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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正觉望着女儿疯癫的模样,怎叫一个痛心疾首……难道是他错了?
先帝病薨,密旨现世,谁也没想到先帝属意的皇子竟是祁云澈。
那一时冷家的大军围了京城,提及阴狠毒辣的祁煜风,莫说其他文武百官,就是袁正觉都不得不在私心里承认,贤明如祁明夏,深谙如祁云澈,都比祁云澈更适合继承帝位。
大局已定,他不能让袁家衰败在自己的手中。
故而他毅然弃了长姐与同他有血缘之亲的二皇子,转投天命之所归的祁云澈麾下。
尽管如此,袁家仍旧受了重创,难均三大望族之衡。
将女儿送进宫是上上之选,谋夺后位势在必行,一直以来,他都不觉得这是错的。
他一心想让袁家立于不败之地,却忽略了最关键的……
龙心难测。
得淑妃一语,他才恍然大悟。
竟是他一手推波助澜,助女儿除掉了皇上最心爱的女人。
都说帝王无情,可若是帝王有情呢?
“淑妃娘娘!”
猛然顿步,袁正觉向粉乔笔直的跪了下去,苦苦乞求道,“谋害前皇后,以至后宫不安,一切都是老臣的罪过,老臣愿意一力承当,还请娘娘向皇上转告!”
说完,摘了官帽,他深深的大拜下去。
这一举总算让袁洛星安静下来。
她目瞪口呆的望着她的爹爹,先是无法反映,便是在顷刻后,她惊声尖叫,怒火冲天的咆哮,“父亲!左相!你怎能对她跪?她何资格让你跪!给我起来!我以皇后之名命令你!!不准跪她!!!”
袁正觉心意已决,脑门贴着地砖,转过脖子哀哀看向女儿,他只得摇头。
是他错了,他大错特错!!
粉乔面色冰冷,毫无动容与同情,这些人怎听不懂她的说话呢?
而今他们能做的只有等死而已,没有皇上的允许,就只能在恐惧中活着。
“你们有什么资格讲条件?你们的命又能值几个钱?还是你们认为,只要效仿皇贵妃,闹一出一心求死的大戏,就能解脱了吗?”
回身仰头向高楼上看去,粉乔对那白衣飘渺的女子诡谪一笑。
“皇贵妃娘娘一举勇气可嘉,可惜有勇无谋,你以为你真的能死的这么容易?你以为你纵身一跃,便可以逃过所有?”
慕容嫣站在上面许久,是有些累了。
形容如疯的袁洛星,屈膝下跪奢想求全的左相,还有貌似大义凛然视死如归的冷芊雅……
她和他们都不同。
“我累了。”她轻声的说,“落不下眼泪,不晓得惧怕,对这世间也再无眷恋。”
放眼将这被夜色笼罩的恢宏华丽的宫殿望尽,慕容嫣神情里只有厌倦。
倏的,不知她想到了什么,随之呵声笑了起来。
那婉转却如同谁在低声悲泣的笑被风逐一吹散,苍白如纸的脸容上漾起凄凄鬼魅的表情。
她道,“我知道金珠妮是袁洛星的人,狗儿将将入宫,急需做些许事讨好主子,我便对她暗示了一番,让她给嫣絨下了合欢蛊。那个叫做雪桂的冰美人,是我亲手将她从城楼上推下去,呵,她当时竟还想与我同归于尽,简直自不量力!还有那叫做心蓝的,她的死本与我不得什么关系,不过德妃妹妹的把斌是我做了顺手人情,随心情给了袁洛星,哦对了,你们可知道素来端庄得体的德妃妹妹落了什么口实在我手里么?”
“我自己说!”冷芊雅站了起来,姿态傲然,哪怕是错的,她也错得无怨无悔!!
她环顾周遭,那一双双向自己望来的眼,目光皆是不同。
夜色甚浓,弦月极美,只可惜如今再没有人与她琴箫和鸣,笑谈风生了。
“我爱上了一个人,这有何稀奇的?哪个规定宫里的女人都要爱皇上?”冷芊雅理直气壮,语气里都是质问。
“他是我爹爹手下最得力的大将,是这世间我唯一爱的人,我本可以与他私奔的……”
可她是冷家的人,入宫为妃不过时局所致,谁也无法改变。
“我入宫不久,他便娶了妻,将当日我与他互换的信物退还,不想就是因为此!”
红了眼眶,冷芊雅含泪瞪视慕容嫣,“不想因为此,被你紧抓不放,毁我清誉,更重伤冷家!”
抬手左手,她将云袖掀开,露出那粒刺目的守宫砂,“我自认清高,既已选择入宫,此生必是为我冷家而活,儿女情长不过烟云罢了,根本不足成为要挟我的把斌!想要要挟我冷芊雅,你们配么?”
她说着再向粉乔看去,道,“心蓝那一事我本可拒绝,皇上迷恋你家主子与我本无关,后宫争斗不休,时逢慕家涉与张家一同作乱,皇上若极力保你主子,怕是会激起民怨,我便纵了一纵……罢了,终究人是我害死的,人人都将他当作皇上,当作天,可他是个人……”
纵使她心系天下,将自己当作后宫里唯一的对祁云澈臣服的忠臣,却疏忽了去保护他最爱的人……
所以,她也该死。
说完了,冷芊雅惨淡的笑,“我知,今日还未到我,既还未到我,我便不再此打扰诸位的雅兴了。”
一身孤绝,她往自己的宫殿步步行去。
不过就是等死而已。
待冷芊雅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夜色中,高楼上的慕容嫣发出厉鬼般快意的神采,“所以今日该我死?”
她早已等之不及!
不想粉乔却道,“今日乃吾儿大宴,皇上有心容你们多活几日,你们却不知好歹……”
话音落,慕容嫣蓦然惊动,双眸随之瞠大!
皇上不允她死在这天?她偏要逆他的意思!
命是她自己的,她想哪时死就哪时死!
纵身轻盈的一跃,众人揪着心亲眼望见她身子已悬在空中,白衣飘摇,残酷而优美,却又在千钧一发之际,一股极其强大的力道把她拽住!!!
只见她腰间如同被什么锁住,整个人身形向后拱成弓状,连她自己都未及反映,便被拖拽回去。
紧接着,是撕心裂肺的痛苦尖叫声!啊——啊——啊——
一声声令人听则毛骨悚然。
她死了吗?
不,不会死的,因为皇上没有允许啊……
黑夜将所有都淹没了,骇然了人心的尖利哀嚎很快就消失,再无半点回响。
静默。
只有毫无感情的禁卫军将这里严守,只有左相哀莫大于心死的麻木,只有袁皇后越发颤栗得厉害的等待,只有,淑妃冰冷的笑意从唇边淡淡漾起……
谁也不敢用力呼吸,谁都不敢将视线从高楼上移开。
一定不会结束,可同时,谁又在极力渴望祈求着结束。
就在这无声无息的反复折磨里,终于!伴随着铁锁摩擦的声响,慕容嫣被人从里面抛了出来——
像是一只失去骨架的白色纸鸢,胜似孝服的白衣上染了斑驳血迹,她被抛出,坠落,却因锁骨两端被铁链勾住,从而高高的悬吊在楼上,轻微的摇摆不止。
众人心惊胆战着这一幕,再睁大眼看去,慕容嫣双臂脱臼,如此看上去如同不得肩膀,诡异又丑陋。
她的下颚也被捏碎了,口齿难以合拢,像是被扔到了岸上的鱼,难看的张着。
原本她已痛得昏死了过去,得这一落一扯,伤口处鲜血汨汨,她被巨大的痛楚摧残恢复意识,发出痛苦的哀嚎……
痛过之后,她极力挣扎着,扭动着,可随着她每次轻微的动作,更巨大的痛楚就会将她淹没。
如今连咬舌自尽都难。
最后她能做的,便是用那双流出血泪的眼狠狠的瞪着高楼下的每个人,用她怨毒的目光诅咒她们……
粉乔将念儿重新抱回怀里,一手逗着她胖乎乎的脸颊,逗得她咯咯直笑。
小公主哪里会晓得才将发生了是可怖的事,对她而言,世间的一切都是新奇的,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袁正觉仍旧跪在地上,闻得那阵纯澈无邪的笑声,叹息道,“娘娘已为人母,何苦造这杀孽……”
粉乔头也不抬,将他的说话置若罔闻,她轻声慢语的说,“你们都看到了,这就是违抗圣意的下场,左相大人,袁家乃三大望族之一,支系繁多,光是本家上下就过千人,我在此奉劝一句,皇后娘娘身为一国之母,理应做好表率之用,君要臣死,臣才能死。”
袁洛星实在想效仿慕容嫣,只会陪上灭族之灾,比她更加凄惨千百万倍!
最后,粉乔向挂在楼墙上那残破不堪的人望去一眼,她眼底晃过一丝索然无味之色,“将她挂回自己宫里去吧,放在这里委实碍眼了。”
……
一场大雨毫无征兆的降临,伴着滚滚惊雷,雨水放肆冲刷着巍然的皇宫,掩去所有被血染过的砖墙和痕迹。
太极殿,冷绯玉仍笔挺的跪在外殿,是连刘茂德都有些焦心了。
他自作主张拿了碟点心,跪在旁侧请定南王少许用些。
冷绯玉目不斜视,声如洪钟道,“刘公公且放心,本王常年在外行军,七天不食都是小事一桩!”
他哪里那么容易死?就算他要死,自会死到远出去,不会脏了这地方。
鬼统领复命之后,已过了两个时辰,依着他杵在这里,貌似皇上不也没有用晚膳么?
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牡丹楼那边传来的消息他也晓得了,可他就是有这点倔脾气,非要皇上放了他冷家的人!
殊不知,此时的祁云澈正被梦魇所扰,而一行黑衣人自雨夜中来,呼啸着,只为一个目的——
弑君!!!
嫡女策,素手天下;结局篇(十三):朕用一世太平来换…
外面一片电闪雷鸣,他却在梦里。
祁若翾在和亲途中命丧东临州,消息传到江南烟雨城,十二说,他要争皇位。
冷绯玉对汐瑶讲的那套道理,字句珠玑,她委实受用。
遂,他取了她一支蝴蝶钗做信物,却不知,另一支亦早就不在她的手里。
祁云澈静静的看着,他就那儿,然而谁也不知他的存在,包括那个世间的‘自己’辂。
时日如流水,在他眼底如白驹过隙,如走马观花。
是连他都觉得,这一梦太长,太久……
他竟有隐隐的担心,可否还能从梦中醒过来婀。
原本,他是沉醉在这个梦里的。
可当他逐渐望着汐瑶不断做着与那个他背道而驰的决定,不断的……想要远离他……
难以言喻的窒闷将他久久缠绕。
分明耳边听得见大作的雷声,分明他知晓有谁闯入了太极殿,外殿已然兵刃相接,杀得激烈。
他努力撑了撑眼皮,却是被桎梏在与她有关的那一处,醒不过来,逃不出去。
逃?
他竟然想逃了?
不是的,他只是不想见到她远离自己,哪怕他人在这处,和那个‘祁云澈’毫无关系。
她重活的那一世,真的要与冷绯玉在一起?
“你相信这世间有真情吗?你可相信,两个人会真心实意的相爱,一生一世?”
“你给不起,不是吗?”
“我不知这世上可有,就算有,也不确定自己能否得到,但我所知道的是,若入了皇宫,便只有勾心斗角,争权夺利,我想要的,连追逐都无从说起,而王爷你将来会拥有整个天下,后宫佳丽无数,她们都会爱你敬你的,你可愿意——”
放过我!!
傍晚的斜阳染红了那片山林,她与他相对,他站在远处,总是相隔着恰到好处的距离,再也无法靠近。
最后,他看到‘自己’转身,说……我知道了。
是不是该就此放弃?
够了,够了……
是谁在对他这样说?或许就是他自己呢?
祁云澈好像不太了解那一个‘自己’,他在梦中愈发矛盾,愈发无可奈何,就算让那个自己得到了汐瑶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