾最烦的就是这种故作礼貌,弯腰同她说话的人,无处不在提示自己不长个儿。所以阿雾嘟嘟嘴,问:“你什么时候才看完?”
唐秀瑾想了想,“一个月吧。”他不同小女孩计较。
唐音又看到新鲜的,扯着阿雾出了三宝斋,不耐烦听她和她哥哥说什么书。唐音扯了阿雾到一边,悄悄地在阿雾耳边嘀咕了几句。
“什么?”阿雾素来知道唐音胆大,可是也没料到她胆子居然如此之大。
“你去不去?”唐音问阿雾。
阿雾摇了摇头。戏子有什么好看的,那都是男人们捧的玩物,阿雾可以没兴趣,她也对如今风靡大江南北的昆曲毫无兴趣,虽说由此唱词写得着实不错,但是阿雾喜静,不爱那些吵杂。
唐音想去看“昆玉班”的梅长生。
昆玉班算得上是如今昆曲班子里最出名的一支,梅长生是其台柱,等闲不见人的。昆玉班全年辗转于大夏朝的一京十三省。每年只有正月里才回到京城,而且只唱五场,其中有一场是在宫里,给太后取乐的。
其他四场,卫国公府因着长公主的面子是有一场的,近年来贵妃家的华亭伯府有一场,其余两场就看较量了。
唐阁老虽然是阁老,但是毕竟不是首揆,虽然可以有邀请昆玉班的面子,但是唐晋山低调的性子并不会这么干。
而唐音又迷昆玉班,迷梅长生,迷得不得了。
、57
阿雾前生自然是见过梅长生的;长得眉清目秀;是个美男子,气度不俗;你若不说,指不定不熟悉的人还会猜他是大家公子。
“一个戏子有什么好看的,”阿雾劝唐音道。其实并不是为了不该去看戏子,而是花灯节人多事杂,唐音又提议她们甩开丫头、婆子偷偷去景园;阿雾是怕出事。
至于景园;乃是昆玉班所驻之地;花灯节这日他们的规矩是不接戏的。所以;去景园也许是可以见到梅长生的。
“好你个阿璇;我算是看错你了。”唐音甩开阿雾的手,瞪着她。
“想不到你是这种人,我这是捧戏子吗?你是不会欣赏,也不懂梅长生这种昆曲大家的妙处,还是以凡尘俗世的龌蹉眼光看人,我算是白白高看你了。”
阿雾这下着急了,没想到唐音已经把梅长生上升到了大家的水平。虽然多年后梅长生确实成了“大家”,但是目前,阿雾觉得他还算不上。
国朝如今称得上“大家”的人无不是深受世人爱戴、尊重的。
而阿雾最近也可能会有荣幸能“觐见”一位大家。那是谷玉觉得阿雾弹琴资质出众,自认再教不了她什么,所以主动请缨,想要将阿雾引荐给当代琴艺大家贺春水。
前辈子阿雾就是想拜入贺大家的门墙,都不得其门而入呐,康宁郡主高贵的身份在“大家”面前,根本不值一提。连皇帝想见他们,都得挑时间。
“好姐姐,我这不是担心你吗,若是被人知道了……”阿雾讨好地拉了拉唐音的衣角。
“那你去还是不去?”唐音盯着阿雾不放。
阿雾只能点点头,她看出唐音是必定要去的,阿雾怕唐音胆子太大惹出什么事来,那她可就愧对这位挚友了,于是阿雾只能无原则的舍命陪君子了。
“阿璇,我就知道你是好样的。”唐音得了阿雾的首肯,一改刚才的怒目。阿雾拿她没办法,唐音就是瞅准了自己的死穴。
不过既然阿雾答应了唐音,那她就得对她们两人负责,因而尽职尽责地同唐音商量起“逃跑”的事宜来。
好在景园处在闹市区,唐音出来时预先就打听好了位置的,难不住她这个在京里住了“多年”的人。
一群人兜兜转转到了景园附近,唐秀瑾被唐音撵去和他那些“狐朋狗友”吟诗拽文去了。
“好香呐,你们去给我买个枣泥盒子,顺便也给你们买几个。”唐音指使跟着来的两个婆子去买。那婆子见枣泥盒子的摊位就在两丈开外,也不疑有他,出来逛了半日,闻着枣泥盒子的香气,也嘴馋了。
打发了婆子,唐音又对着丫头叫肚子疼,要如厕,“你们两个在这儿等着,不许乱跑,我们去去就来。”唐音转头又将身上披的灰狐狸毛大氅披在其中一个丫头身上,远远望去,就像是唐音本人似的。那两个婆子一边儿等着现做的枣泥盒子,一边儿远远望着唐音等人。见她衣裳还在,就以为人还在。
而两个丫头,其中一个早已经被唐音收服,得了唐音的命令的,也不多话,她们这位主子任性得紧,劝是劝不住的,她只求助的看着阿雾。
阿雾对她们点点头,“放心吧,两位姐姐。”
唐音已经迫不及待地拉了阿雾就跑,绕过几波人群,就到了景园门口。
景园是个比较复杂的地方,虽然唐音和阿雾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是也没想过会面对如此复杂的环境。景园后面是住宿的地方,前头是唱戏听曲的园子,进进出出多都是男子,偶尔有女子,身边也大多都有男子陪着,浓妆艳抹、妖妖娆娆,一看就不是正经女人。
唐音没想到赫赫有名的昆玉班会住在如此浮着脂香气的地方。
阿雾眼见的瞥见有一抹紫色衣袍在园门内闪过。衣袍边沿是金绣忍冬纹,脚上蹬着一双紫黑色缎面绣忍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