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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狗食日后的长安城仿如陷入真正的夜色,五尺以内看不见对面的行人。刘盈急急吩咐身边的郎卫,“快去找皇后娘娘。”
郎卫们惊急起来,应了一声,“是。”四散开来,在东市四处寻找张皇后的下落。没有人知道,她就站在离他们身边四五步远的地方,“看”着他们的行动。刘盈站在原地焦急的等待着郎卫传回她的消息,坐立不宁的动静显见得心思十分焦躁。
这个时代的人信奉“君权神授”、“天人合一”,认为“天”是一个有意志、有人格的神,它支配着人间,并通过星象上的变化给人间以预兆和警告,只有“日不食、星不悖”才是“太平盛世”,而“天狗食日”,便是上天对人间帝王最严重的一种警示,若天狗将整个太阳通通吃掉了,便代表人间君主失德。
便是如今做了皇帝的刘盈,也是自小接受的这种教育,深信不疑的。
但纵然如此,刘盈也绝不该表现的这般惊惶,他的模样,看起来,好像在害怕一件十分恐怖的事情发生一样。
张嫣心思沉重,费力举起一双似灌了铅的腿,慢慢走到刘盈面前,睁大一双杏核眸,想要看清他面上的表情。但这“夜色”太过于漆黑,她费尽了全身力气,只能看得到模糊的轮廓,其余一无所得。
刘盈察觉到她的动静,怔了一怔,开口问道,“阿嫣,是你么?”
张嫣没有回答。
太阳被天狗吞在肚子里,待了这么一会儿,早已经耐不住,勉力挣住一线天光。长街之上也恢复了一点点光度。刘盈借着黄昏暮色一般的天光,看清了面前女子的容颜,倭堕髻如乌云一般堆在头顶,远山一样的淡眉,杏核潋滟,不是张嫣又是哪个?不由又惊又喜,狠狠一把抱住妻子,“阿嫣,”声音含着紧绷之后大大松了一口气的懈怠,“还好,还好你还在。”恍如虚脱
张嫣将粉脸深深的埋在刘盈怀中,轻轻的答道,“嗯。我在这儿”
我一直在这儿
天狗食日的速度很快,吐出来的速度也很快,不过片刻,东市的光亮又更盛一些。驻扎在长安城南的南军士兵纷纷被坚执甲的出来,在长安城中维持秩序。四散出去寻找张嫣的郎卫也远远的瞥见了她的身影,悄悄转了回来,在暗处守候。
刘盈抿紧了嘴唇,恢复了天子的冷静和仪容,放开张嫣的手,“立即回宫”神色严肃端然。
含光阁,袁萝一脸病容,倚在寝殿中的榻上,忍耐道,“……还请你回去转告师傅,让他再等待一阵子。袁萝自有方法行事乌兰,给公公奉茶。”
“是。”乌兰屈膝应道。
“算了吧”小黄门拨开宫人奉上来的茶水,“美人娘子,奴婢代师傅忠告你一句,心大是好,但也要看看自己能不能办的成事。你拿着前事胁迫我们师徒,但到如今也没有什么章法。二皇子如今都快百日了,你难道打算等到二皇子一百岁,再出手对付中宫,扶持你的宝贝儿子么?”
袁萝眸中闪过一丝怒色,勉强忍了,笑着道,“如今张皇后势大,我们只能避让风头,但我总是能够找到对付她的时机的……”
话音刚落,含光殿中的天光猛然黯淡下来,殿外宫人惊叫之声此起彼伏,只有室中两根蜡烛依然发出莹莹的光,光芒柔和。袁萝一张没剩多少血色的脸惊的惨白,睃着乌兰道,“出去看看怎么了?”
乌兰抖抖索索的应“诺”,出殿探看,惊呼了一声,奔回来跪在阁中,“娘子,天狗食日了。”
“天狗食日?”袁萝愕然片刻,忽的面上涌起一股极艳的血色,扬起下巴俯视着小黄门,“回去跟你师傅说,准备开始行动了。”
“哈哈哈,”她笑的极是张狂,“你说,我等了这么久,都找不到对付张皇后的法子,偏偏这时候,天狗食日了,这不正是老天给我的机会么?”
太阳完全挣脱了天狗的束缚,重新在长安城上空辉照出万丈光芒,各里坊的钟鼓声渐次平歇,百姓们恢复胆气,重新走出家门,天子也回到了宣室殿,一切看起来都恢复了正常,但这场天狗食日,所造成的影响,远不止于目前所看见的。
“天狗食日”一事发生,便代表天神对人间君王十分不满,但一国之君当然是不可能做错的,只能由执掌朝政的宰相出来背这个责任。从先秦开始,便形成惯例,若逢此情况,必有一宰相自请致仕,以平息民心议论。
自故安国侯王陵重病致仕之后,如今大汉朝堂上有两位宰相,左丞相陈平,和右丞相周勃。绛侯周勃是武人,虽摄丞相之位,却对政事不太精通,朝中大权悉数落在左丞相陈平手中。因此这一次天变,便毫无疑问该由左丞相陈平负责。
一时之间,满朝官员的目光都投到了曲逆侯陈平的身上,曲逆侯陈平却依旧眷恋于治国丞相的风光,迟迟不肯递上自请致仕的折子。
朝堂之上风云暗蕴的时候,张嫣独自一人在椒房殿中用拨浪鼓逗着桐子宝宝,“桐子,你说你阿翁究竟在害怕什么呢?”
桐子不懂自家阿翁阿娘九曲回折的心思,咿咿呀呀的叫着,一双墨灵动的凤眸追逐着张嫣手中的拨浪鼓,咯咯欢笑的童声响彻了整个椒房殿。
张嫣将一双好看的远山黛眉微微颦成两弯笼烟,这几日,刘盈来去匆匆,眉目之间心事深重,虽然每晚都会回椒房殿安寝,但明显的,心情比从前低沉了很多。
当日天狗食日发生的时侯,自己不过推揉开了几步,他却觉得自己会在他的身边忽然不见,这本身就已经十分荒谬,以为自己走失的时候,惊惶失措太过,后来发现自己平安的时候,又显示的太安然。这些现象无一不表示着,他的心事和自己相关。但自己如今万事俱足,好端端的陪在他身边,桐子又十分健康活泼,究竟有什么能够让他这般担忧害怕的呢?
她脑海中思绪乱糟糟的,始终想不出头绪,忽然觉得手中一轻,拨浪鼓已经被桐子宝宝扑上来夺了去,自己却握不住,扑啦一声落在地上。桐子宝宝十分疑惑,看了看阿娘,看了看手中空空,瘪了瘪嘴,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桐子乖……”张嫣连忙哄着道。
桐子耗尽了精力,沉沉的睡去。椒房殿外的天光渐渐暗淡下来,殿中十八枝宫灯烛光发出莹暖光芒,张嫣问道,“石楠,什么时辰了?”
“娘娘,”石楠回答的声音恭敬的传来,“已经到酉初了。”
“酉初?”张嫣皱起眉头。
平日这个时候,刘盈早就回椒房殿了,但自天狗食日发生以后,这几日,他却回来的十分晚。
她吩咐道,“遣个人去宣室殿问问管升,陛下什么时候回来。”
石楠屈膝恭声应下,侯了一会儿,回来答道,“娘娘,宣室殿的王喜说,陛下忙着处理一些朝事,要再等一等才能回来。”
张嫣沉默了片刻,应道,“知道了。”
她沉吟道,“陛下忙的这么晚,只怕晚膳也没有怎么好好用。让岑娘熬一份山药牛肉羹,遣人送去给陛下做宵夜吧”
扶摇拎着朱漆绘鸿雁提梁食盒在宣室殿外侯了一会儿,见黄门王喜走出来,笑着对她道,“陛下宣你进去。”
她连忙应了,随着王喜进了宣室殿,宣室殿中铺着的厚重玄色地衣踩在上头柔软无声,缁色陈留锦帷幕悬在殿中柱梁之上轻轻束起,内侍和侍中行走其间俱都小心翼翼,气氛庄严而肃穆,不由禀声敛气,对着坐在上首的皇帝拜道,“奴婢见过大家。”不敢抬头。
刘盈抬起头来,道,“起来吧。是皇后娘娘让你来的?”
“是。”扶摇将食盒放在膝前,轻轻答道,“皇后娘娘听说大家政事劳累,特地命椒房殿厨房做了一份山药牛肉羹,说是这羹补气益中,让奴婢送到陛下这儿,给陛下做宵夜。
刘盈沉默了一会儿,道,“端上来吧。”
管升接过扶摇手中的食盒,提到刘盈的案侧。将食盒盖揭开,端出山药牛肉羹,奉在刘盈面前。这碗山药牛肉羹尚冒着腾腾热气,火候熬的极老到,刘盈望着食料丰足、色泽浓郁的羹汤,面上神情微微有些复杂,轻轻叹了口气,方取了一旁的铜杓,一口一口的吃着山药牛肉羹。
扶摇在殿下悄悄的抬起头,见山药牛肉羹已经被用尽了,不由轻轻松了口气。
待到刘盈忙完政事,回到椒房殿的时候,夜色已经深了,荼蘼迎出来,在刘盈面前屈膝礼拜,轻声提醒道,“大家,皇后娘娘已经睡下了。”
刘盈轻轻问道,“二皇子如何?”
荼蘼笑着道,“二皇子今儿在椒房殿和皇后娘娘玩耍了一会儿,累的狠了,已经是睡下了。大公主晚上来向皇后娘娘问了安,如今也回了寝殿安歇。”
刘盈点了点头,进了寝殿,打起放下的朱色四阿顶绣合欢花帐,便见了卧在被衾里的张嫣。
她侧卧在榻上,已经睡的迷糊了,一张明艳的脸蛋红扑扑的,青丝散乱落在身下,长长的睫毛披梳在眼睑之上,慵懒恬淡,像个不沾惹凡尘的精灵。
这是他珍而重之的阿嫣,是他这辈子最深爱的女子,他发过誓,要一生将她捧在手心,不让她遭受一丝苦楚。刘盈眸中浮现毅然之色,无论如何,他总要守住自己对阿嫣的誓言,护住阿嫣,将所有的风雨倾袭都挡在这座椒房殿之外。
……
张嫣睡的迷迷糊糊的,朦胧觉得身边传来一些动静,不一会儿,身边睡下了一个人,熟悉的男子气息在自己的鼻间萦绕。呢喃唤道,“持已?”
“我在。”朦朦胧胧中刘盈回答的声音传来,温柔坚定之中带着浅浅的叹息,穿越耳朵径直传达到她的心灵之上。
她在睡梦中的唇角便翘起来,安心下来,将自己的身体挨到丈夫怀中,揽住他的肩膀,含含糊糊的吻上刘盈的唇角。
三零六:失德
“阿嫣,”刘盈按住她的肩膀,避开道,“我今儿累了,咱们先歇下吧。”
张嫣睁开眼睛,看了刘盈一会儿,应道,“好。”
中夜的月光照在椒房殿的飞翘如鸟喙的眼角之上,如同霜雪一般皎洁冰冷,本应陷入沉睡的张嫣却轻轻坐起来,就着床边点燃的两枝罩着暗色灯罩的宫灯灯光,瞧着刘盈,
他静静睡在自己身边,纵然在深夜梦重之时,一双剑眉依旧紧紧的皱着,仿佛有什么深重的事情烦心萦绕一般。
张嫣伸手,想要替他抚平眉角,却在即将触及的时候,缩了回来,怕惊醒了近日疲惫的他难得的深眠,低声道,“舅舅,你到底是在为什么烦心呢?”
夜色深重,椒房殿中除了刘盈和自己的清浅呼吸,再无旁的余音。
刘盈的浓眉忽的皱的更紧起来,面色也变的痛苦惶惑,仿佛梦到十分可怖的事情一般,唤道,“阿嫣,”“阿嫣,”声音急促。
张嫣怔了怔,忙道,“我在这儿,你怎么了?”
“若当真有罚,便降在我一人身上罢,不要伤了阿嫣。”刘盈急急的说道。
张嫣伸出去摇晃他的手便这么僵在原地,一动也不动,面颊上的眼泪刷的一声便下来了,整个心中一时间只反复回播着一句话: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原来,这些日子,刘盈这般反常的表现,竟是为了这件事情。
天狗食日,寓意的是君主失德,却原来,刘盈竟是真的信了自己失德,并且觉得这失了的德行,是应在他和自己的爱情上。
绮年玉貌的年轻男女,她曾深深地倾慕这他,他也并非对自己不动心,却因着彼此间的亲缘关系,怯而退步。
亲缘二字,在外表现为lun理,在内则为血缘。
纵然后来事实揭晓,她另有生母,与刘盈并无血缘之亲,但在世人公认社会lun理上,他们还是一对舅甥,与血缘并无丝毫关系。她当初心灰意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