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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疑间,有人骑马来接,并带来绿色官服,请郜澄穿上,后者穿上官服,乘马随之而去。走了十里后,又有人迎拜郜澄,说自己是慈州博士,告诉郜澄从神山县令升为慈州长史了,随后把自己的马让给郜澄,而自己骑驴。又走了二十里后,终于出现转折点,一个自称慈州博士的人狠狠夺了郜澄的马,微笑地看着他。
郜澄一脸迷茫。
自称慈州博士的人大笑:“你现在已是新死鬼啦!幽冥地府捉你,你还真以为自己升官了?”
正如我们猜测的那样,所有的一切都是鬼使设计的圈套。
鬼使把郜澄带过奈河桥,来到地府。郜澄大呼冤枉,奔走到一个叫“中丞理冤屈院”的地方诉冤。中丞叫手下去查生死簿,手下站在中丞身后,向郜澄示意索要钱财,“举一手,求五百千”。郜澄“遥许之”,用眼神答应了他。
那鬼查完生死簿,对中丞说:“此人被抓错了!阳寿还未到期啊。”
中丞点点头,叫那鬼带郜澄去“通判府”,进行放人的最后一道程序。办完手续,那鬼带郜澄出来,被把门的鬼差拦住,再次勒索。那鬼怒道:“郜澄是中丞的亲属,你等小鬼安敢索要钱物?”
故事中的郜澄中了真正的“鬼计”。还好,“鬼计”来自素不相识者。不过,身边已做新死鬼的朋友害自己的事也不是没有,太原人董观就遇到过。
董观擅长阴阳占卜之术,在宪宗元和年间跟朋友僧人灵习一起到南方旅行。
这次漫游时间很长,灵习在路上去世了,董观一个人返还山西。敬宗宝历年间,董观再次出游,来到晋地泥阳龙兴寺。这座寺院在唐时非常宏伟,藏经千卷,深深吸引了董观,于是董观驻于寺中。
寺院东堂下的北屋空着,但上着锁。董观想住在这里。
寺僧解释说,此屋百年来一直没人敢住,因为住的人或病或死,可谓凶室。
董观认为自己懂些方术,年富力强,力争而住。
过了几天,并无凶险之事发生。董观就放下心来。但十多天后的一个晚上,还是出事了。
董观刚躺下,就听到有动静,十多个有着西域胡人面孔的家伙带着乐器、酒食出现在屋子里,列坐夜宴,旁若无人。连续几个晚上都是这样。董观开始有些担心,但并没告知寺僧。
这一天,董观读完经文,天色已暗,疲倦的他早早躺下。还没睡熟,恍惚中,就感觉有一人站在床前。董观慢慢睁开眼,觉得此人很面熟。仔细一看,正是已死去的好友灵习。
董观大惊:“你怎么来了?”
灵习诡秘一笑:“因为老兄阳寿将尽,我来相候啊。”随即伸手把董观拉起来。
出门时,董观下意识地一回头,发现自己的身体还躺在床上。董观知道魂魄已被鬼所摄,于是叹息:“我家离这儿很远,如果死在这里,谁为我下葬?”
“此言差矣!”灵习说,“有什么可使你如此忧虑?我听说,人之所以为人,是因为有精魄在,有精魄在,所以四肢能活动,耳目善视听。精魄一旦离身,四肢耳目也就不灵了,即被称为‘死’。既然你的精魄已跟我走了,床上那六尺之躯还有什么可牵挂的?”
他们聊着阴阳两界的事,出城而去了。
夜里关卡甚严,但兵士似乎看不到他们。出了泥阳,一路向西,不知走了多远,董观发现:“其地多草,茸密红碧,如毳毯状。行十余里,一水广不数尺,流而西南。”董观便问灵习,灵习回答说:“这便是俗世中所说的奈河了。它的源头便是地府了。”董观看看那水,“皆血,而腥秽不可近。又见岸上有冠带袴襦凡数百……”董观打了个寒战,似乎闻到腥气,低头细视其水,颜色鲜红。惊恐间,他看到岸边堆着很多衣服。灵习介绍说,那都是死者的衣服。
董观望见奈河西,草树间有二城楼,相距一里多地,屋舍相连。
灵习说:“我们一起去那儿,你托生到南城徐家,为次子;我托生到北城侯家,为长子。十年后,我们当相见。”
董观说:“我听说人死后,为冥官所捕,查看该人档案,追其一生之罪,假如没有大过,才可再次托生人间。我现在刚死,就能托生?”
灵习说:“不是那样。阴阳无异,如果你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说,锁链会来到自己身上吗?假如事情不办妥了,我会带你来这里吗?一个道理,还是相信我吧!”说罢,灵习牵起董观的手,欲一起渡河。
刚要下水,水面突然分开一丈多宽,董观就感到手被人抓住,一回头,是个狮身人头的家伙,面无表情地说:“你要去哪儿?”
董观说:“南城。”
那家伙说:“我叫你在龙兴寺阅读经文,你怎么来这里了?快回去,此地不可久留。”说着拉起董观往回走。这时,董观回头发现灵习已不见。
董观终于脱离了险境。
此后,他苦读经文,寒暑无怠。后至武宗会昌年间,灭佛行动开始,天下佛寺多被拆毁,董观也失去了修行场所,于是他辗转去了长安,为王公贵族占卜过活,生意倒还不错,最后被推荐做了山东沂州临沂县县尉。
故事中的灵习显然想害董观。这一点令人战栗。或者说,他太过于想念自己的故友了。但对生者来说,这种想念是残酷的。《宣室志》中还有一个类似的故事,只不过不是出于思念。
西河郡平遥县有乡中小吏张汶,在一天晚上听到有人敲门,开门后发现门外是自己的哥哥。
张汶很害怕,因为自己的哥哥早已故去。哥哥说死后常思念亲友,如今幽冥地府里的官员让他回来省亲。另外,还提到一点——冥官要召见张汶。
张汶说:“冥官召见我?那我不就死了吗?”
哥哥笑而不语,抓其袍,把张汶拉出家门。
张汶在哥哥的带领下,走了十多里地,前路已黑,只有车马奔驰与人哭喊之声,仔细一听,哭者正是自己的妻子与兄弟。
张汶自语道:“我听说人要是死了,可看到自己先前死去的亲友,我现在呼喊一声,看看是不是这样。”
张汶有个表弟叫武季伦,已死数年,于是张汶在幽暗中大喊:“武季伦何在?”
话音未落,黑暗中就伸过一个脑袋:“我在这儿呢,表哥。”
张汶一哆嗦。这时候,听到黑暗中有人高喊:“平遥县吏张汶何在?”
他慌忙答应。再看不远处,有二人一坐一立,坐者前有桌案,上放生死簿,问张汶一生中有几次大过。
张汶未答。那人叫立者查找张汶在幽冥的底档,立者说:“张汶没死,当遣回。”
坐者怒道:“既然没死,为什么招来?”
立者道:“张汶之兄在幽冥已久,为我们做事,因嫌劳累,曾上奏要以其弟代替自己的差事,但我们没答应,他于是私自把弟弟带入幽冥。”
坐者怒斥其兄擅自行动,不遵法令,叫手下将其打入监狱,而将张汶送归。
上面的故事中,主人公因不同原因被诱至幽冥,与他们相比,下面这位就更倒霉了。
河南浚仪县有士人姓王,其妻下葬,女婿裴郎参加,但后来竟然失踪了。裴家认为儿子为王家谋害,一纸诉状告到县衙。王氏呼冤,县令明察,发现其确无杀人动机,于是动员大家思索裴郎到底有可能去哪儿,他最后一次出现又是在什么场合。直到这个时候,王家才怀疑裴郎有可能被埋在了棺材里,因为他在送葬那天喝多了。
挖出棺材后,果见气息奄奄的裴郎。经过几日精心照料,他才渐渐恢复了神志。
原来,在其岳母下葬那天,裴郎贪杯喝醉了,后来就失去知觉。
酒醒后,感觉憋闷得慌,睁眼一看,发现自己和死人一起躺在棺材里。当时,他害怕极了,定睛再看,感觉有很多人从眼前走过,他们身形缥缈,身后松柏成荫。
这一切是幻象吗?他不禁自问。
那些人都是王家先死之人,老少都有。看到他后,一个人说:“为什么不杀了此生人?”
这时幸亏裴郎的岳母大人站出来道:“我女儿还小,要依仗着他生活,为什么要杀掉他?”在岳母的百般争求下,他才活得一命。
接着,他们摆下宴席,又吃又喝又跳舞。过了一会儿,听到一个声音说:“请裴郎来参加。”
裴郎心中一紧:“难道我也是新死鬼了吗?”女婢们臂挽着臂,围着他踏歌而舞:“柏堂新成乐未央,回来回去绕裴郎。”其中一名女婢,说自己叫秾华。她的模样十分美丽,但却用蜡烛烧他的鼻子,这是在叫他起身与他们一起舞蹈的意思吗?裴郎疼痛难忍,她却哈哈大笑。无奈之下,他只好起身相拜,于是,那个叫秾华的女子就拉着他加入她们的舞蹈。
那是令人恐怖的舞蹈,我们无法想象裴郎竟然在跟一群死鬼跳舞。
跳饿了,他问她们有什么可以充饥,一鬼于瓶中摸出些食物,他实在饥饿难忍,便吃了一口,冰凉如水。就这样,他在棺材里待了好几天,直到现在,阴间的景象依然历历在目……
旅途遇鬼
唐朝苦旅,荒寒无依,所遇之事,亦多不测。
却说唐朝一日,京兆少尹即长安副市长张昶死于东郊别墅,后葬于十里之外的浐水。张昶死时,其女在身边;死后,其女立即派人将消息报送给丈夫商顺。此时,原籍江苏丹阳的商顺正在长安参加考试。
商顺得到消息,便随报信仆人前往岳父的别墅。
但是,途中因仆人饮酒致醉,刚出长安不久,商顺就跟仆人走散了。
商顺初来长安,对周围地理很陌生,见跟仆人走散,就想回城,等转天再走,可到城下后,发现城门已闭,没办法,只好独自前往。
时值冬日,天已渐昏,雨雪又起。在呼啸的北风中,商顺骑驴而行,很快就迷路了。商顺坚信“老驴识途”,又走了十多里。这时候,天已完全暗下来了,前面杳无庄园的影子,商顺“转入深草,苦寒甚战”,心里的恐惧之感渐浓。
行了不知多远,望见前面有一山涧,涧旁似有灯火,商顺内心又重新燃起求生的欲望。
商顺迎着风雪艰难前行,终于来到山涧前,只见茅屋数间。他下驴叩门,意欲借宿。但是,敲了多下,里面都无人应答,正心灰意冷之时,传出一个声音:“何人?”
“我乃远方行客,迷路于此,天雪甚寒,故欲求宿。”
“夜暗,雨雪如此,知君是何人?且所居狭陋,不堪止宿。”意思是,天已暗,雨雪交加,谁知道你到底是什么人?况且居所狭小简陋,没法留宿!这话确实有道理,在这样的风雪夜,谁会给一个陌生人开门呢?万一是强盗怎么办?
商顺没办法,只好问张昶的别墅离这里还有多远,又该怎么走。里面的人告诉他,往西南方向走,四五里即可至。话音刚落,茅屋中昏暗的灯火彻底熄灭了。
商顺只好继续前行,往西南走了十多里地,还是没发现岳父的别墅。此时雨雪更大,他周身已冻僵,远望无边的黑暗,认为自己此夜必死。想到这儿,商顺反而平静下来,下驴入林,倚树而坐。
但商顺最后没死。在一奇异鬼火的引导下,他找到了别墅。
《广异记》里的这个故事的动人之处,不在于主人公最后找到了别墅,而在于所营造的荒寒氛围。故事中,涧旁茅屋的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