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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什么?”沈绾贞看她手里绞着帕子,情绪有点低落,不知她出了什么事。
“京城家喻户晓,难怪姐姐不知道,姐姐住在山中,也不出门,皇帝下旨,安阳王立二侧妃,明儿就入王府。”
沈绾贞才明白,难怪沈绾珠不乐,想来拜菩萨,顺带看看她这命运还不如她的姐姐。
“侧妃是京城那家姑娘?”沈绾贞似无意地问,心里还是关心那个在这个世上给自己温暖的人。
沈绾珠闷闷地,情绪不高,“一个是薛姐姐。”
“妹妹不是和薛家妹妹要好,正好有个伴。”沈绾贞暗想,这回薛瑾和沈绾珠俩人到一块,王府后院大概消停不了了。
沈绾珠也没见高兴,薛瑾是名正言顺皇帝下旨册封的安王侧妃,她只是一个侍妾,薛瑾位分压她一头,她心里不舒服。
沈绾珠坐了一会,二人实在无话,就告辞走了,沈绾贞也没留她用晌饭,斋饭她未必吃得下。
吃过晌饭,沈绾贞就躺在竹塌上小睡,迷迷糊糊听房门口有人说话,没睁眼问了句,“绣菊,你在跟谁说话?”
“妹妹,是我。”沈绾贞一听是王月容的声儿,睁开眼,看见王月容已走了进来,忙坐起身,“妹妹来了,妹妹快坐。”
说着,拉着王月容的手坐下,问:“妹妹回娘家了,你母亲身子可好些了?”
王月容杏目含笑,手握帕子,“看见我好多了,我来时,下人喂了一碗粥。”
“我说姐姐不用担心,菩萨保佑。”
王月容垂下头,“妹妹想不想听我的事?”
沈绾贞把手盖在她手上,“姐姐有话尽管同妹妹说,妹妹帮不上忙,还能开解姐姐。”
“妹妹听了别笑话。”王月容有点难为情,不像平常的性子。
沈绾贞抓起她的手,握住,“来这里的女子都一样,没有谁笑话谁的。”沈绾贞说了句实话,都是苦命人。
王月容娓娓道来,“我婆家和我娘家两家是世交,常来常往,我和他从小便在一处玩耍,一来二去,两家大人顺理成章就把我二人配做夫妻,可我过门才知道,他心里其实早有人了,是个寒门女子,家里不同意他娶那女子,父母命难违,他无奈同我拜堂成亲,但一直对那女子念念不忘,和我成婚不到一年,便把那女子接进门,纳为妾,虽然他对我尊重,可紧紧是尊重,他和我在一起,从来没快乐过,可自那女子进门,他脸上常常挂着笑,那种发自内心的笑,我从来没见他这样笑过,他看我和看那女子的眼神是不一样的。”
说到这里,王月容声儿很低,头深深垂下,整个人都变了,变得忧伤,沈绾贞能感觉出她的心痛。
“我就是一个摆设,宋家少奶奶,我嫉妒、愤怒,看见他朝那个小妾笑就控制不住想杀了她,有一日,我看见二人在一起,他含情脉脉的的眼神看她,这是情人间才有的眼神,而他对我总是客客气气,我能感受到他的疏离,我不知怎么,胸中像是着了一把火,人变得疯狂,待他一走,我就和那小妾起了争执,那小妾平常对我礼数周到,但眼神中明显的轻蔑却让我受不了,我一起之下,动手打了她,拿簪子划破了她那张美丽的脸。”
说吧,王月容哈哈大笑,笑得畅快,“让他整日对着个丑八怪,看他还是什么眼神。”
笑着笑着,她便哭了,哭得很伤心,连着哭湿了两条绣帕,她的丫头唤小红的,也跟着抹泪,哭着朝沈绾贞道:“少夫人劝劝我家奶奶,哭坏了身子,不值当。”
沈绾贞轻轻地抚着她的背,柔声道:“哭出来,心里就痛快了。”
王月容哭了一会,收了泪,“他来了,看到她满脸满身是血,惊住,当时的样子,我至今都记得,那眼神是绝望,就像我曾经一样,我心里从来没有过的痛快,可我不知道,她怀了孩子,怀了他的孩子,我和厮打中,她的胎儿掉了,他恨不得杀了我,若不是我陪嫁丫鬟死死拦住,他就真把我杀了,后来,公婆和我爹娘知道,两家世交,碍于面子,不能休妻,就压下这件事,宋家就把我送到这里,自我到这里,他一次都没来看过我,大概是深恨我。”
“后来那小妾……”
“那小妾几度寻死,被人救下,还能怎样,他对着那张脸,就会想起我,哪怕是恨也好,我只要他能想起我……。”她神情黯然,“让姐姐见笑了。”
沈绾贞想她外表大大咧咧,可用情极深,她是爱那男人的,心里的苦可想而知,也不知该说什么,这种事只有时间能淡化,于是道:“会过去的。”心道,等你放下的那一天,你会真正快乐起来。
绾贞命绣菊两个打水,王月容的两个小丫头服侍洗脸,重新上妆,绣菊给她重梳了头,和沈绾贞对坐,她面色平和不少。
“妹妹自到了这里,还没出去过,姐姐陪我出去走走?”沈绾贞提议去抱月庵周围散步,看看景致,以免她难过不开心。
“好吧!”王月容跳下炕,趿拉绣鞋,甩甩头,那两个小丫头看主子不难过了,也高兴蹲下给她提鞋,又回屋取斗篷。
小院有个通外面的角门,不用绕去庵堂,二人就带着四个丫头从角门出去。
庵前一带溪流,水质很清透,能看见水底的砂石,几个人沿着小溪往上游走,初夏,满山遍野五颜六色的野花盛开,几个人各自采了一大把野花,捧在怀里,又踩着溪流里的石头,过了一处稍宽的水流,上到对面山上,“妹妹,去那边凉亭歇歇脚吧。”
王月容指着半山腰一处亭子,几个人拾级而上,坐在亭子里,沈绾贞极目远眺,见东面有一片很壮观的建筑,好像是一个道观,离她们呆着的地方得很近,她都能看见,一个小道士在溪水旁提水,担着水一级级上了台阶,进入道观。
道观香火鼎盛,来此进香的香客络绎不绝,不乏公子王孙,上香游玩观山色景物,在此歇脚。
“看那,一个老者,从山下一路叩头到道观。”小红指着不远处。
“那个小道士,看见我们连瞅都不敢瞅,望着观中就跑。”几个丫鬟叽叽喳喳的,说笑不停。
道观后有二层楼阁,布局精巧,雕梁画栋,靠窗坐着一人,手捧书卷,却一点字也看不进去。
“三哥,天好,出去走走。”
成王看这几日安阳王心情低落,拉他来西山道观游玩,借此散散心。
赵世帧望着窗外青山绿水,动了心思,“就附近看看。”
成王和蔺二公子几个人一玩起来兴致颇高,赵世帧却没情没趣的,渐次落后,低头走,想着心事,也没觉着。
正走着,无意中说话声儿飘到耳朵里,“这两个美貌的小娘子,就住在那边山下庵中,我们黄昏时去,秃姑子都在庵堂诵经。”
赵世帧抬头见是几个纨绔少年,街头混混,看着像是富家子弟,其中一人边说边朝山上一个凉亭比划着,
赵世帧朝左侧半山腰望了一眼,这一眼,身子顿时定住。
高高的凉亭上,朱红柱子旁倚着一个青衫女子,微微山风吹过,扬起碎发,那女子含笑说着什么,阳光下,索素的一张脸,璀璨生动,明净照人。
、第九十一回
朝廷休沐日,清风观香火鼎盛;游客如云。
抱月庵进香的人也不少;都是官家女眷,借着上香;来山中游玩,赏景。
日西,沈绾贞和王月容才回庵中;庵中的小尼送来晚饭;沈绾贞洗手,到桌前一看;清一色的应季菜蔬,一海碗白菜炖豆腐,一釉白兰花瓷大碗盛着茄子炖土豆,还有一盘蒸倭瓜,颜色金黄。
庵中青菜都是自给自足,庵堂后院开出块地,种着大白菜、茄子土豆等,雨水勤,长得旺盛,豆腐也是庵中尼姑自己磨的,嫩嫩的,土豆茄子炖得稀烂,就着白米饭,吃得喷香,另外吃上一块倭瓜,又甜又面。
沈绾贞住到庵中才知道素菜一样好吃。
闫婆子回铺子里,铺子里缺人手,无人照应,况且,长远打算,万一沈家不供给,几个人的生计,就全靠这两个铺子过活,所以还要好好打理。
钱婆子在院子里翻地,绣菊和巧珊在地上放了个矮桌,坐着吃饭,菜是从沈绾贞桌上拨出来的,只是桌子上多了一盘子青青白白的大葱,和一碟子酱,绣菊站起身,看钱婆子拿着锄头,干得起劲,从敞开的窗子喊,“钱妈妈,先吃饭吧,一会冷了。”
钱婆子喊道:“你们先吃吧,我翻完了这块地在吃,着紧种上还来得及。”
沈绾贞一个人坐在炕桌上吃,在庵中不用立规矩,不用绣菊几个桌前侍候,体恤她们也一块吃了,免得饭菜冷了,吃了胃肠不好。
这时,王月容的丫鬟小红手里端着一个半大碗,进门把碗放到沈绾贞跟前炕桌上,“这是我家奶奶从山下熟食铺子里买的,我们奶奶惦记少夫人整日不见荤腥,让奴婢送过来一碗。”
沈绾贞看是一碗白切肉,夹精带肥的,夹了一筷头子,酥烂不腻,满口留香,自打到这里,整日青菜豆腐,吃得爽口,倒忘了肉食美味,对小红道:“替我谢谢你家奶奶。”
绣菊和巧珊二人却瞅着她笑,沈绾贞看二人促狭朝她挤眼睛,须臾,恍然大悟,自己现如今带发修行,是要吃斋饭,就冲着这点,出家她也熬不住,遂把碗里的肉给绣菊和巧珊拨去大半。
太阳落山,山里太阳落得早,天黑得快,屋外残存落日余晖,大山挡着,屋里却暗下来,沈绾贞吩咐掌灯,绣菊点亮灯盏。
正这时,就听后院墙,似有人声,沈绾贞支开后窗户,就听几个男子声儿叫喊,“美人,小娘子,夜里寂寞,出来和大爷们吃酒玩耍解闷。”
沈绾贞眉心微蹙,也不知哪来的这帮子无赖,这时,小红跑进来,一着急,门槛子差点绊倒,紧张得说话都磕巴了 “夫……夫人,外……面几个小混混来搅闹,我们奶奶出去了,夫人快看看去,万一那群人爬墙进来,我家奶奶要吃亏的。”
沈绾贞忙和绣菊、巧珊,走出来,命绣菊到下处叫上钱婆子,钱婆子手里举着锄头,一副要拼命的架势。
“几个小混蛋,以为老娘怕你们,有本事来呀!”王月容叉着腰,站在堂屋后门口。
“等着,小美人,叫大爷,大爷来了。”那几个小混混调戏轻薄叫着。
这厢说着,后院墙就露出一个头来,王月容也就瞎咋呼,一看这群混混还真敢爬墙,作势要往庵堂前面跑,这时,墙头上又露出两个脑袋,“小娘子,你在那里?大爷来了。”
王月容吓得‘妈呀!’一声,她也就是嘴硬,胆子小,转身拔腿就要跑,她的两个丫头架着自家主子作势要撒丫子,沈绾贞也正想着,这群混混若真翻墙过来,说不得往前面庵堂躲,好汉不吃眼前亏,跟这群混混没道理可讲。
王月容主仆三人刚跑出两步,这时,就听墙外面,‘咕咚’‘啊!’几声,‘大爷饶命’哭爹喊娘的声儿传过来,几个人站住脚,仔细听,一会就没了动静。
王月容收回迈出的腿,回身看,许久,墙那边寂静无声,小红胆颤心惊地道:“好像走了。”
又等了好一会,不见有什么动静,“好像是被什么人打跑了。”王月容虚惊一场,声儿飘忽不定。
“回去吧,没事了,晚间歇下上好门闩。”沈绾贞听着院墙外一点动静都没有,转身迈进门槛,回屋去了。
这里,王月容受了惊吓,腿软,也由小红小青两个丫头扶着回屋去了。
更深,抱月庵漆黑一片,只有前面庵堂烛火未熄,有粗重的女尼遥遥拖着长声喊,“关好门户,小心火烛”一下下梆子声。
沈绾贞宽衣,只着中衣,绣菊撂下帐子,和巧珊去外间屋歇了。
沈绾贞躺下,竖耳听听,周围一片死寂,终是心里没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