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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海空仍旧是年纪小了一些,见我这样说立时便慌了,急急忙忙的抱住我的手臂,死死的箍在怀里,紧张的盯住我,嘴唇颤抖着,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就像那一晚他被尴尬的卡住时的模样。
我不知道在此时的陆海空心中我到底办了个怎样的角色,但是我知道,这个孩子心里并没有他这一路上表现的那么镇定,只要找对了地方,一句话便能击溃他所有防备与坚强。
我这句调侃的气话,对于他来说还是太重了。
看了他好一会儿,我用另一只手摸了摸他的脑袋:“骗你的,塞北这么远,我一人回去会害怕。”
他这才稍稍松开了手,强自压抑着心头恐慌对我道:“我没有嫌弃云祥,我只是觉得云祥应当知道的,我……”他不知道该继续解释什么,耳朵一耷,有些投降意味的将脸贴到我身上,伸出手将我紧紧环住,如同抱着救命浮木,“日后,我定陪云祥一起回家。云祥就不用怕了。”
二货小子,从天界到冥府再到人间我都没怕过,还怕这点路途,太容易骗了。我在心里嘀咕,伸手隔开了陆海空的脑袋:“你吃了包子别在我身上乱蹭,一嘴油抹得我满身都是。塞北天冷,棉衣又贵,咱们上哪儿换去。”
抱住我的两只小手微微一僵,他将脸更深的埋在我怀里:“会的,云祥会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不用再颠沛流离。很快就会的。”
他一说这话,我立时便感伤了……本来,我就是过着那样的生活的啊!
三天后我们来到了边塞最大的城镇,鹿凉城,这也是边塞最大的一个军事要塞。入城之后我如往常一般正要去寻个客栈住宿,陆海空却拽着我的手,一路询问着人,找到了城中的大西都护府。
我忙将他拖住:“你不是要告诉我,跑了这么远你是到这边来自首的吧!朝廷的机构你还能踏进去么?不想活了!”
陆海空很无奈:“云祥,我叔父在这里。”
原来是来投靠亲戚的!且这个亲戚来头还不小,大西都护,独守一方,整个西北方都是他管的。
日后的生活有着落啦,我欣慰的想着,抬头挺胸的便往大门前走去,陆海
空想拉我没拉住,便急急忙忙的往怀里掏东西。我站在门前,叉着腰,拿着相府小姐的姿态,道:“哎,叫你们都护出来。”
守门的两个侍卫只斜斜扫了我一眼,半分没理会的继续直挺的站着,像两尊不会动的门神。
我挑了挑眉,心道陆海空这叔父还有点本事,将守门的侍卫练得如此不错。我还要说话,却被陆海空拉住,他掏出块青布包裹着的东西,将青布扯下,霎时明晃晃的金色闪得我眼疼,只听陆海空稚气未退的声音拿捏着沉稳的气度道:“天下兵马大元帅军令在此,见令如命,我要见你们都护。”
我侧头看陆海空,小子你每天睡觉捂着胸口原来是这个原因啊!话说回来……他不告诉我他身上藏着这么重要的东西难道是怕我穷疯了把这金牌拿去当了……
我不得不说,这孩子年纪轻轻,看人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守门的侍卫见到将军令,面色一变,两人互换一个眼神,一人疾步跨进府中,另一人抱拳,单膝跪下:“见过将军。恕卑职怠慢。”
“都护何在?”
“已去通报了。”
我还在琢磨要在这凉风嗖嗖的门前站多久,只听府门中传来疾行的脚步声,听这声音,好似穿着铠甲,没多久,先前进去的侍卫出了来,后面跟着一个穿着铁灰轻甲衣的男子,他眉目英俊,有几分陆海空他爹年轻时的模样,想来这便是陆海空说的“叔父”吧。
他手中还拿着剑,夹着头盔,脸上的汗水混着尘土,像是刚与人比了武急急赶出来的模样。
陆海空定定的望着都护府台阶上的轻甲男子,眼神中满是沉重。我不解,既是来投靠亲戚的,看见亲人了,为何还不扑上前去好好抱住撒一顿娇。
空气静默了许久,终是由叔父打破了:“陆海空。”他沉沉一声唤,是京城公子哥里没有的沙哑与成熟,带着男人应有的血性让我耳朵与眉眼皆是一亮……
“叔父。”陆海空只唤了一句便没了下文。我只觉衣袖一紧,垂头一看,才见陆海空死死将我衣袖拽住,竟是紧张得动也不敢动一下了。
我仔细一想,我们逃离京城的消息只怕是早已传遍大江南北,朝廷面上不说,背地里必定在通缉我们两人,由其是在塞北这边,因为朝廷的人必定能预料到陆海空会北上。陆海空也一定知道自己的处境,但是他却不能不来,因为,这是他唯一能
来的地方。
而今他要见的是一个从未见过面的叔父,他对对方一无所知,却要将自己以后的命运全都依托在这个人身上,现在若是叔父淡淡说一句“抓起来”我与他便只有乖乖等着被送回京城。
生死全在对方一念之间,陆海空在赌,拿命来博一线生机。
心里那股莫名其妙的不舒爽感又冒出来了,生死抉择,在夹缝中寻求生机,他用尽了他现在的一切的智慧和勇气来博一个明天。我握住他攥得死紧的拳头,与他一起沉默的望着台阶上的男子。
“心若海纳,目放长空。大哥给你取了个好名字。”叔父哈哈一笑,大步走下阶梯来,一手将陆海空揽进怀里,狠狠拍了拍他的背:“好孩子,这一路累坏了。”
这两巴掌拍的我心惊,就怕陆海空被他打得吐血。
我埋头细细打量陆海空的神色,哪想他竟胀红了一双眼,晶亮的泪在眼里打转,就是不肯轻易落下,他几乎是咬着牙道:“不累。只是爹……爹娘他们……”
叔父摸了摸他的头:“我知道。”
陆海空一闭眼,满眶的泪水终是顺着脸颊簌簌落下。
这是在出事以来他第一次在人前落泪。
一时间我心里竟然有些失落的滋味,并非因为他找到了另一个可以依赖的人,而是因为我突然明白,原来,在宋爹算计了大将军一家之后,陆海空再也不能像小时候对待宋云祥那般坦诚的对待宋云祥了。
即便有依赖,有尊敬,甚至有爱慕,但是都有了隔阂。
这个孩子坚强却脆弱,聪明而极度敏感。
、第七章
当夜,陆海空与他叔父陆岚在屋里秉烛谈了一整夜。我回房仔仔细细梳洗了一番,睡了近些日子以来最踏实的一觉。
后来……便没什么后来了。
陆海空的叔父陆岚第二日便软禁了朝廷派来的监军,打出了清君侧,除奸逆的称号,高调举旗反对新皇,南方亦有人跟随。从那时起,陆海空便全身心的投入于复仇大业之中,小小的孩子失去了笑容,整日沉着脸读书习武,跟在他叔父身边跑。
而我则爱上了鹿凉城中的一家名叫辰香的酒馆,卖酒的娘子兰香是个美丽的寡妇,她有一双神奇的手,酿的酒比我在天界买的都好喝,当然,可能也是因为那时我银钱太少,买不到天界好酒的原因……
我不喜都护府里面紧张戒备的生活,每早一醒便跑到小酒馆坐着,喝喝酒,瞅瞅来往的酒客,与兰香老板混熟之后偶尔也吃吃她的豆腐。兰香常笑我:“若你是个男儿,早被我当做登徒子打出去了。”
我也总是扼腕:“早知会遇到兰香这么温软的女子,当时我便该狠狠心,投个男儿胎的。”
若是投了个男儿身,李天王总不能逼着我与初空那家伙搅基吧……我心头一亮,暗自记下了这个法子。
我二十岁时,陆海空仍旧心系报仇,塞北军的势力也越来越大,我更加不喜欢呆在都护府里,每日都在外面晃到傍晚才回去。
这日,我同往常一般在日暮西斜之后才回都护府,可刚一走到大门我便惊了一惊,都护府门前虽没有摆出什么多余的东西,但来往不绝的人们却提醒我,今天着实是个不一般的日子。
看着进府之人手中提着的礼物,我恍然,原来,今日竟是陆海空十五岁的生辰。我看了看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挠了挠头,转身又往兰香酒馆那方走去。
到酒馆的时候兰香正在打烊,见我去而复返,她奇怪道:“怎么又回来了?”
我本想说装壶酒让我带走,但转念一想,今日的陆海空怕是没空与我一起聊天吧,我有些感慨的一声叹:“自己养的小孩儿跟着别人走了,总觉得命运无情得让我想骂街。”
兰香没多问,只浅浅笑道:“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要不要进来坐会儿?”
我立即扑在了兰香身上:“还是我的小香香善解人意,亲口。”
“德行!天晚了,我给你泡茶,不准喝酒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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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趁着兰香进后厨烧水的时间从她柜台里偷了几壶酒出来,仰头便闷下一大口,这壶烈酒辣得我直眯眼,等兰香将泡好的茶端出来时,我已软绵绵的趴在桌上了。
我意识尚还清楚,知道兰香在气恼的抽我,但身子却不大受自己的控制了。我突然好怀念那个有着几百年小修为的仙人身体,千杯不醉的体质多么好用。
我不知自己在桌上迷迷糊糊的趴了多久,忽听耳边一声惊惶与颤抖并存呼喊乍起:“云祥!”
费力的撑开一只眼,我看见陆海空破开酒馆大门疾步向我走来:“咦?”我恍惚的坐直起身子,“臭小子寻来了啊。”
陆海空如今长得比我高出半个头,他走到我身边,蹲□来,跟本不管我问什么,只拽着我的手握了好一会儿,才平复了情绪,轻声道:“今日我本来只告诉了叔父,我没想到那些人也会来的。我知你不喜人多,府中侍卫说你一直没回来,门卫却说你回来过又走了,我以为你生了气……”
他年纪虽小,可有时候处理起事情来并不比他叔父逊色,可今天就这么几句解释的话,他却说得颠三倒四,毫无逻辑。我咯咯笑了起来,摆了摆手道:“紧张什么,我现在可不会揍你。”
陆海空望了我一会儿,轻笑道:“云祥从没对我动过粗。”
那是我阴你的时候你都不记得罢了。我不再继续与他探讨这个话题,用手在荷包里摸了摸,实在没摸出什么像样的东西,我一恼,拈了两块碎银子出来:“喏,生辰快乐。别的,我真不知道送什么了。”
陆海空怔怔的望着两块碎银,眨巴着眼问我:“送我的礼物?”
我立即戒备的捂住荷包:“就这两块,多的没了。”
他愣了好一会儿,哭笑不得的接过两块碎银,带着些许可怜意味的说:“云祥,你可吝啬了。”说完却乖乖的将两块碎银贴着心口放了起来。
我脑袋往他肩头上一搭:“礼尚往来,你背我回去吧,不想走路了。好累。”
陆海空自然不会拒绝,乖乖答了声好便将我背了起来,出门之时,我忽然想起一件事,冲店里呆呆的兰香道:“小香香,要钱去大西都护府。那里有大款。”
出了酒馆,我才知道原来陆海空竟是自己一个人来的,以他如今的身份,一个人在天黑时出行实在是太危险,我的脑袋无力的搭在他的肩头,随着
他走动的弧度一抖一抖的说:“你得先保护好自己,才能做别的事。”
“我还得护好你。”陆海空带着几分骄傲道,“我现在定能将你护得好好的。”
我没再说话,一路上只有陆海空的脚步声踏得沉稳,走了半晌,陆海空又问道:“云祥今日为何……喝如此多的酒?可是不高兴了?”
“酒好喝,没有不高兴。”我有问有答老实交代道,“我这是在感慨人生,时光荏苒,岁月沧桑。”陆海空脚步一顿,我在他肩头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睡去:“我想以前的日子了。”天界那般全然舒心逍遥的日子,难怪令凡人羡艳啊。
陆海空听了这话半天没动,等我都快要开始做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