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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辰之贺,本该亲手交给顾惜惠的,明白人都能猜出这东西不过是借口,阿雾心里一怔,想起顾廷易说的话,难道说他认出了自己?!
阿雾又高兴又心酸,只是却不能先于长公主而认顾廷易,否则还不知要生出多少风波来,毕竟外人看他们却是一点儿关系也没有的公主府二爷和国公府的六姑娘。
顾廷易去后,走得远了,遥遥回头,心下也不知自己究竟怎么回事,只是他总不肯相信自己那聪慧绝顶,乖巧可人的妹妹就这样走了,就这样一抔黄土掩了芳魂。
直到见了阿雾,顾廷易不知怎么的,就生了亲近之心,但是他也知道,今日自己似乎唐突了,他日少不得要耐心些,免得吓着了她,她还是个年纪比阿雾还小的小姑娘而已。
顾廷易一时又觉得自己的心太龌蹉了些,怕自己是不是有什么难以启齿的毛病,这一年长公主本也开始在为他张罗婚事,可他偏偏对这事毫不放在心上,惹得长公主还抱怨过他,说他习武习傻了。
顾廷易回了屋,屋里的两个大丫头因顾惜惠的生辰都去看热闹了,留下一个才总角的小丫头守门,见他回来,上前甜甜地道了句,“二爷回来了。明玉姐姐和明珠姐姐看划船去了,奴婢给二爷沏茶吧。”
素来顾廷易身边都只要两个大丫头伺候,他是极不喜欢女子亲近的,今儿却有些魔怔地看着说话的小丫头。
“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叫芡实。”芡实有些忐忑,她虽然也想巴结二爷,却被他的眼神看得有些发冷,要知道素来这位二爷是连正眼都不瞧她们的一下的。
顾廷易瞧了芡实良久,这丫头长得也是娇俏可人,但顾廷易对她完全没有任何想法,他长长地吐了口气,觉得自己应该还是正常的。“你去吧,我这儿不用你管。”
到顾惜惠等游湖回来,金玲是看到阿雾后第一个开口的人,“咦,远远望着顾二哥好像来了,你和他说了什么?”金玲一开口就有股咄咄逼人之势。
阿雾没开口,这会儿她说什么都让人怀疑。
一边站着的丫头兰馨开口了,“二公子来给大姑娘送生辰贺礼,哪知道姑娘刚巧去游湖了。”这位兰馨正是刚才提醒顾廷易的那位。
顾惜惠点头笑了笑,她也不以为顾廷易能和阿雾有什么,她对顾廷易还算是了解的,从小到大,除了他的胞妹康宁郡主与他能说得上几句话外,就是长公主那儿顾廷易都不热络,对女子更是厌恶。
金玲听了丫头的话,这才有些讪讪,狠狠地瞪了兰馨一眼。
阿雾朝刚才为她解围的兰馨感激地笑了笑,也多亏她刚才点醒了自己,也扛着顾廷易的冷脸提醒了他,是个为主子着想的丫头。阿雾叹道,真是个好丫头。
阿雾以为长公主手下有这等丫头,自己也是与有荣焉的,心想着回去还得赶紧调、教紫砚、紫扇二人,多跟兰馨学学。
兰馨是个厚道人,本来阿雾同顾廷易就没什么,她觉得阿雾这小姑娘长得甜美可人,又安静乖巧,并不愿意那位金姑娘闹出什么不好的话来。羞辱了她自己不说,还连累了自家的二爷。
这位金姑娘没事儿就总找事来府里串门,生怕人看不出她瞧中了府里的二爷似的,兰馨对这位咄咄逼人的大小姐素来都是不喜欢的。
阎王好哄,小鬼难缠,真得罪了府里的丫头,金玲想在顾廷易跟前得点儿好,那是绝不可能的,她们都会帮她“不经意”地在顾廷易跟前上眼药的。可惜金小姐不懂这个道理。
阿雾从卫国公府回家,心里既高兴又酸涩,高兴的是又见到了公主娘亲,难过的是好像她对自己并没什么好感。
阿雾分不清自己的感受,她知道长公主对女儿的疼惜那是来自血缘,如今她们再无血缘,又何敢奢望公主娘亲的母爱,虽然能清晰地分析这些,但倒底心不甘、意难平。她还记得一切,即便是失去了血缘作为纽带,但是前世的种种,长公主的疼爱、维护,点点滴滴都还记在阿雾的心头,她如何割舍得了。
阿雾回屋的时候,崔氏并不在房里,上老太太那儿伺候去了。老太太本来眼见着三房就烦,平日并不多留崔氏,但从上回荣珢的事后,就爱叫崔氏去伺候,也算是变相的折磨。
可是做媳妇的在婆母跟前孝顺,那是天经地义的,崔氏推托不得,这一招老太太算是用得好的。阿雾劝崔氏装病,崔氏却反过来责备阿雾,“伺候婆婆怎么能装病,若被人知道了,你爹的名声,你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崔氏怕阿雾心眼太灵活,又道:“你将来嫁了人可万万不许装病不去婆婆跟前伺候的,那要被人指着鼻子骂的。”崔氏怕吓唬不住阿雾,又加了一句,“指不定嫁了人还要被人退回来。”
阿雾脸一红,谁要跟她讨论嫁不嫁的事儿啊,却也只好敷衍地点点头。
今日崔氏不在,阿雾郁郁地回了自己屋里,吩咐紫砚取她的琴来。
琴名,清鸢,是荣三爷一位文友蔡观砚所赠,蔡观砚家里世代制琴,阿雾当初拥有的那柄传世名琴,鸣鸾,就是蔡家祖上做制。
这柄清鸢虽是今人所制,但琴身古雅,琴声润、圆、清、匀,落在好琴、喜琴、擅琴的人手上,假以时日必定又会是一代名琴。
阿雾自得了这柄琴后,无论是心有烦绪,或是心有欢悦,都喜欢抚琴一曲,以抒胸怀。
紫砚见阿雾要弹琴,赶紧去取了来,又将前日烧的香灰装入蟹壳青鬲式三足宣德炉里捧到琴案边的小几上。
阿雾从香筒里取了香铲将雪白的香灰抹平,用香箸捅出一个小孔来,直通下面的木炭,这才慢条斯理地从银叶罐里取了一片银制的隔火片放在炉上,心下感叹,若是有火浣布制的隔火片才好,金、银是最不可用的,偏偏紫扇从管家那儿领的就是银片。
阿雾一时感叹,炉子也欠了些,隔片也差,只有她自制的香饼还算得宜。
阿雾拿香箸从青花鱼戏莲花香罐里取了一块她早些时日自制的香饼放在隔火上,然后拿羽尘小心将周遭的香灰扫干净。
紫扇以手撑着下颚,趴在桌子上,目不转睛地瞧着阿雾熏香,只觉得她拿着羽尘细细扫灰的模样,有着说不出来的美,光是美字儿还不足以形容,里面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韵味儿,紫扇只觉得光是这样瞧着,都是一种享受。
每回阿雾焚香抚琴,紫扇都眼巴巴地看着,连有小丫头来寻她玩,她都不出去。
末了,阿雾为香炉盖上特地配的宋玉帽顶,这就算是齐备了。
香饼受热,渐渐地散发出馨香来,淡淡的,飘渺无垠,若无微风,简直是捉不住气味的。
“姑娘,这是什么香?”紫砚问道,阿雾熏香,随心绪而择,紫砚虽然陪着阿雾调香,却也不知其内里。
阿雾吸了口气,“就叫寸晖吧。”阿雾鼓励自己道。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此马非马也可骑
品了香;阿雾净手抚琴;一番做作下来也费了小半个时辰。
比起筝的清越,阿雾更喜爱琴的古韵;抚琴时脑子里老盘旋着当年林下嵇康弹广陵散的散淡潇洒。
紫砚、紫扇不懂琴,可每当阿雾弹的时候,屋里、屋外的丫头都忍不住放轻脚步声,院子里踢毽子的小丫头也歇了,趴在门槛上侧耳倾听。
阿雾自己丝毫不觉她们的不同;只沉浸在自己的念想里。今日长公主的冷遇;二哥的怪异;澜池的恐惧;无一不能成曲;无一不能诉情。
末了,紫砚道:“姑娘,怎么见天儿你弹的曲子都不同啊,不过都好听。只是今日的似乎悲伤了些。”
阿雾惊讶于紫砚的敏感,她所弹之曲,皆是信手拈来,若让她第二回再弹,决计是重复不了的。
这边收了琴,有丫头来回话,说太太回屋了。
紫砚抓了一把糖给小丫头,瞧她脸色有些怪异,嘴里支支吾吾的,“怎么了?”
小丫头摇摇头,推了紫砚手里的糖,一溜烟跑了。
阿雾见状,甚是奇怪,起身去了崔氏屋里。
才刚转过游廊上的门,阿雾就察觉了院子里的怪异,崔氏对下人最是和缓的一个人,哪一回过来,这院子里都是热热闹闹的,或有安静的时候,那就是丫头都出去偷懒了。
今日却好生奇怪,各个都在,敛声屏气的,跟老鼠见了猫似的。
有人见阿雾来了,赶紧对着她示意,又朝屋里努努嘴,可阿雾没领会出意思来。
进了屋,阿雾才发现里面不是崔氏一个人,她跟前儿还立了一个陌生女子。
柳叶眉、樱桃口,腰肢纤细,身段窈窕,简单梳个侧宝髻,斜插了一支白玉喜鹊闹梅簪,露出一股子闺秀的文雅气儿,让人忍不住道一声,“好一个美人儿。”
可是这样的美人摆在别人家里就是一种享受,若放了自己屋里,那绝对不是一桩趣事儿。
崔氏脸色阴沉,手里端着茶,半日不语,尝了一口,便开口骂道:“这茶怎么沏的,凉了还拿来我喝。”
“我给姐姐重新沏一杯来。”说着那陌生女子就要接过崔氏手里的茶碗。
阿雾一眼就看出了这女人的身份,她是个多么玲珑心肠的人儿,虽然没人敢把这等污糟事儿说给她听,可她又不是真正的八岁孩童,这女人是个什么身份了,指不定她比崔氏还清楚这女子的来历些。
阿雾以为,这女子少说身价银子也值个一千两,若是个黄花闺女,三千两也是值得的。
扬州瘦马可不是那么好养的。
扬州瘦马是江南那边儿专门养出来,供奉达官贵人的闺女。南边多少上京送礼的人,都喜欢带上这么一、两位扬州瘦马,保准能敲开京城任何一座府邸的大门。
这些瘦马从小叫人从爹娘手里买过来,山珍海味、穿金戴银地伺候着,养得跟大家闺秀一般,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延请名师教导。这也就罢了,也不知他们有些什么法子,使这般女子内里不知有什么乾坤,男人乐得吃她们那一套,总之手段厉害得紧。
阿雾是个老闺女,自然不懂这些女子的内里乾坤,也不懂男人对帐内风情的看重可远远胜过一张脸。
若说阿雾怎么认出那女子是扬州瘦马的,却就不得不提一提卫国公当年的风流韵事。
福惠长公主下嫁卫国公顾长锡为妻,但并不以公主之身为尊,推却了做皇帝的弟弟的好意,并没有另辟公主府,而是以媳妇的身份住进了卫国公府。
先头两年两夫妻还算和和美美,长公主怀了大公子后,就给卫国公亲自安排了通房。之后两夫妻之间也渐渐淡了。
福惠长公主本就瞧不上懦弱无能却又空谈好色的卫国公,有了儿子旁身后,就总把他往外推,卫国公也不敢有怨言,这也刚好投其所好,他也乐得逍遥自在。
阿雾想着,如今想起来,皇帝舅舅对公主娘亲还是有所忌惮的,否则不会将她指给这样一个人。虽说卫国公是阿雾的亲爹,可她也不得不说卫国公实在是配不上长公主。
到阿雾出世后,长公主的房里几乎就不让卫国公进了。他总在外面厮混,逍遥自在,长公主也不管。可后来卫国公同一个寡妇好上了,偏偏这个寡妇的先夫生前是个官声不错的,这事若是传出去,淫人寡妻的名头可不好听。
长公主是断断容不得这样的事情发生的。卫国公不要脸面,她的两个儿子和女儿可是玉瓶,碰不得的。先头卫国公同府里管事的媳妇偷吃,长公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都是在府里,闹也闹不出个天来,只要卫国公不去外头招惹,长公主是一概不过问的。
这就助长了卫国公的气焰,最后府里的玩不过,还要去外头寻,对那寡妇就跟吃了长春散似的,要死要活,长公主打也打过,骂也骂过,都不管用。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