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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岚一听,立时便朝阮乾伸出手:“大爹,赏莫大溪一百两,让她抱我去拜堂!”史岚财大气粗地说道,令周围一圈人都不禁倒抽一口气。
莫黛摇了摇头,史岚这姑娘今日是同她杠上了,若是不满足她的要求想来是脱不开身了。
“小的岂敢要史小姐的赏钱,既然史小姐看得起小的,那小的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说完又冲史文轩和史文昂道,“我家相公就拜托二位少爷照看了。”
午时,新嫁郎在媒公以及自家姐妹的带领下,个个皆穿着大红的喜袍,手里同抓着一条长长的红绸,浩浩荡荡地来到史家。
这个世界嫁儿子与莫黛前世的世界嫁女儿不同,因为男子的身份地位低下,且男子的人数众多,若非达官贵族之家的公子哥,一般寻常人家的儿子出嫁时,男方家里礼仪从简,只不过放一放鞭炮,贴个大红喜字,买点喜事糕点,准备几条喜被意思一下而已,并不宴请客人,而且女方也不过来迎娶,直接由媒公和自家姐妹(若是有的话)领着到女方家里便可。而女方家里就办得比较隆重一些,鞭炮、喜酒、吹拉弹唱、拜堂仪式等一样不落。
当莫黛抱着史岚出现在前院的正园内时,那由一条红绸串联起来的五个红袍男子成功地吸引了莫黛的视线。真正是由大到小,由高到矮排列的,最大的二十岁,最小的才十岁,就像是串联在一根绳上的蚂蚱,看起来甚是滑稽。
在莫黛看着新嫁郎的时候,新嫁郎们也在看着她和史岚。
莫黛是打横抱着史岚的,这丫头撒娇撒上瘾了,居然两手揽着她的脖子,并将头依偎在她的胸口。
新嫁郎是流岗镇白家的儿子,兄弟五个,因为数量多,他们的名字也便以数字代替,白一白二白三白四白五,年龄从大到小,分别是二十岁,十七岁,十五岁,十三岁,十岁。男儿家命贱,连取个名字都甚是敷衍,反观他们的姐妹,十九岁,在爹娘所有的孩子中排行第二,她就比白家老大幸运得多,有正式的名字白巧玲,与武少夫人武巧桦有着一个共同的“巧”字。
此时那新嫁郎白一至白五的视线只匆匆在史岚脸上扫过便停留在莫黛的脸上,他们想,这个抱着即将成为他们妻主的女子是谁?力气真大,长得真好看,纵然穿着打扮不及妻主的万分之一,但那沉稳的气度,温和的眼神,看得出来定是一位好女子。
白五稚嫩的小脸露出些许紧张,悄悄地与白四说话道:“四哥,我们的妻主若是那个穿淡青衣衫的女子该多好,我不怕她!”
白五虽然年龄小,但从小见过众多妻主打骂自家相公的场面,远的不说,单就自己亲娘对自己的几个爹爹也是动辄打骂,娘只疼大姐一个,他们兄弟几个在娘的眼里就是嫁出去的赔钱货。
“别瞎说,这种话以后万万说不得,明白吗?”白四虽然也才十三岁,但较白五就沉稳得多,他何尝不想嫁一位温良和善的妻主,便是穷点丑点都没关系,可他们的人生由不得他们自己做主,娘一见史家上门提亲,且出了不菲的聘礼,乐得直想当日便将他们送进史家。
“四哥,我怕妻主,她会罚我跪在雪地里一日一夜不许吃饭吗?她会薅着我的头发将我的脑袋朝墙上撞吗?她会拿烧烫的剔火棍(烧火用的木棍,拨弄炉灶里的柴火,使其更好地燃烧)烫我吗?她会用沾着水的柳条抽我吗?她会一边笑一边掐着我的脖子掐得我喘不过气来吗?她会因为看我不顺眼就扇我十几个耳光吗?她会……”
“小五,快别瞎说……”白四听着弟弟的话,愈听愈伤心,愈听愈害怕,嫁进史家这样的大户人家,他们兄弟五个真正是死都不会有人知道。
“小五,你给我住口!”白巧玲在白五身后压低嗓门阴森森地威胁道,“今日若是因为你而让史家悔婚了,你就等着被娘送进官配场吧,好歹还能换点银子!”
白五一听,登时吓得浑身发抖,低下头时,大颗大颗的眼泪便无声地滴落在地上。
“不许哭!”白巧玲一瞧见白五哭了,心里顿时厌恶烦躁,不着痕迹地掐了他的胳膊一记,白五痛得一抽搐,眼泪愈发掉得凶,一旁的白四眼圈也便红了。白三白二白一的脸色也不好看。
“你还哭!”白巧玲又掐了白五一记,白五痛得晃了晃身体,却是不敢发出声音来,只是眼泪止也止不住。
白一看不过去了,对白巧玲道:“大妹,谁家的新嫁郎还不准哭的吗?今日过后,我们便是史家的人了,以后再难见爹娘几面,便是哭上一哭又何妨?”
“大哥,白五不懂事,你也不懂吗?你们本就是嫁进来冲喜的,若是再让史家人见你们哭哭啼啼的,他们心里会怎么想?若是将史家千金冲好了还算皆大欢喜,若是冲不好,以后有你们受的,我言尽于此,你们自己好好想想吧!”白巧玲生气地说道,随后便甩了袖子走开,反正史家拜堂成亲,她这个男方的姐妹在不在都无所谓。
白一也知白巧玲说得有理,但心里却难免有些伤感,他二十了,不小了,但因底下弟弟们的年岁太小,故而迟迟没有人家愿意上门提亲,谁家也不想娶个只能看不能吃干活也不中用的孩子回去。现下终于有人肯提亲了,虽然只是冲喜,但好在这史家家大业大,便是他们嫁进来只有小厮的待遇也比在家里整日受娘打骂,受邻里白眼强。他该高兴的,只是心里却高兴不起来。
白二说:“大哥,莫难过,多少人羡慕我们能嫁进史家呢!”
白三说:“二哥说得对,反正总是要嫁的,嫁谁不一样?”
白四白五不再说话,听着众人的嘈杂声,等着吉时一到便与新娘一同步入正厅内正式拜堂成亲。
白巧玲离开自家兄弟身边,正打算找个僻静的地方坐一坐,等到酒席开始时便过去吃酒。兄弟五个终于嫁出去了,总算了了一桩心事,家里的房子也能空出来了,接下来便是她的婚事了。
白巧玲正想着,忽然瞥见人群中有一抹熟悉的身影,虽然那人换了新衣,但她绝对不会认错,那人是莫家村的莫无云,他旁边站着的应该是他的弟弟莫无风。白巧玲起先还有些诧异他们为何会出现在史家,但转而一想,他们的妻主莫大溪来到史家了,他们跟来自然无可厚非。
白巧玲不明白史家千金为何会对莫大溪青眼有加,而她也不想明白,此时她只痴痴地盯着莫无云的身影看。
五年前,十四岁的她在镇上与同样十四岁的莫无云擦肩而过,莫无云手里挎着的竹篮不慎碰到了她,莫无云回眸,冲她歉意地笑了笑,也正是这一笑,让她自此便对他念念不忘。
于是她四处去询问莫无云的身份,然后恳求娘去莫家村替她提亲,不过,娘未去,因为娘在镇上遇到了莫无云的娘莫阿花,当娘向莫阿花提起要与她家结亲时,莫阿花一口便回绝了,说是她家的三个儿子已经与养女莫大溪定亲。娘被莫阿花拒绝,觉得忒没面子,回去后便将她狠狠地骂了一顿,并让她赶紧对莫无云死心。
可她哪里肯死心,非但不能死心,反倒愈发思念,每日里都在镇上闲逛,就盼着能与莫无云“巧遇”。虽然莫无云对她一直都客气疏离,但她从他温和的眼神中看出他并不讨厌她,这个认知让她雀跃不已,每日里几乎都是在梦里傻笑着醒过来。然而她忘了,或者说是她刻意忘了莫无云已经与莫大溪定亲的事。
一年后,当她得知莫无云与莫大溪成亲之时,她整个人都崩溃了,将自己关在屋里一日一夜未出来,出来后她便不顾爹娘反对,跟着打镇上经过的商队外出闯荡,试图忘了莫无云。可是她愈是想忘却愈是忘不了,三年后她回到了流岗镇,用赚来的银钱开了间杂货铺,在镇上稳定下来。
而就在这时,她从做了武家少夫人的堂姐那里得知莫无云时常会从武家接绣活儿,而且据说他过得并不好,他的妻主莫大溪就是个混账东西,对他动辄打骂,自己没能力养家还要将他刺绣赚来的银钱夺去挥霍一空。
于是她怒了,早前暂且搁浅的心思,这会儿又冒出来。她白巧玲,能赚钱会养家长得也不差,最重要的是她对莫无云的心意无人能及,完全不是莫大溪能够比得上的。她想把莫无云夺过来!
于是她通过从堂姐那里得到的消息,再次开始频繁地与他“巧遇”,只是莫无云太过恪守本分,纵然他的妻主莫大溪恶贯满盈,但他仍然没有想过要离开她,反倒是对她白巧玲的真心示好冷冷淡淡的无动于衷。
直到两个多月前,她把堂姐拿出来当借口,说是堂姐拜托她买些点心奖赏他刺绣活儿做得好,他这才勉强收下那几块点心。她以为这是好的开端,然,这之后他便极少到镇上来,而且这时候娘也催着她赶紧成亲,带着私心的她一咬牙便让娘找来媒公去莫家村莫阿春家提了亲。想着以后若成了亲戚,见面什么的也能多出甚多借口来。
她痴痴等了多日,终于又等到莫无云独自来武家送绣活儿,她把握时机与他说话,然,才说了几句而已,那个莫大溪便出现了,气得她直想将莫大溪欲除之而后快。再之后莫无云便几乎不到镇上来了,而且她也听说了莫大溪的事,说她深受福满堂房掌柜以及史家千金的青睐,现下混得风生水起,家里的房子也盖得甚是气派。这一切都表明她与莫无云之间再无可能了,但是,五年的痴恋,她怎能甘心……
莫无云和莫无风正夹杂在人群里看史岚与白家兄弟五个拜堂成亲的情形,真是喜庆热闹啊!
莫无云和莫无风多少有些羡慕那白家五兄弟,想当初,他们三兄弟嫁给莫大溪时,只是请媒公过了一下场,没有喜宴没有贺礼,他们甚至都没有大红色的喜服穿,只手里攥着条红绳,冷冷清清地拜了堂成了亲,最后一家人围在桌子边吃了顿猪肉便算礼成了。嫁给莫大溪的那一刻起也便是他们噩梦的开始。
不过好在莫大溪现下变好了,看着她异常淡定地抱着史岚去拜堂,而后再将史岚抱起朝东园而去,莫无云和莫无风不由地又想起她之前说过的那句在他们听来甚是露骨的话,脸颊不知不觉又红了。
“大哥,左后方有个女子一直在盯着你看。”莫无风忽然察觉到白巧玲看向莫无云的目光大胆而放肆,心里甚是不舒服,于是小声对莫无云说道。
莫无云眼角的余光瞥见了白巧玲,心里一咯噔,随即便移开视线,有些尴尬道:“无轻说得对,我那回真是做了糊涂事,万不该同白巧玲说话,而且还碰巧被妻主撞见了……”
“不用想太多,妻主说过她信任大哥你,以后不再与那女子说话便是!”莫无风宽慰莫无云道。
“你怎知她说的就是真心话?”莫无云反驳道。
“大哥,我知道。”莫无风抬眼深深地望进莫无云的眼里,而后又道,“我也知道大哥其实已经原谅妻主了。”
“咳……”莫无云不自然地移开眼,嗔怪道:“尽听你瞎说!啊,两位少爷也要去东园了,我们也跟过去吧!”
史岚的大婚终算圆满落幕了。
临走时,史岚将其他人都轰出门去,只留下莫黛一人,然后拉着莫黛的手,有些凄然地说:“待我将死之时,大溪你一定要赶来我家见我最后一面,我要死便死在你怀里!”
莫黛不知该说什么来回应她,只保证道:“行,待你将死之时,我必来见你最后一面!”
“届时,你能否答应与我成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