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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有些为难地摸了摸钱兜,又看了看一脸期待的儿子。最后仿佛下了巨大的决心,将钱袋里的钱掏了出来。从他颤抖的手和一枚一枚往外拿的动作里,柳长宁静静地想着:也许这便是他全部的家当了,也许买了这个泥偶,一家人的晚饭也成了问题。
儿子捧着泥偶兴高采烈地离开了摊位,一旁的父亲一直都憨憨的笑着,眼神里满是宠溺和骄傲。柳长宁不由得想起了爷爷、奶奶、父亲同母亲,年少时镇国公府的回忆铺天盖地地袭来,一下便将她空荡冷清的内心充得慢慢地
她又不由得想到了李正炽的话,关于李正煜的点点滴滴渐渐丰满起来。经过了清清冷冷的童年和渺然一身的少年时代,青年时期又遭逢变故,所以才会一点点将他的个性磨得坚硬冰冷吧?她想着,放在漆盒上的手指便不由得加重了力道。
李正煜前一晚睡得很不好,一个晚上翻来覆去地做着梦,天才透出微微的晨曦,他便醒了。身旁的卞云娘被他的翻身惊醒,轻声问道:“殿下?”
李正煜柔声道:“孤有些烦闷,先去院中走走,你且歇着吧。”
卞云娘睡眼惺忪,也就不再多说什么,翻个身继续睡去了。
李正煜披衣而起,走到月湖旁的凉亭之中。其时紫藤架上花开万朵,正是暮春。李正煜张头回顾,却不见柳长宁的身影。他心中略有惊异,又生出一些小小的担心,不晓得柳长宁为何会耽误了从不懈怠的晨练。
他下意识地唤道“近思”,转而却想起刘得远被自己派去了巴中,还要好些天才能回来,心里不由得有些怅然若失。他举步朝秋桐院走去,樱花与桃花都已谢了春红,倒是梧桐和修竹绿得苍翠,挡去了暮春略有些蒸腾的暖意,显得清净无比。
没想到,一大清早秋桐院便上了锁。李正煜这才想起,上一回柳长宁将芳若打发回了自己的身边,似乎身边再没个贴身之人。他想到柳长宁无意中提起万妮儿,神色中流露出的浓浓的情感。心里便道,改日去让李玲珑问朱昭华讨了来。
他还记得上一次进秋桐院,只觉得雪洞一般清简的屋子根本不像是一个女孩子的闺房,倒像是行伍之人似的。十五六岁的女孩子,应该是天真无邪的年纪,可柳长宁的脸上却时刻带着隐忍坚定的表情,李正煜的心里不由得闪过一丝怅然。
他反手从腰间取出青玉笛,横在嘴边吹出一首《庆余年》。却听得一个不高却带着穿透力的声音说道:“王爷”。
李正煜转过头去,果然是柳长宁。他的右眉以极小的幅度快速地跳动了一下,持着玉笛的手好整以暇地负在身后。柳长宁这时换了一身鹅黄的宫装,眉间用绯色颜彩画出莲花状的花钿,显得清丽甜美。他的脸上不由露出欣喜的神情:“你回来了。一大早出府去了?”
柳长宁微微一笑,将手上捧着的玳瑁漆盒举了起来:“我好不容易给你寻了这生辰礼来,不知你可喜欢?”
李正煜一时间倒愣在了那里。从小到大,生辰对他而言总是失落多余欣喜。小时候尚且盼着长大,等到如今却只觉得每过得一个生辰,心中珍视的人便会渐渐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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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生辰之日(下)
李正煜难得犹豫,他定定地瞧着柳长宁。良久,才伸手将漆盒接了过来。盒子不大,分量亦不重。他拿在手里掂了几掂,神情愈发狐疑。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你送我的这是什么?看着倒像是女子之物。”
柳长宁摆出一副故弄玄虚的模样:“你打开看了,自然便会知道。”
李正煜修长的手指扶在盒盖上,手腕一翻,里头的银篦子便露了出来。
柳长宁站在他的对面,将他的一举一动都看在了眼里。只见他先是惊讶继而欣喜,大喜过望之后脸色却渐渐凝重起来,显出忧伤的神色。他似乎是极力克制,但是颤抖的语调却出卖了他:“这……这篦子你是从何得来?”
柳长宁早已打定了腹稿,一开口便似演练过一般:“那一日贞顺皇后将我留在懿合殿中,曾亲手用此篦子替我梳发,从她的口中我也知道了这篦子的意义。后来贞顺皇后在承乾殿中晕倒,皇上亲手将掉落在地上的篦子拾了起来。瞧他那爱惜的样子,想来对皇后娘娘的感情不会有假。这些日子,我瞧着王爷总是郁郁寡欢的样子,必然是为了贞顺皇后的离世而伤心。因而……我特意央了皇上将篦子转赠与你,来日想念皇后娘娘时也好有个念想。”
李正煜的声音暗哑得可怕,眼神里也显出炽热的红光:“你为了我的生辰去求了父皇?”
柳长宁很少见到李正煜这般失态的样子,她微微点头,一双杏眼圆睁着:“你我当日许了同生共死的盟誓,早已如亲人一般。如今见你遭逢丧母之痛而变得形销骨立,心里好生难受。我能做的事并不多,好在尚能讨得皇上欢心。”她说着便是一笑,露出唇边一对浅浅的梨涡。
李正煜倒有一瞬间的手足无措。他目光炯炯地看着柳长宁,黑色的眼仁倒像是幽幽的深潭,将柳长宁的神态尽数收入。他忽而冷不丁地笑起来,那光彩神气与平日截然不同,倒像是得逞心愿的小孩子似的,显得真实无比:“这礼物我甚是喜欢。”
柳长宁上一次同他这么靠近,心中被抗拒占据着。这一次她的心里却充满柔情,这些日子以来同李正煜的朝夕相处以及李正炽毫无保留的一席话,终于一点点侵蚀了她心中根深蒂固的恨意。她仰起头来,一双眼中闪着水光:“王爷,只要你一回头,便会发现我们一直都在。你毋须把自己包装成铜墙铁壁,把所有的责任和痛苦都一个人背着。就连……就连齐王,也不是少不更事的孩子了。你要保护他的心思他何尝不懂,他却想着能同你一道去面对无数风雨。”
柳长宁几乎是头一次一口气对李正煜说了这么些话,他的一张俊脸上渐渐泛起红意,眼神却是执着而认真,仿佛要将每一句话都印到心里去似的。
良久,他突然笑了起来,唇角带着苦涩的笑容,眼神中满是落寞:“或许……是我多虑了,我原想着要去保护大家,却没想到大家原不需要我的保护。”
柳长宁原本想着劝说李正煜放下肩上的包袱,或许会轻松许多。却从未想过李正煜原已将责任当作赖以为生的目标,若是放下了这些,他便如同被被抽去了灵魂一般。她心中微酸,终于伸出手指着自己的胸口:“王爷的付出,大家都记在心里。”
她语气一顿却换了话题:“王爷此次生辰虽不能大操大办,同亲朋好友一起庆祝一番却也无妨。我已命人请了齐王殿下同忻毅过府。晚饭时大家把酒言欢追忆往事,岂不畅意。“她犹觉得可惜:”若是近思也在变好了,这样团圆的日子少了他总觉得遗憾。”
李正煜却已从自怨自艾地情绪里挣脱出来,他的声音落在柳长宁的头顶,带着浓得化不开的情愫:“原来你还特意做了准备,我心中自然是畅意的。”
倒是卞云娘听说柳长宁的东暖阁里设了小宴却不叫她,特意赶到秋桐院里指桑骂槐地发泄了一阵。又听说李正炽和忻毅也会到席,终于知道自己如何生气也是于事无补。于是便让侍女们托着自己准备的贺礼浩浩荡荡地往李正煜的书房而去。
李正煜扫了一眼托盘,便晓得卞云娘为了准备贺礼花了不少的功夫。光光是金镶白玉的带扣和鳄鱼皮鞣制的腰带便是价值连城,轻易寻不到的。他嘴角微勾,想到近来在朝堂上李正炜拉拢讨好的样子,心里便已明了。他伸手将卞云娘揽到怀里,她本是腰肢纤细,如今又一味做出娇羞的样子,更显得娇俏柔弱。李正煜将卷曲的食指抵在卞云娘小巧的下颌上,语气里带着魅惑人心的味道:“云娘如此贴心,我定要好好赏你。只是如今你身份尴尬,今日的生日宴只能委屈你了。”
卞云娘柔若无骨似的倚在李正煜的身上,声音婉转:“妾身不敢妄想同王爷平起平坐,只愿一生侍奉王爷。”
两个人的对话若是叫旁人听去了不免脸红心跳、艳羡不已。如此情深意重,直可当得上神仙眷侣的名号。
是晚,忻毅和李正炽果然分秒不差地赶来。忻毅拿出的是一柄泛着蓝光的长剑,剑身纤细轻薄,握在手上浑若无物。但明眼人看得一眼刀刃便知是摧金断玉的利刃。
李正煜接了便有些爱不释手:“这剑光泽甚是奇特,不知是何处得来?”
忻毅大咧咧地一笑:“当年我从朔方逃回京城,靠的便是这把剑。听说……这剑似乎和蒙古皇室渊源颇深,炼制时或许是加了你我不知的蓝色矿石,因而生出这蓝光来。”
李正煜知道他向来对当年流放朔方的经历讳莫如深,也就不再多问。因而将头偏向了一旁的李正炽。
李正炽仍旧是一副笑吟吟的样子。他从袖中摸出一幅卷轴,“刷”地一声在李正煜的面前展开。李正煜眼前一亮,没想到《丧乱帖》竟是落在了李正炽的手里。
、第七十五章 三王之乱
这一日,李正炽同南越世子军士头一次上朝。朝中群臣见了,俱是大为惊异。却又碍于朝堂规矩,也就不敢妄加评论,只得将探寻的目光化作了触须,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
皇帝见众人安静下来,忽然便扔下几只铜质的小瓶。他的龙座本就高高在上,用的力气又大,那些瓶子划出一道弧线从空中飞来,惊得每个人的眼皮都不由重重一跳。皇帝语气寒冷锋利,连眉毛都高高地挑了起来:“众位爱卿可有人识得这些瓶子?”
朝中众人见皇帝盛怒,哪里还敢多话,纷纷将头低了下去。
皇帝的目光在众人的脸上一一扫了过去,最后落在南越世子的脸上。那世子虽然心思缜密、手段毒辣,但终究只是个十二岁的孩子。他兀自强撑了半刻,终于支撑不住,浑身打起颤来:“微……微臣并不认得此物,请皇上明鉴。”
皇帝也不发怒,转手又扔下一只金线绣成的荷包:“这东西你总该是认得了吧?”
那世子低头一看,脸色顿时惨白如死灰一般。当时他贿赂清凉殿中的守卫,本是神不知鬼不觉,如何这荷包会到了皇帝的手上?他心中害怕之极,头脑便有些混乱不清起来:“微臣无罪,微臣无罪。”
皇帝的脸色却愈加和颜悦色起来:“啧啧,这材料,这绣工,就算是御用之物也未必比得上。真倒是听说南越宫廷有密不外传的‘越绣’,这工艺看着倒像。唔,那角落里还绣着两个字,朕认不出来,世子可否为朕解读一下?”
那世子的防线终于全盘奔溃。两行眼泪顺着他稚气未脱的脸‘刷’地流了下来。他用袍袖一把擦了,脸上却换了一副神气。大约是知道自己死罪难逃,语气也就硬朗起来:“自古成王败寇,皇上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是买通守卫给裴清下了堕胎药,可那又如何。一个未出世的婴儿又怎能抵得上我南越平白无故死去的十数万军民百姓?”
他本就生得精致好看,如今在殿中侃侃而谈,更带着几分天生的贵族之气。
皇帝本来微笑着的脸此时却变得狠戾无比:“区区小国贱民,性命不过草芥。就算杀光了所有南越人,也不足以平息朕的丧子之痛。”他一挥袍袖,愤愤道:“既然你一心求死,朕便成全你。来人呐,将罪人赵永瑞拖出殿外乱杖打死。而后枭首,挂于城门示众三天。”
门外的御林军走了进来,将一脸视死如归的赵永瑞拖了出去。为了不触怒皇帝,行刑之人在赵永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