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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天真无邪,世人都道自己偏心小儿子,其实对于倔强隐忍的大儿子她的情感更复杂难言,也许还有那么些愧疚。这个孩子懂事的太早,等自己有能力将他接到身边抚养的时候,就已经是这般冷漠了。
柳长宁这一日却乐得轻松。处理完了府中的琐事,她就兴冲冲地一头钻进了厨房,说是要亲手给大家做红绫饼。郑玉儿跟着她,一张冷若冰霜的脸上也沾了几分喜气。她瞧着柳长宁忙东忙西,便问道:“长宁,吃红绫饼是宫里头的规矩吧?”柳长宁有些恍然:“喔?”郑玉儿却不疑有他,认定了这红绫饼真是宫里头的美食,乐颠颠地忙碌去了。
柳长宁的眼神却暗了下来,这红绫饼本就是崇州特产,中秋节时赏月吃饼是自己小时候做惯了的事,当时并不觉得有什么特别,现在想来却牵起无限愁绪。
当年镇国公府上至祖父祖母下至丫头小厮吃的红绫饼都是柳范氏亲手做的。金黄喷香的饼皮里裹着各种糖馅儿,一口咬下去,满嘴都炸开了甜蜜。柳家的的男人们,都是顶天立地、浴血疆场的好男儿,一年到头都在府里都待不了几天时间,也因此中秋节的镇国公府也是空空荡荡、冷冷清清的。
柳范氏很多天前就已经准备起来了。擀面、做陷、烘烤,灵巧的双手上下飞舞,看着倒是比七七四十九路的柳家拳法还要好看。第一炉红菱饼出炉了,焦香四溢的味道立刻夺门而出,勾引起大家肚里的馋虫。但是这饼柳范氏却是不给吃的,而是趁热放进了漆器食盒里,让家中的部曲快马加鞭地送到驻地去了。柳长宁自然是没见过柳承志们见到红菱饼的样子,但想来应该是极欢喜的。
她清楚地记得六岁那年的中秋,因为打了胜仗,柳承志和三个儿子都赶了回来过中秋。柳范氏饶是个性恬淡,但听到丈夫归来的消息,眼眶不由自主地便红了。后来,柳志武进门的时侯,腰中横着三尺长剑,手里却提着食盒,样子有些古怪滑稽。这两个人隔了半年才见上面,一个只是静静地倚着门,一个却是沉默地立着,很长时候都保持着同样的姿态,谁也不开口说话。小时候的柳长宁并不懂,现在想来大概这便是爱情。
“啪”有水珠掉在面团上,柳长宁抬起右手偷偷地擦了,又专心地去同面团搏斗。
郑玉儿见了,小心翼翼地说道:“长宁姐,这拿剑的手怎么好做这种琐事,还是我来吧。”
柳长宁低头瞧瞧不成形的面团,又瞧瞧郑玉儿已经准备好的芝麻馅儿,嗫嚅着说:“这……这还真是不适合我。”
郑玉儿也就早给她准备好了台阶:“要不这样,你在旁边提点我,我来动手就好啦。”
柳长宁大概也知道自己很多时候着实是笨手笨脚,也就不再推辞,反是笑吟吟地从袖里拿出一个红包:“难得过节,这点小小的心意,就当是你替我做饼的感谢。”
郑玉儿嘴型微动、眼中泛泪,她想了想却没说话,只把郑重地接过了红包放入自己的袖中。
、第二十三章 明月皎皎
柳长宁心中凄恻,她晓得自己反常的兴奋不过是为了掩饰心底的虚空。人月两圆的日子,她却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她慢慢地踱步到月湖边,月湖西面的假山和天际的孤月在水面投出一抹倒影,真当是湖光山色,不像是尘世中,倒像是塞外。看着看着,她便从腰际取出取下一支巴乌,放在嘴边轻轻吹响。这乐器本不是中原的产物,而是柳志武从滇西带来的。边地民风淳朴,每个人都吹得一曲好巴乌,跳得一脚好舞。柳志武在当地驻兵时,秣兵利马、整顿军纪之外,也不忘了向村民学了巴乌的吹奏之法。
柳长宁兴之所至,吹的是一曲《汉宫秋月》,配着巴乌的音色,更显得空阔辽远、凄婉哀伤。幽幽笛声响起,吹的是一样的调子,似是有意迎合她,起承转合之间也是一样的节奏。柳长宁的曲调戛然而止,她猛的回过头去,却见李正煜一袭华服、长身玉立,站在不远的水岸边静静地瞧着她。
李正煜乐声惊停,迈步向她走来,一双凤眼里闪着莹莹秋光,恰像是圆月那柔柔的光晕,清幽中带着几分暖意:“孤竟不知你还擅长音律?”
柳长宁语气不咸不淡:“属下于音律并不擅长,只是一时睹物思怀,便就着曲子吹了出来。”
李正煜黑色的目珠一瞬不眨地看着她,仿佛要看到她的心里去:“这乐器瞧着特别,声音也介乎笛箫之间,不知是从哪里得来的?”
柳长宁瞧着他,心里有些莫名的焦躁。其实李正煜的言辞态度都甚是温,可她总是记着上一世的纠葛,心里便有了难解的心结。她低声道:“这乐器叫做巴乌,是属下的父亲从滇西带来的。虽然只是乡野陋器,音色却是上乘的。”
李正煜神色认真:“听多了丝竹管弦,这样的音色就好像是奢华大宴后的一碗清粥小菜,更能打动人心。况且……况且你的乐声里透着情感,不仅声声入耳,也是声声入心。”
柳长宁有些心灰意冷,当年的他也曾珍而重之地夸过她手中的巴乌,夸过她的曲子。可后来翻起脸来,也可以决绝地毁了它。现在想来,这个男人当年对自己也不全是虚情假意,但终究是凉薄,为了身家性命、万里江山可以轻易地毁掉一段感情。
她口气微冲:“王爷谬赞。属下刚才不过是雕虫小技,比起云娘的舞艺抑是不如,又何足挂齿?”
李正煜修长的手指抚着手中的玉笛,常年用剑,因而显得骨节分明、青筋虬结。他的嘴角牵起微微的弧度:“哦?你很介意云娘的舞艺?”
柳长宁有些懊恼,既然已经决定了离他远远的,为何一开口又说出令人误解的话来。难不成,自己真的还在乎他?往事一
瞬间涌上心头,许多话如鲠在喉。她的眼里结起薄薄一层寒冰,语气却是压抑着的:“本来想说那些著名的乐师,后来想想,属下与他们又何止云泥之别,是以与云
娘作比。”她的目光落在李正煜的脸上,口气谦和却无半点惧怕之意:“云娘乃是王爷宠姬,又是当时难得的舞姬,属下此话当真是卤莽了。”
李正煜瞧着她,本来静如止水的一颗心如今却乍起波澜。她今日的态度实实在在是以下犯上,可是她语气里的落寞疏离和竭力隐忍的表情却让他不忍。他心中早已盘算过无数可能,方才说:“孤知你是思念故人。但你可明白,一个人重情念旧本是可贵,若是时时沉浸在痛苦仇恨里难以自拔,却是大错特错了。”
柳长宁心中震动,一双眼睛里全是意外的情绪。她没想到李正煜会说出这样的话。自己一世刚强,亦是偏激,所以到了最后落得那样的结果。那时候,如有一个人,用关心弱者的口吻对自己说出这样一番话,也许很多事情不会那样难以挽回。
她的心里已是凄然,李正煜,你以为今天说了这些,就能把前世的情债一笔勾销么?
李正煜见她不言,索性撩起袍角,在一旁的石头上坐了下来:“我拆穿了你的心思,索性也讲一个我的故事给你听如何?”
柳长宁瞧着他,放松、又带着点忧伤的神情与平日几乎是判若两人。他说了“我”,而不是高高在上的“孤”,就这一个字让柳长宁的心里涌入丝丝暖流。
李正煜眼神定定地看着前方,语气舒缓而低沉:“很小很小的时候,我就被
抱到皇子所养育,每天能够看到母妃的时间不过是半个时辰。宫里人多眼杂,母妃当时的位份又不高,所以即使与她相处,我们俩的话也并不多。至于父皇,常常要
十天半个月才能见他一次。每一次都是同一堆兄弟姐妹在一块聆听教诲。他也不常说话,开口不过是考考近来的功课,或者是赏赐一些东西。时间久了,我有时候就觉得,父母对我不过是个符号罢了。再后来,母妃成了四妃之一的贤妃,也就把我从皇子所接回了懿合殿里抚养。我本来想,自己一定会和她抱在一起哭的天昏地暗。可是,真到了这一天,她也不过只是摸摸我的头,嘱咐我以后也要勤于学习练剑。再后来,有了光焰,父皇和母妃相处的时间就多了起来,越发让我觉得自己只是个外人。”
李正煜说着又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落在柳长宁的眼里却觉得无比寂寞。她几次想说话,却都是嗫嚅着发不出声音,最后才说到:“我不知道你竟然会有这样不堪的过去。”
幸好郑玉儿的出现打破了这种略显焦灼的尴尬。她双手捧着磁盘,上头是金黄的红绫饼。
李正煜眼神微暗:“红绫饼?”
郑玉儿第一次近距离看到李正煜,只觉得他比传说里还要俊美上几分,尤其是一双眼睛,凛冽幽深,偏偏又是招桃花的凤眼,当即就有些愣愣的。
李正煜用修长的手指抚过食盒,用深沉低哑的声音问道:“这是你做的?”
郑玉儿的头低的更低了:“是……是柳姑姑同奴婢一起做的。”
李正煜若有所思,拿起一块饼咬了一口,又闭上眼睛慢慢咀嚼。柳长宁有些怀疑,刚才那浅浅声音究竟是喟叹还是叹息。
未几,他转过头来,一双眼睛认真地瞧着她:“怎么想到做这个?”
柳长宁未加思索便脱口而出:“家乡人每年过中秋吃的都是这个啊。”
李正煜倒像是想起些什么:“哦,我记起来了,你是崇州人。”
柳长宁的神情有些黯然:“是啊,许多年了,连我自己都快不记得了。”
李正煜侧头看了看她,又说道:“我不晓得这饼对你有怎样的意义,但是对我,却是一辈子难忘的回忆。小的时候,母妃也曾为我做过这饼,我本来不喜甜食,但却努力地吃了好些让她高兴。她看着我的样子是我见过最美的笑容。时间过得真快,一晃已经有十年没吃过了。”
柳长宁望着他,心里有什么东西忽然裂开了,那裂纹既细且浅,却可能成为至关重要的转折。
她的声音里仿佛带着几缕哽咽:“我母亲以前也是亲手给全家人做红绫饼,她说中秋节的时候吃饼,不只是为了一家人和和美美地在一起,也是为了来年有好运气。
希望过了今天,我们的运气都会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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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燕王归来
柳长宁和李正煜分别时已近午夜,夜色浓得化不开,王府里头也不见一丝灯光。柳长宁提着宫灯行走在寂静无声的夜里,恍然觉得此情此景像极了自己常做的噩梦。她走进自己的房间,却看到桌上放着一只打开的食盒,里头是一碗已经放凉了的汤饼。这食盒不是楚王府惯用的物件,柳长宁心里便道也许是忻毅送来的。直到看到食盒边上吴王府的字样,才意识到原来竟是李正炯派人送来的。她心底有些许的难过,那个斯斯、善良干净的男孩子与根深蒂固、权势熏天的朱家连在一起,不晓得是福是祸?
之前准备材料时,柳长宁刻意多放了些,就是准备给忻毅一个惊喜。这时却不敢亲自送去,只是吩咐郑玉儿第二天一早拿一盒去上次去过的崇州酒家。至于掌柜问起,就说是给常常在二楼窗边喝酒的那位公子。她如何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极是鲁莽,也可能会曝光了忻毅刻意隐藏的身份。可是……想到那个少年悲惨的遭遇和隐忍的痛苦,还是想着这盒饼终究可以为他唤起一些温暖的记忆。
第二天醒来时,柳长宁因为前一夜睡得不好,头还有些懵懵的。郑玉儿疾步近来,除了禀告红菱饼已经送到,同时也带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早已到燕地赴任的李正炀被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