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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城内守军就根本无暇他顾。哈哈,十万突厥大军在长安城下吃得饱饱的,精神头养得足足的,反客为主以逸待劳。柴绍统带的几万人马用不了一天工夫就会被突厥人割麦子一样一片片割倒。屈突通、李道宗、李艺、李世勣,二十几万勤王大军全都反过来变成了远道而来的客军,兵马总数虽多,却逐次投入战场,犹如为火添油。等到颉利打垮了屈突通,大唐的天下,就全都押在李世勣的身上了!”
长孙无忌脸色已经变成惨白颜色,斟酌着词句道:“突通老帅久经战阵,麾下又有天下闻名的玄甲精骑,虽说没有殿下坐镇,也不至于一战即溃,只要他能撑上几天,任城王、燕王和李大将军的军马就到了,那时候……”
李世民摇了摇头:“没用的,屈突通久经战阵,却绝非颉利可汗的对手,突厥骑兵的机动性、剽悍、骁勇和王窦之流绝对不可同日而语。老将军虽说是老军劼?径直面对突厥铁骑,这却还是第一遭……”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猛然间挺直了腰板道:“所以,实则我们只有两种选择。要么最迟于五月上旬出庆州提调诸军预作战争准备,这样我们就能够争取到两个月的处置余地。要么我们就只有坐以待毙了!等进了六月再节度诸军,时间就不够了。我们唯一能够预先采取的对策就是派出一支偏师出泾州略武功,与长安城互为掎角之势,确保颉利可汗不能放手合围京城,争取能够拖延十天到半个月时间……”
正说着,大殿门外忽然传来了尉迟恭略带沙哑的声音:“末将尉迟恭,请见大王!”
李世民望了望宏义殿的大门,嘴角浮现出一个若有若无的微笑,整整袍服重新坐下,挥手道:“敬德进来吧!”
尉迟恭今日穿着颇为正式,头戴一顶软翅青巾,身上穿一件月白色的汗褂,外罩一件紫色青须五爪花蟒袍,腰间束着一条李渊御赐的宽板鱼带,足下登一双皂青色快靴,腰间的宝剑乃隋宫至宝“泰阿”,原本是皇帝赐给秦王做三军司令之用,后天策府立,李世民典军名正,便将这上古神兵赐予了数次在乱军之中救得自己性命的尉迟恭作为随身佩剑。
尉迟恭躬身行了礼,站直了身形道:“大王,如今东宫那边一步紧似一步,步步进逼毫不容让,不是末将多嘴,时局不宁,您就算不为自己打算,也得为王妃世子和我们这班鞍前马后追随殿下多年的臣属们打算打算了!”
一句话说得殿内几个人面面相觑,李世民笑着摆了摆手:“这里没有外人在,不必拘泥礼数,坐下说话!”
尉迟恭也不客气,略略谦谢一下便在张公谨的下首坐了,向他和长孙无忌、侯君集欠了欠身,权作见礼。
李世民轻轻抚了抚唇上的“一”字形胡须,微笑道:“敬德今日似乎是满腹忠言如鲠在喉不吐不快呀。也罢,你就说说看,本王当如何打算?”
尉迟恭神色肃然地追问道:“今日在场的都是大王的亲近信任之人,某家说话也不避讳。敬德别无他意,就是想问问殿下,太极殿外那口大铜鼎的分量,您究竟有没有心思知道?想不想问上一问?”
李世民眉棱骨不动声色地耸动了一下,轻描淡写地道:“一口破鼎,有什么稀罕处?问与不问,都没什么打紧!”
尉迟恭嘿嘿一笑,黑中带红的面庞泛着一丝寒意:“恕臣下无礼,殿下若是有这份心思,敬德跟着殿下拼死拼活效命沙场这么些年也不枉了。日后大王抚有天下,某家就算不能高官厚禄,至不济百年之后灵位图形也能效光武名臣般跻身云台垂享后世香烟!殿下若是无此大志,敬德跟着殿下也没什么出息,倒不如规规矩矩回去种地,守着婆娘和娃娃了此残生,也免得一腔热血做了刀下之鬼,后世史书再留下个‘叛臣逆将’的名声,那就真的不值了!”
李世民哑然失笑道:“谁说敬德不读书?不读书竟然晓得这许多的典故,当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了!敬德,这一番话,是谁教你说的?”
尉迟恭嘿嘿笑了两声,道:“不瞒殿下,话是某家自己的话,汉光武帝云台二十八将的典故,是司马大人给某家讲的。至于叛臣逆将什么的,嘿嘿,那是上次与大家共宴时从玄龄相公那里听来的。”
李世民讶然道:“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想起来说这些了?那个‘问鼎’的典故又是谁教你的?”
尉迟恭咧嘴笑道:“殿下也忒看不起某家了,尉迟恭毕竟也是定杨可汗驾前重将,刘公虽无帝王之命,毕竟也是一方诸侯,幕中有学问的人还是不少的。问鼎的典故,是那年跟着宋王打齐王和裴寂的时候金刚大哥说给某家听的。”
他顿了顿,说道:“某家今天之所以有这一问,并非对大王不忠。而是某家以为现下局面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候,大王若再顾念父子兄弟之间的那点子骨肉亲情,恐怕用不了多久,众兄弟就要追随大王同做刀下之鬼了!”
李世民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水,漫不经心地道:“局面虽然不妙,也不至于危言耸听吧?房公杜公能奉敕出府,自然就能应诏而回。这件事情是裴相国的首尾,他毕竟是文人宰相,有些事情处理起来毕竟书生气浓了一些。若是大哥谏言,首先要调离的便是君集、志玄、敬德、叔宝、知节、行恭六将,二公的文章学问虽好,关键时候毕竟当不得矢马弓刀。”
尉迟恭脸上肌肉颤动着狞笑道:“殿下说的一点不错。嘿嘿,太子殿下的更率令王晊,昨晚夜造臣府,送来黄金五十斤,彩缎一百匹,渤海进贡的珍珠两百粒,外加一副精工打造的黄金锁子铠甲。嘿嘿,当真是大手笔呀!”
李世民闻言,连头都没有抬,嘴角浮现出一丝似喜似慰的微笑。侯君集却两眼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长孙无忌,这位皇亲国戚的目光里,此刻充满了惊惶和恐惧……
峡口鏖兵
峡口集距扼守长城关隘的灵州要塞八十余里,距大河一百二十里,是大河南原之上一处不起眼的小镇子,总共不过七十余户人家,然其地理位置却极为特殊。峡口集是距长城最近的集市,中原和口外的商旅多在这里歇脚打尖,集子里的马市是灵州军事禁区内唯一可以合法交易马匹的地方。因此人烟虽然稀少,峡口集平日熙熙攘攘却也小有繁华。峡口集得名于镇西十二里的野狼坼?这野狼坡实则是一片高地,上下二十余里寸草不生砂石遍地,峡口集恰好位于野狼坡与中条山北麓之间,故而得名。也就是这个荒无人烟的野狼坡,大唐武德九年四月廿四日,由突厥可汗颉利亲自统率的将近三万金狼铁骑与大唐永康县公、上柱国、璐州道行军大总管李靖所率一万江淮骑兵在此展开了一场空前惨烈的骑兵会战。
江淮骑兵的编制较普通唐军为小,全军共计十府,每府千人千马,皆为中府编制,只有作为李靖贴身护卫亲兵的荆州亲卫府是上府编制。江淮军的战马远不及突厥骑兵乘骑的塞外战马雄壮骠悍,冲击速度也相去甚远,其所长在于善跋涉耐远途,从蒲州跨越数百里奔袭灵州,还能保有相当余力。凡物有其利亦必有其弊,耐久力稍胜一筹的另一方面便是负重能力大打折扣,江淮军的马具装备甲胄兵刃无论从质地上还是从性能上与突厥骑兵都难相抗衡。普通骑卒身着皮甲,挎一柄略带弧度的斩马刀,佩戴一副坚韧度较高的拓木弓,箭壶中的箭是唯一不打折扣的物什,每个骑兵的箭壶中都满满当当插了三十六支狼牙箭。李靖和各府的统军将军披挂的是通用的明光铠,却全是为了指挥节度便利。
作为此次北线防御战的前敌最高节度大将,对于敌我双方的战略态势对比,李靖心中明镜一般。唐军与突厥军不仅仅在数量和质量上差距甚大,即使在双方的临战状态上,唐军也处于绝对的劣势。突厥铁骑虽是客军,毕竟已经在附近盘桓了数月有余,地理环境早已熟悉,且接战之前已经足足休息了半日有余;唐军虽是主军,却是从长江一线临时抽调北上,几乎所有士卒都是长这么大头一遭来到大河以北,更何况连续行军三日三夜,人未离马马未卸鞍,是地地道道的疲惫之师。唐军唯一可恃者就是隐秘行军突然出现在阵前,颉利可汗及其左右不明虚实心存顾忌,更无法判断是否随后还有援军。颉利可汗虽然历来飞扬勇决,但此番毕竟是率轻师孤军深入,四周强敌环伺,稍有不慎就有全军覆没之虞。
唐军突然出现,确乎在突厥军的意料之外,待全军上马作好了临战准备,野狼坡上最高的地势已为唐军占据,几名原先布置在上面充作警哨的斥候兵飞也似的驰回本阵,有一个跑得稍稍慢了些,远远的一支狼牙箭自背后透胸而过,带出了一蓬血雾。死尸的脚挂在马镫里拖回本阵,扬起了一路烟尘。
颉利可汗恶狠狠地注视着军容严整井然有序的唐军阵列,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他朝着身边的俟斤阿史德乌没啜使了一个眼色,阿史德乌没啜会意,纵马出阵,勒住缰绳用汉语高叫道:“对面是大唐哪位将军?请出来说话!”
李靖刀削斧刻般的脸上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微笑,深吸了一口气叫道:“击鼓!”
咚咚的战鼓声陡然间在空旷的原野之上响起,让所有阵前的将士心中骤然一紧。击鼓进军!阿史德乌没啜有些诧异地眯起了眼睛,自己问话对方非但不答,竟然擂起战鼓,连个照面也不愿意打就要开战。对面的唐军人数不多,战意何以如此强烈?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唐军前军两千余骑已然开始缓缓前进,骑兵们动作统一地拔出了马刀向天挥舞,齐齐扯着嗓子高叫“杀——”,人数虽然不多,声音却极响亮高亢,一时间,鼓声、两千匹马蹬踏大地的声音都被这震人心魄的喊杀声淹没了。
阿史德乌没啜虽然略感惊疑,却并不畏惧,眼前这点骑兵,还不够金狼铁骑半天吃的。
就在此刻,就在唐军中军的左右两翼,突然之间驰出了两支轻骑,这两支骑兵绕过高坡,分两个方向斜刺刺向突厥军阵的两翼杀去。
两翼的骑兵杀出阵位并不奇怪,让阿史德乌没啜略感有些别扭的是这两支骑兵杀出阵位时的速度。速度就是骑兵的生命,骑兵在战场上的机动优势以及强悍绝伦的冲击力全赖远高于步兵的速度。没有了速度,骑兵就发挥不出任何的优势。然而骑兵的速度却绝非说有就有,不经过一段距离的加速,骑兵的速度所能造成的冲击效果将大打折扣,甚至可能根本就发挥不出来。这两支骑兵自野狼坡最高点两翼一露头,阿史德乌没啜立即断定,不管这两支轻骑总共有多少人,必然是在坡后突厥大军的视觉死角里经过了起码数百丈距离的加速才杀出来的。速度虽不算快,但金狼骑兵要想将马速提高到同等程度却同样需要百余丈的加速,双方阵线之间距离空间也不过四百余丈的距离,恐怕速度还没提升多少,两军便已遭遇。阿史德乌没啜这才明白过来,击鼓也好,前军出阵也好,高声喊杀也好,都不过是为了掩盖坡后两支偏师加速的马蹄声而已。他心中暗自冷笑,看来对面统军的唐将倒是略通骑兵的奥妙,只是双方实力相差悬殊,这种小伎俩根本不能扭转强弱之势,这种局面下如此轻率用兵,未免也太莽撞了点!
这两支轻骑阵列不若前军般齐整,每骑之间拉开距离较大,士卒们都塌着腰低伏在马背上,几百丈的距离,几乎眨眼之间就还剩下不足一百五十丈,金狼军的骑士们早已搭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