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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楚傅姆掀帘子进来,拜道,楚傅姆道,“皇后娘娘,臣有事想要禀告。”
张嫣怔了一下,“还请傅姆明告。”面色也郑重起来。
不同于荼蘼等数婢的亲近。楚傅姆是阿母专门为自己请出来的宫中年老女官,有着丰富的人生阅历以及多年秦汉宫中生活见闻,对于自己而言,是一个理性的长者,很多时候,都能够提点自己,以免犯下错误。
“……这些嫔御,一个都抵不得皇后娘娘的半根手指头,皇后娘娘便是慢待她们一些,也没得什么关系。只是皇后娘娘回宫半个多月,是不是忘了一件事情。”
张嫣的手一僵,抬起头来,“什么事情?”
“便是淮阳王。”
张嫣闭了闭眼睛。
自归来长安的途中,她便听说了这位皇长子的存在。
作为一个妻子,不会有女人在得知丈夫在婚前曾经有一个儿子,还会多么高兴的。尤其,在她和刘盈刚刚两情相悦的时候。
想来,刘盈也是一样。
只她如了解自己一样的了解刘盈。对于这个被无辜隐藏了五年的儿子,刘盈是有所歉疚的。定然也希望她善待这个孩子。但是,他刚刚在云中对自己承诺了此生之后,只有自己一人,他日后的血脉,定然出自于自己。转眼间,便多出了一个已经有六岁的孩子,不免有些尴尬愧疚。因此,他并没有在自己面前提到过这个儿子。
在两个人共有的默契之下,回到未央宫之后,她有意无意的忽视了这个孩子,却被楚傅姆血淋淋的挖出来。
“臣知道皇后娘娘并不喜欢听到淮阳王的消息。只是臣还是要说。”楚傅姆不顾张嫣不善的神色,已经是畅所欲言的说下去:
“臣知娘娘年少,对感情还抱着一定的期望。因此不喜皇长子的存在。可是娘娘,你不是旁的妇人,而是一国皇后,你的男人是天下之主,因此,皇长子的存在是不可避免的。大家一定也希望你善待淮阳王。娘娘先前并无承宠,因此,很多的话,臣都没有真正跟娘娘说起。如今,娘娘既然已经有了孕,身子也有了好转,也该有自己的打算了。”
“阿傅,”张嫣忽然打断了楚傅姆的话,“别再说了。”
至少,等她生完了孩子,再提这些残酷的话题。
“臣也不愿意提及这些伤娘娘心的话,”楚傅姆看着年轻的皇后娘娘,叹了口气,“可是娘娘,幸福的时光太过短暂,你若不在这个时候争取,做一些什么,便来不及了。”
今天早上从峨眉山上下来。觉得两条腿已经不是自己的了。昨天一天爬了整整十个半小时的山,今天又爬了一个半小时。下午又去看乐山大佛,下栈道的时候觉得毎走一步路,都是痛的。回到寝室很困,今天先赶这么多呀。如果可以的话,过两天补一些字数给大家。
阿门,短期内不会想爬山了。
二三六:中宫(下)
张嫣闻言,微微蹙起柳眉,望着面前的楚傅姆,若有所思。
她曾将刘盈对自己的承诺,隐约的透露给过身边荼蘼等三个贴身女婢。这既是出于得偿所愿的喜悦,因为一些原因,不好告诉阿母,只能希望身边这几个亲近的宫人为自己的幸福而高兴,也是自木樨之后,生出的一种警醒。
说起来,木樨当初胆敢当面对自己提出去伺候刘盈,既是因为在数年相处的时光中,将一缕少女心思错付给了宣室殿中温和仁善的皇帝。也是因为看轻了刘盈与自己之间的感情,认为自己能够在其中插上一脚,背仗着皇后的威势,同时得到帝王的宠幸。
在发生了木樨事件之后,她痛定思痛,实不想再一次面对贴身人的背叛。因此在一切都没有来得及发生之前,先行揭出刘盈对自己的深厚情意以及自己对这段感情的要求,堵死了这些侍女心中可能生出的一丝侥幸。虽然看起来不够光明磊落,但至少保全了彼此之间的主仆情谊。也是自己对她们的善意。
而她真心希望,自己能与荼蘼她们一生相安。
这样的承诺,在时下看来未免有些惊世骇俗,并不是一件可以随意宣之于人口的事情。荼蘼等人也没有对任何人说过,包括楚傅姆。所以楚傅姆并不知道刘盈的承诺。
“阿傅,”张嫣慢吞吞道,“我知道你的好意,可是,我和陛下,和旁人是不一样的……”
“娘娘,”楚傅姆跺脚,急切道,“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的——”
“我知道,娘娘还年少,和大家正是情浓的时候,自然不愿意想一些灰心丧气的事情。只是,皇后娘娘,奴婢在宫中待了太久时间,看过了太多宫廷女子的起落悲欢。当年,公子扶苏的母妃郑夫人,亦是来自郑国的贵女,何尝没有过十分受始皇帝宠幸的时候?最后却因年长而色衰爱弛,公子扶苏亦自刎身死;远的不说,便说先帝的戚夫人,娘娘是亲眼见过的,先帝一度想要易储,将帝座交给隐王如意。最后不得行,便也放弃了戚夫人。娘娘如今年少人娇,自然得宠深重……”
楚傅姆还在切切劝导,张嫣的心神却已经微微荡开,眸光亦沉郁下去,没有说话。
她知晓,从某一方面说,楚傅姆的话是对的。
宫廷就是这样一座吞没女子青春的地方,无数个原本娇柔美好的女子被困在这座宫殿之中,为了出人头地,为了过的更好,而相互倾轧,互相争斗,堪称不见血的战场。纵然她深爱刘盈,此时也与刘盈的关系极为甜蜜,却依旧没有办法昧着良心说,当两个人之间夹杂着一些丈夫名义上的其他女人,这样的婚姻亦是完美的。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
她凝眸望着面前的金丝楠木案几,杏核一样的水眸中,闪过一丝暖色。
案几用暗朱色的宫绨铺垫,上面置着一张荷花形果盘。果盘通体用水玉(即水晶)雕成,透明晶莹,宛如一朵白莲花,其中盛放一串鲜艳的荔枝。
先帝年间,南越王赵佗献上异果荔枝,从此之后,荔枝进入大汉上层权贵的视线之中。荔枝性热,果皮为鲜红色,上有鳞斑突起,果肉鲜时半透明凝脂状,味极香甜,是时下一种极其珍贵少见的果品,且孕妇食之,对身体有益处。
前一段时期,她孕期反应重,吃什么都吃不下,消瘦的很厉害。刘盈看着揪心,听闻荔枝鲜美且有益孕妇食用,便遣人去南疆向南越王求取。赵佗寻了境内最早的荔枝,送往长安,清洗干净,剥了半块果皮,露出晶莹的果肉,便是面前的这一盘荔枝。
她也从中,看到了刘盈对自己的深厚情意。
因为傅姆多年来一直在宫中,从未离开,经历过太多事情,才能比旁人看的更深远。但同样的,正是因为见过的太多了,楚傅姆的心已经被那些权谋起落给遮住,不相信掩藏在权谋起落之下,生命的那抹亮色,那些人性中至真至诚的爱与温暖。
诚然,她并不喜欢未央宫,可是,她爱这座宫殿的主人,那个有着温暖眸光的男人。因此,也接受了这座宫殿的一切。
虽然,她依旧无法对这座宫殿固有的灰暗地方抱以喜爱之情。
但是,她爱的男人在这座宫殿里。
世上男儿本多薄幸。她一直都知道。所以,两世为人,都小心谨慎,不肯轻易付出自己的感情。可是,总有一些人,能够轻易打破你的藩篱。对刘盈的感情,是在日深月久的相处中渐渐产生,但是,对刘盈的信任,却是从长乐宫宫阶之下的第一次相见,便渐渐开始。正是因为刘盈的存在,才让她能够坚定的相信,这世界上,总还是有一些男人,是不一样的。
“……你要知道,”楚傅姆面色郑重,“这些年,你虽为皇后,但在这座未央宫中,除了椒房殿,根本没有一丝属于你自己的势力。这从根本上来说,是不应该的。也对你十分不利。而且,娘娘,你应该清楚,作为皇后,和作为大家的外甥女,是不一样的。若你永远只当大家的外甥女,那么你纵然有什么不是,大家作为长辈,总得包容你一二。但你既然已经决定做大家的皇后,就应该承受大家日后对你严苛起来的要求。往日情分虽好,却不一定经得起岁月磨损,我们得趁着大家的心还在你心上的时候,先在未央宫多经营一番。”
“阿傅,”张嫣肃然起来,起身拜道,“你说的,有你的道理。”
楚傅姆面露欣慰之色。
说了这么多,张皇后总算开窍了。
“可是,我也有我的想法。”
正是因为刘盈对自己情意殷殷,她也希望自己能够做一个值得他宠爱的人,而非陷入后宫争斗之中,一日一日的迷失自己。到头来,纵然斗倒了宫中所有的敌人,回过头来,却是连自己都不认识自己了。
想起刘盈,她的唇角便不自禁微微翘起来,无视楚傅姆微微僵硬的脸庞,伸出两根洁白纤细的手指,从面前果盘中取了一粒荔枝。荔枝鲜美,经宫人处理,已经剥除了一半果皮,露出里面晶莹的果肉。她含住一抹洁白的果肉。只觉得,甘冽的汁液浸出来,极其甜美,就好像,
她如今沉浸于的,恋爱的感觉。
她爱上了这个男人四年,他终究无法回应她,在她失望远走之后,他却追了过来,虽然这其中的因由,她并不是很清楚,但对这段感情,她却是十分珍惜的。
也因此,她想要做一个值得刘盈一直深爱的女子。
“我其实,不喜欢宫斗的。”
楚傅姆怔了怔,“宫斗”这个词虽然有些俗,放在宫廷之中的女人身上,竟是十分形象。“可是娘娘,”
她微微苦笑,
“奴婢难道愿意打破你的美梦么?只是,宫廷就是这样的一座地方,有时候,不是你不想斗就可以不斗的。否则的话,若日后身落低谷的时候,被人踩在头上,只怕后悔莫及。”
张嫣伸手摆了摆,阻止楚傅姆的话语。
“我不是这个意思。”
“阿傅,未央宫中,陛下的妃嫔不算很多,但也绝不算少。我身为皇后,如今又得陛下为我撑腰,已经是占尽了优势,若还步步紧逼。陛下本就是个惜贫怜弱的性子,虽然嘴里不会多说什么,心里却反而会偏向她们。若是陛下与我离了心,无论我做了多少,他总能够找出一个新人来,如此周而复始,实在是没有什么意义。而且,”
她扬了扬精致的下颔,眼神骄傲,而又带着一丝矜持,“我也本不喜欢一个个的寻她们的毛病,或者是笼络她们身边的下人,来控制住她们的动向,若是那样,纵是将这些嫔御一个个的踩在脚下,最终得到胜利的自己,也没有好看到哪里去。我惯常喜欢一劳永逸。如果一定要做些什么的话,我宁愿一次性从根本解决问题。”
“一劳永逸?”楚傅愕然的睁大了眼睛。
“是。”张嫣颔首,用手巾擦拭沾染了荔枝汁液的双手,若有所思,“阿傅,你知道,为什么这些嫔御从前敢藐视我这个做皇后的威严么?”
“这……”,楚傅姆含糊道,“不过是因为娘娘年纪小……”且虽有皇帝维护,却始终无宠。
只是这话能够轻易去想,却并不好说出口。
“阿傅不用给我遮掩,”张嫣来到殿中南窗之下,推开支摘窗,远远望着椒房殿南方。
在她日常起居的院子之南,是椒房殿的正殿。平日里很少启用,只在大的年节时分,用作礼仪之用。
椒房殿往南,沿着宫道走个百十步,出了永巷巷门,便到了前殿。前殿位于未央宫最高的高台之上,有宣室、温室、清凉三殿,是天子刘盈平日里上朝,并处理政事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