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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朝那么多的例子摆在那里,任凭你是仇敌之女也好,命里克夫的寡妇也罢,哪怕是自己的儿媳,只要是皇帝看上的,便没有搞不到手的。
一思及此,她的语气里就多了几分冷意:“听说你是柳承志的孙女?”
柳长宁面色恭敬地答道:“奴婢正是。”
“那么本宫便有些好奇你在楚王府中处境了。”
柳长宁心中凄凄,却只能咬碎银牙和血吞:“奴婢自家中变故便被没入长坊,过去的许多事已经记不太清了。如今楚王待奴婢甚厚,奴婢又怎会有异心?”
朱昭华显然没料到自己的话会被柳长宁轻描淡写几句话就顶了回来,忽地挤出一个凌厉的笑容:“好一个厉害的丫头。本宫原来想着,你既然救了吴王,那孩子也喜欢你。不如就做个顺水人情将你讨来赐给吴王。现在看来却是要不得了。”
柳长宁笑得明媚,连两颗虎牙都露了出来:“自古一仆不事二主,皇上既然开口将奴婢赐给了楚王,奴婢就只能愧对娘娘的厚爱了。”言语之间已是把皇帝拉出来做了挡箭牌。
朱昭华有些悻悻的,虽然早已料定了柳长宁绝不简单,却不曾想竟是拒绝的如此干脆。
她微微抬手道:“你瞧本宫这记性,竟然让柳姑娘白白跪了那么久。快起来说话吧。”
柳长宁向她睇去,只见她眼中不以为然的神态尽去,竟是把她当作真正的对手看待了。
朱昭华并不急着说话,只是捧着青瓷茶盏,自顾自地喝茶。殿中就只剩下杯盖与杯盏轻触发出的声响,“叩叩”之声就像是打在心上似的。
良久,只听朱昭华说:“你既然不愿离开楚王府,本宫也绝不勉强。可这赏赐却是万不可少的,她忽然从自己头上拔下一支金凤步摇,说道:“这簪子跟了本宫好些年了,现在就送给你了。”
柳长宁冷眼瞧着,心中已有盘算,这赤金凤簪本就是皇族御用之物,宫中妃嫔也要做到了昭仪之上才能用到步摇,送给自己除了压箱底还能有什么用?又或者,朱昭华就是要赌一赌自己够不够虚荣去戴这簪子,若是自己真做了,那么这条命也就报销了。
一边想着,她却是笑意盈盈地从侍女的手里接过了簪子,又行了一个大礼:“奴婢叩谢娘娘大恩。”
朱昭华有些气馁,这么软硬不吃的丫头,却始终不能为自己所用。于是便懒懒地道:“本宫有些乏了,你先退下吧。”
“喏”。
柳长宁且行且退,直到出了殿门才转了身往外走。下台阶时,她左膝故意一弯,万妮儿连忙赶上来扶她,一眨眼的时间,她的掌心里已然多了一张字条。
、第二十一章 铁鞋能觅
柳长宁一刻不敢耽搁,出了宫门便马不停蹄地往楚王府去了。她心中紧张,不出多时手掌已被汗水濡湿。金凤步摇捏在掌心里有些打滑,对她来说便像是烫手的山芋一般。这簪子纵使是稀世之珍,显然也是留不得的。她心中暗想,到时候总得找个廉洁奉公的名头将它交给了李正煜,自己惴惴不安的心才能够放得下来。
字条被柳长宁握了许久,也变得柔软潮湿。好在上头的字是万妮儿用秘制的药水写的,柳长宁用随身携带的碘酒轻轻涂了,才显出上头白色的字迹来。字条上只写着寥寥十数个字,但承载的信息却极是重要。
第一条记录着医女的姓名,秦照。有了这个名字,柳长宁自信可以顺藤摸瓜挖出她的身世背景来。
第二条却更是严峻:八月初八,宰相入韶华殿,谈及吴氏乳母一事。
朱长贵竟然知道了吴嬷嬷给李正煜下毒的事,那是说明朱家要借机对付燕王了?还是朱氏与燕王暗中结成了联盟,这样一来,李正煜的处境岂不是堪忧?可是如此机密的对话,为何会被万妮儿听到又写了出来?到底是朱氏因为兴奋过头疏于防范还是他们算准了万妮儿会给自己通风报信?
柳长宁脑中一片纷乱,无数个问题连环扣似的涌上她的心头,压得她有些喘不过起来。她将一张字条翻来覆去看了无数遍,哪怕再多几个字,她就不用猜的那么苦了。
柳长宁随手将字条在火上烧了,多年以来保持的警惕即使落到细节之上也是毫不马虎。她出了秋桐院,便急急忙忙地往李正煜的书斋去了。她推开门,“砰”地一身,好像撞到了什么东西。仔细一看却是刘得远捂着额头、神情痛苦地站在面前:“姑姑好大的火气。”
柳长宁“扑哧”一笑,连眉眼都弯成了新月的形状。但见到刘得远额头撞红了一片,又觉得有些内疚,只得硬生生地把笑容收了回去。
李正煜负手站在阴影里,脸上的神情瞧不分明,声音却甚是柔和:“慌慌张张地做什么?这可一点都不像你。”他凤眼半眯,好像看到柳长宁吐了一下舌头,那样孩子气,他唇边的笑意也就更深了。
柳长宁定了定心神,才说道:“属下刚从韶华殿出来,因为得了天大的消息,所以才急的方寸大乱。”
“哦?”李正煜睨着她,却并没有开口的意思。
柳长宁的一腔热情被兜头浇来一盆冷水,她讪讪的,有些下不来台:“两天前,宰相到了韶华殿,同贵妃说起了吴嬷嬷下毒一事。属下虽然愚钝,却也知道这件事绝不简单,王爷还是早做防范的好。”
李正煜斜斜地倚在书架上,姿态甚是慵懒闲适。
刘得远却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王爷,若说贵妃要对付的是燕王,王爷不过是做了一回棋子,倒是无伤大雅;若是朱贵妃同燕王同气连枝,这事儿恐怕就复杂了。”
李正煜仍是漫不经心:“孤的这些个庶母兄弟,孤难道还不清楚么?这两拨人绝对走不到一起去。就像太子一案,有些人背后捅了一刀,有些人胸前横插一剑。为了同样的目的,叫他们同仇敌忾并不难,但要共同进退却是万万不能了。”
刘得远仍是担心:“如果他们的目标都是王爷,联手设计王爷也不是不可能啊。”
李正煜的口气里带了微微的不耐:“若是那样,孤也就活不到现在了。你以为朱长贵也是草包么?”
柳长宁安静许久,突然到:“莫不是他们已经知道王爷是装病,借此机会向王爷示威?”
李正煜的神情终于起了变化:“说下去。”
柳长宁将思路逐一理顺,才缓缓说道:“属下一直觉得奇怪,将这条消息透露给属下的不过是个掌灯宫女。为何贵妃娘娘放着那么多的女秀才、女史不挑偏偏就挑了她?又为何她一个小小宫女,竟然可以听到如此机密的谈话,现在想来却是分明了。恐怕他们是做好了套子,等咱们一头钻进去呢。”
李正煜笑得灿烂,一口白牙闪着幽光,连左颊处浅浅地酒窝都露了出来,眼前女孩子说得唾沫横飞,竟然脱口而出便说是“咱们”。那样子僭越,却让他觉得有点……温暖。不过嘴上却仍旧严肃:“说的不错,但还有一样,你却是猜错了。他们这么做不为示威而在示好。”
他负着双手看着柳长宁同刘得远从惊愕到信服,这才说道:“怎么,他们也不送个礼物给孤?”
柳长宁向来自负聪明,在李正煜面前却总是棋差一着。她从袖子里拿出步摇:“自是有的,但王爷自己怕是用不上。”
李正煜口气懒懒的:“倒是贵妃的心爱之物,这么下血本,该不会是给吴王下聘礼吧?”
柳长宁何尝听不出他语气里的揶揄,又见他一脸玩味的神色,心中便有些气结,这算什么?难不成在他眼里自己就是水性杨花的女子!
这时候的柳长宁心中装着怨恨,自然把李正煜的表现归类到“不怀好意”的门类里头去了。
她的语气里仿佛也浮起一层寒霜:“王爷玩笑呢,吴王不过是个孩子罢了!”说着犹觉得不够,又悠悠加了一句:“这步摇可是个宝贝,怕是只有云娘那样倾国倾城的容貌才配得上它!”
书房内的氛围瞬时有些焦灼。刘得远一双清水眼左看看右瞧瞧,总觉得眼前的两个人像是炸了毛的斗鸡,一触到痛脚随时便会飞起猛扑似的。他不由得低下头,两手微垂,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状态来。
秦照的事柳长宁翻来覆去查了好些天,却全没头绪,不由得有些气馁。后来才忽然想到,这人既然藏着许多秘密,怕连名字也是假的。但是宫女的出身来历都是有据可查的,到时候找了机会去查查倒也不难。她眼珠一转,看来有机会得去拜访拜访许懿娘了。
、第二十二章 中秋佳节
入宫后的许多天日子过得甚是平静,这些天里最大的事便要算是中秋了。
李正煜这天自然是在宫里过的。和往常不同,皇帝破天荒地废去了盛大的宫廷宴饮,说是要将省下的开支用在迟迟未决的旱灾上。但皇室的中秋宴却是如常。平常人家合家团聚、把酒问月自然是其乐融融,但是一放到皇室里就有些变味了。这许多的妃嫔儿女,还有儿女的儿女,满满当当的一大家子人,别说是同桌而食,能挤在一个宫殿里都是意外。更何况,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思,每个人都想着邀功争宠,时间一久,连脸上的笑容都假了。
压抑的心情持续到散席的那刻才如释重负。
李正炽好些天没见着李正煜,一双凤眼里全是笑意:“三哥啊三哥,别人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看来是真不假。”
李正煜眉心一跳,嘴上却是淡淡:“你说云娘啊?”
李正炽一双眼里全是狡黠,摇头晃脑地念诗:“殷桃樊素口,杨柳小蛮腰。渔阳鼙鼓动地来,惊破霓裳羽衣曲……”
李正煜剑眉轻挑:“师傅教的《左传》、《春秋》学好了么?小小年纪满脑子都是淫词艳曲。”
寻常人若是被李正煜这样呵斥,大概连腿都要软了。李正炽却疏是不惊,仍旧笑吟吟地睇着他:“你自己做得,我就说不得了?上次……上次……”他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说法便道:“总之上次我瞧见那云娘了,啧啧,正是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李正煜微笑,这个弟弟总有本事让他啼笑皆非:“哦?你喜欢这样的女子?”
李正炽却是一本正经:“这般女子,虽是极美的,却是红粉骷髅,说不定哪天就把你害了。要我选,我倒会选救了六弟的那个柳姑娘。那样好看的一张脸,却没半点脂粉气,反倒带着几分英气。听说是镇国公唯一的孙女,一身武功又是亲传,自然也是忠良之人了。”
“光焰,既然喜欢,不如求了母妃将她赏给你便是了。”
李正炽神色微凝:“一个大活人,又不是死物。什么赏不赏的。我倒是打心眼里敬重她的。”
李正煜口气微沉:“那不如写了情诗鸿雁传书于她,也好叫她知道你的心意。若是需要,为兄也好替你做这信使。”
李正炽“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要不是早知你心仪云娘,怕是以为你这样的表现是在吃醋呢。”
李正煜脸上仿佛有红晕一闪而过:“横竖仗着我疼你,就敢胡言乱语了。”顿了顿,语气里又多了几分郑重:“毕竟通敌一案已是盖棺定论,忠良之类的话以后不要再说了。”
李正炽瞧着他,一张稚气未脱的脸上浮上几许无奈:“是我莽撞了。”
李正煜不语,只是含着无奈和辛酸的眼神看着他。若是可以,他多希望这个弟弟一辈子都可以天真无邪,可是生在天家,这么简单的想法却成了奢望。
郭婕掩身在桂花疏影里,许是站得太久,肩头上已经洒满金色落花。眼前的两个少年,是她此生最大的牵挂和骄傲。一个淡漠疏离、一个天真无邪,世人都道自己偏心小儿子,其实对于倔强隐忍的大儿子她的情感更复杂难言,也许还有那么些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