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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不用说,自己年纪轻轻的,从来都没有上过战场杀过敌、流过血,这些父亲留下的旧部,对自己其实并没有多少敬重。
既如此,又有几人愿意为了已逝的旧主,为了一个年少不及弱冠的少主,去牺牲全家老小的人头呢?他们更多的,不是想着如何替自己的父亲报仇,而是怎样安顿自己的子孙前程,享受这昌平繁华!
皇帝真是好算计、好耐心,用了这么一个温水煮青蛙的高明法子。
假如当初父亲刚刚死的时候,皇帝就要杀了这些浑身血腥大将们,他们必定不能引颈受戮,自然会同仇敌忾拼死一搏!
但皇帝留了一线生机,让薛家的旧部慢慢自行分裂。
随着时间的推移,当初那些浑身充满血性的武将们,封官的封官,拜爵的拜爵,渐渐被皇帝的恩封和赏赐软化,被太平盛世的纸醉金迷了心窍,一点点臣服在皇帝的恩威并施之下。
姐姐一时失误,便让这些跳梁小丑们原形毕露了。
他们……,怕是要自己亲自上折废后!
果不其然,接着便有耐不住性子的人开口道:“侯爷,咱们这些人一路风里来、雨里去,跟着薛家刀光剑影几十年,算是对得起薛家了。”此言一出,已有不少人跟着纷纷附和,“现如今,还请侯爷为大伙儿谋一条生路。”
“侯爷。”有人劝道:“皇后娘娘实在是犯了大错,先是指使人陷害宫中嫔妃,后来又亲自行刺皇上,皇后之位已然是保不住了。”
“没错。”另外一人接话道:“而且如今天下已经姓徐,皇上的江山铁桶一般,侯爷实在不该硬碰硬。”顿了顿,“总归……,不能断了薛家的血脉啊。”
“依我之见。”先头说话那位想起皇帝之前的话,顺着思路说道:“侯爷不如亲自进宫去给皇上赔个罪,再让太医瞧瞧,皇后娘娘是不是的了什么病症,所以才一时失了言行。”声音略低,“要是皇上不肯消气的话,就让皇后娘娘自己认了罪,千千万万,别再把侯爷给牵扯进去了。”
薛沛怒不可遏,将茶碗重重摔在地上,“你们是怕把自个儿牵扯进去吧!”怒目圆瞪环顾一圈儿,“怕死的,赶紧给我滚!”
一阵静默,一阵窸窸窣窣之后。
居然走了一大半的人!
薛沛胸口恶气翻滚,有些发软的靠在椅背里面,说不出话来。
而留下来的薛家死忠之臣,多是一个跟随薛家几十年的老将们,其中以薛沛的前任岳父穆国忠为首,都是忍不住一阵沉默。
最后,还是穆国忠开了口,“侯爷你消消气。”面色无奈,劝道:“也别怪走了的那些人,当初他们的确对薛家忠心耿耿,但是现在,他们也要为妻儿老小考虑,要为子孙后代考虑。”摇了摇头,“自古以来,富贵荣华都是消磨人的。”
薛沛抿嘴不言。
穆国忠眼见薛家旧部四分五裂,亦是难受,“说起来,也是老夫的不是,不该用上那些激进的法子,反倒牵连了皇后娘娘,牵连了侯爷。”
薛沛一时怔住。
居然连从前最最支持的岳父,都说出了这样的话!
难道他也动摇了不成?赶忙道:“不是的,那些事都是我同意了的,不能怪你。”满心的难过,“我实在是忘不了惨死的父亲和病故的娘,还有……,有名无实被幽禁起来的姐姐,他们都是被徐家害得……”
被自己的姐夫害的!
是父亲大意了,居然亲手救起来一条毒蛇!
穆国忠把小主子的愤怒看在眼里,但却沉默不语。
自从大孙女死后,不但儿子、儿媳,就连妻子,孙子孙女们,都对自己的做法产生了怨恨。而且薛妈妈死得蹊跷,紫韵也死了,恐怕皇帝已经知道事实真相,不知道哪一天,就会把穆家上下满门抄斩!
像是有一把利斧悬在穆家人的头上,随时随地都有可能落下!看着一家人战战兢兢的生活在阴影里,自己的心也不好受。
穆国忠心情沉重的离开候府,回了家。
“老爷。”穆夫人亲自迎了出来,一脸急色,拉着丈夫回了里屋,关门避人说道:“今儿有官媒上门了!”
“官媒?”穆国忠一时回不了神,“给谁提亲?”
穆夫人忙道:“给老大屋里的世骐提亲。”
穆国忠越发听得奇怪,居然是女方上门向男方提亲?!更不用说,现在穆家有如危卵一般,不由诧异道:“是谁家的小姐?”
“京兆尹顾大人的长孙女,顾家这一辈姑娘里面的大小姐。”
“什么?!”穆国忠不由愣在当场。
“老爷,这还用想吗?”穆夫人急急说道:“早在徐家打下江山之前,顾家和徐家就是通家之好,那可是皇帝的心腹亲信一党啊!听说早些年的时候,皇上还跟他们家的一位小姐订过亲,可见交情有多深厚。在如今这个微妙的时候,顾家肯来提亲,必定是奉了皇帝的意思!”
这些道理,穆国忠当然能够分析得出来。
穆夫人颤声道:“这……,是咱们家向皇上投诚的最后机会了。”说着,忍不住伤心的哭了起来,“为了薛家,穆家战死了一个儿子,一双孙子,去了一个孙女,也算得上是肝脑涂地了。”紧紧拽住丈夫的胳膊,跪下哭道:“求求老爷……,好歹给儿孙们留一条活路吧。”
皇帝?薛家?穆国忠心里清楚,自己必须要做出一个选择了。
正在痛苦的纠结之中,忽地门被推开。
呼啦啦涌进来一大群穆家的人,儿子、儿媳、孙子、孙女,领头的是因为战场受伤残疾,而侥幸活下来的大儿子。
他跪在地上哭道:“爹,别再为薛家葬送穆家的人了。”
大儿媳更是比任何人都伤心,泣不成声,“我的两个哥儿,一个姐儿,如今就剩下世骐一个了,求求老太爷……,好歹把他给我留下吧。”不敢朝公爹抱怨,只是去拉扯丈夫,“世骐要是没了,我……,我也不想活了。”
穆家长房夫妻俩相对泪两行,二房的二太太紧随其上,哭得哀哀欲绝,“可怜我们老爷走得早,连一个男丁都没有留下,剩下我们寡母孤女……”
而此次被提亲的穆世骐,在兄弟中间行三,今年十五岁,已经是个风度翩翩的少年郎了。因为长兄和次兄相继战死,长姐因为卷入宫闱争斗而出了意外,如今的他,在同辈之中年纪最长,成了实际上的长房长孙。
瞥了弟弟妹妹们一眼,站出来道:“祖父,请听孙儿一言。”
穆国忠有些无力,颔首道:“你说。”
穆世骐正色道:“为主尽忠,原本是应该的。倘使穆家真的能够杀了皇帝,夺了天下,穆家上下死也算死得其所!”话锋一转,“可是如今的情势,明显就是以卵击石、自取灭亡,再和皇帝硬碰硬,牺牲流血又有什么意义?”
他虽年少,声音却是清朗,“薛家……,已经翻不了天了。”
“以卵击石?自取灭亡?”穆国忠凄凉的重复着,有些踉踉跄跄,朝着儿孙们无力的挥了挥手,“我明白你们的意思,都下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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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这几天外头的纷纷扬扬,废后啊、薛家啊,顾莲虽然有些猜疑,但是实情却是一概不知,徐离把公主府封锁的跟个铁桶似的,连只蚊子都飞不进去,更别说递什么消息了。
窦妈妈等人的确跟她绑在一条船上,会全心全意向她尽忠,但一切都得以皇帝允许为前提,没人敢拿自己的性命去开玩笑。
虽然闲着无聊的时候,顾莲也会去想一想,皇帝要怎么处置皇后一事,但是瞎想也没什么意思,还不如静候结果呢。
因而对她来说,时光悠闲、岁月静好,根本就没有任何烦恼。
而此刻,顾莲正靠着软软的弹花墨线枕头,背后还有一床胡乱堆叠的锦被,整个人窝在里面,眉眼言笑,带着一抹说不尽的慵懒妩媚。
徐离瞧着她这副娇软憨态的模样,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颊,沉吟道:“唔……,好像真的养出些肉来了。”
顾莲嘟哝抱怨,“窦妈妈天天给我炖汤喝,脸都圆了。”
“呵,珠圆玉润的有何不好?”徐离索性将头枕在她的腿上,将脸埋在那凸出来的圆圆肚子下面,温和笑道:“有肉多好,不然抱着还硌得慌呢。”
顾莲心中腹诽,你是喜欢该有肉的地方有肉,该没肉的地方没肉罢。
虚伪的男人。
内殿里安静似水,透过薄如蝉翼的窗纱往外看去,金色的阳光,嫩黄色的新芽,勾勒出一副模模糊糊的早春景象。
新的开始,总是让人生出一份新的希望。
顾莲收回目光,把手放在他的脸上轻轻抚摸,感受宁馨时光,感受在他刻意保护之下的安稳,一时之间不想说话。
“哎?”徐离不习惯别人这样的动作,觉得有点别扭,刚想制止,可是心里又有一点舍不得,迟疑了会儿,倒是眯着眼睛享受起来。
那双纤细柔滑的素手,轻轻掠过,让自己的心里都变得软绵绵的。
忽然之间,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明了。
那一日,明媚的午后春光又浮现在眼前。
“我坐在马车里面,看见了一个年轻俊秀的新郎官,他俊秀挺拔、英姿不凡,穿着一身大红色新郎官喜袍……,我看着他朝我走了过来,然后擦肩而过,去迎接他的新娘……”
“那时候……,我的心里尽是难过。”
“到那一刻,我才突然发现自己的心意。”
“你说……,我是不是反应很慢?是不是很笨?还有一点傻气。”
“失去一颗种子固然让人惋惜,但若是等到发芽长成再毁去,岂不是更加难过心痛?所以不该发芽的东西,就应该早一点把它掐了。”
自己真是好傻,居然从来没有认真的去想过,已经生成的种子,即便没有雨水灌溉,也会安安静静的呆在那里,怎么可能凭空消失呢?
当初自己去顾家退亲,她隐忍大度的祝福自己走得更远;她在顾家过得艰难时,也没有因为退亲迁怒徐家,还是救了妹妹回来;在灞水河里,她将自己推开,要自己独自一人求活,而不是跟她一起牺牲;自己上战场时,她为自己许下折寿保平安的誓言;幽州之乱时,她不计一切后果,心力憔悴为自己的安危谋划打算……
她拼命的拒绝自己,要回到叶东海身边,不是因为舍不得他,不是因为对自己没有感觉。恰恰相反,正是因为她一直都对自己有意,所以在她成为已婚妇人后,才会要努力的遮掩这份事实。
不敢开始,是无法承受自己情感背离了道德。
更是因为害怕受到伤害。
情爱是一把双刃剑,可以甜之如蜜,可以将自己反噬!一旦动了心、动了情,就会不忍心用上算计,不论甜蜜,还是痛苦,都不过是本能生出的反应罢了。
那些聪慧、剔透,将会变得一无用处。
所以她,才会害怕把她的心交出去。
因为有了那一颗种子,她的娇嗔软语、爱恨情仇,完完全全的展示在自己面前,而不是像后宫里的那些女人一样,为了荣华富贵处处机关算尽。
她担心自己,为自己欢喜,为自己忧。
就好像那天自己说起宫里的事,她第一反应不是关注晋封的瑛嫔,而是担心自己不要被邓峨眉伤害,多傻,邓峨眉怎么可能对自己产生威胁?
不过是她情不自禁关怀罢了。
其实从前自己也不明白,为何就对她着了迷?她固然要比一般女子貌美几分,也颇为聪慧、冷静,可那也不值得自己走火入魔。
而此刻,心头像是推开一扇窗般明亮起来。
如果没有爱、没有情,她的动作不会这般温柔,不会在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