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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他懒洋洋探出手臂,紫袖翻动,朝着水中投食。
水上一对白鹅,体形优美,身体坚实丰润,羽毛一尘不染,宛若被白雪堆砌而成。
她双眼一亮,疾步匆匆走到男人身后,将茶碗往他桌上一放,眉梢尽是笑。“主上又买了一对白鹅?”
七爷淡淡瞥了她一眼,她上身是一件厚厚实实的白色夹袄,下身着黑色长裙,里里外外套了好几件,清瘦身影依旧不显臃肿。
看她面露欢喜,他冷哼一声,流露轻蔑:“是天鹅。”
韶灵心存疑惑,走前两步细细观望,它们的脖颈长而柔软,也比寻常的白鹅体型更庞大,时而庄重地在水上滑行,时而长颈前伸,徐徐煽动素白双翅,旁若无人地施展优雅体态,像是这世上的所有人,所有事,都跟它们无关。
她突地很想笑,眼前这对白鹅,姿态神情实在像极了七爷此人。果然是——物以类聚。
“笑什么?”猝然一束目光扫过她的侧脸,这是他托人从沼泽地捉来的天鹅,对于喜好的珍奇之物,他素来一掷千金。但凡有幸见过的,人人都说这天鹅美丽高贵,优雅从容,她见了却在暗地里偷笑?!
韶灵收敛了脸上笑容,朝着七爷躬身,正色道:“主上,等它们再长两个月……”
他就知道她在动这个心思!七爷俊眉一蹙,脸色阴沉难看,不给她任何余地。“不许拿它们炖汤。”
她抿唇一笑,专注凝视着湖上风景,哪怕在繁华的京城,甚至是在金碧辉煌的皇宫,她也不曾见过这种叫做天鹅的飞禽。
七爷居然豢养了如此宝贵的禽鸟,他……如此潇洒,如此任性妄为,像是个纨绔子弟,他真的是传闻中的那个人吗?!她唇畔的笑容渐渐被冲淡,陷入深思。
那对天鹅游着游着到了她的面前,分不清雌雄的天鹅以喙相碰,以头相靠,更是体贴地为对方梳理羽毛。
韶灵安静地凝视着,她曾见过鸳鸯,形影不离,双宿双飞,在相濡以沫的这对天鹅面前,却也不过如此。
“它们在给对方梳头,竟然这般贴心——”她看的入了神,轻轻呵出一口气,小脸上的光彩,水光般柔和动人。
世态炎凉的世道,有时候人心……还比不上禽兽。继母展绫罗进门的时候,她已经懂事了,只是被展绫罗热情的面孔所蒙蔽,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她都愿意跟季茵茵分享,即便在季茵茵那儿碰过好几个钉子,她也不曾放在心上。她本想,以后就好了,谁曾想,竟没有以后了!将近一年,她自问从未刁难过她们母女,她可以容忍自己失去生母的可怜,却不想眼看着爹此生无人照料,孑然一身——日复一日,她说服自己接纳那对母女,成为自己毫无血缘之亲的亲人。
但她高估了自己,她们母女——从未将她当成是亲人,不但见死不救,更是跟强盗一般掠夺属于她的东西!
“这是在求偶。”
他不以为然地开口,从雕花茶几上举起温热茶杯,捧在手心,她自顾自的呢喃,被这句毫不应景的话,泼了一盆冷水。
她突然回过头去看他,两人四目相接,一石激起千层浪。
“不懂?跟猫狗发情是一个意思。”他悠然将茶杯送到淡色唇边,目光却依旧锁住她的身影,一道深深的笑弧,勾起莫名旖旎的撩拨风情。
她陡然间撇开视线,对他纨绔笑脸视而不见,心中无声涌入些许不安,更多的,是一种莫名的情绪。
她越来越怀疑七爷留着她的真正用心。
而她眼前见到的男人,又会是七爷的真实面目吗?!
七爷见她扭过头去,鲜少如此沉默,平日里跟孩童般肆意妄为,这一回,她总算该听懂了……他淡淡睇着她的背影,将茶杯搁在茶几上。
想当初她连泡茶都不会,几年的磨练,他生活起居的每一件琐事,都令他毫无挑剔之处。她仿佛生来就是安于现状服侍主子的下人,滴水不漏,却又自然而然,并无刻意的卑躬屈膝。
“过来,爷有东西给你。”
他出其不意地开口,眸子对着她的脸,目光交汇,她盯着他眼底最深沉的一点黑。
从七爷手边的红色锦囊中坠出一抹金色流光,细细碎碎的光点,仿佛是盛夏烈日穿过树荫下的光圈。
心头掠过些许遥远的熟悉,她定神一看,却是一条细小金链,上面缀着几颗圆润金铃。
她自然看得出是女儿家戴的东西,他的脸上有笑,示意她伸过手去。
七爷亲自为她戴上金铃,他的指尖触碰到她微凉的手腕,她垂着眼,长睫轻颤,心中淌过丝丝暖意。
不知为何突然想起小时候爹给她戴上那块七彩琉璃的画面,爹爹朝着她笑,说是好看。她却吵着问,到底是这块琉璃好看还是她宫琉璃好看,爹爹笑而不语,只是俯下身子,不由分说把她举高至肩膀上,在整个屋内走了好几圈,娘亲依靠在床头,轻声劝着,眼神如春光般温柔……
韶灵默默闭着眼,她举高手腕,在耳畔轻轻摇动,这串金铃随之发出细微悦耳的声响。过去,随着清冷铃声,汹涌而来,将她彻底覆灭。
她的哀恸,藏在心中最深处,那张小脸上失了任何神情,铃声好听不绝于耳。
“送我?”美目睁开,她唇角上扬,一刹那的悲凉早已无所遁形,只留下一副志得意满的模样。
七爷依靠在烘漆椅背上,少了几分往日的闲散,更多了坚毅俊美的神色,眸光幽深似海。“喜欢吗?”
“主上对我真好。”她回以一笑,心里却在揣摩,何时囊中羞涩,可将金铃一个个拆下典当,到时候这一串金铃,就很有用处了。
“少得意!我也有!”
一阵尖利的鸟声,不适时地从桃花树上传来,金鸟笼挂在桃枝最高处,凤尾鹦鹉耻高气扬地抬着红爪,扣在爪子上的那一抹金光,格外显眼。
一个黄金指环,穿在鹦鹉的爪上,自然不用想,便知是谁为了爱宠,一掷千金。
“幽明城里的土财主也跟你一样,手上戴满了金戒指,富贵逼人呐——何时让主上给你打几颗金牙?”她抬起笑靥,不气不恼,这只鹦鹉仗着会说两句人话就不知好歹,实在不遭人喜欢。
鹦鹉在她身后哼哼唧唧,她不再理会,不知七爷为何赠她金铃,凡事,都该有个缘由。
她屈膝,为七爷重新斟了杯茶,低低问道。“今日是什么好日子?”
“你的生辰。”他眼神含笑,薄唇溢出淡淡的白气,氤氲了她的双眼。
韶灵的背脊上无端端爬上一阵凉意,她的生辰岂会不记得?她是六月出生的,爹爹常常取笑她性子太热,就像是六月天一样。
他取笑她记性太差,唇角的弧度更深刻,一手覆上她的肩膀,五指无声收紧:“你死而复生的日子,就是今天。”
一刻间,肩头僵硬如铁,韶灵如鲠在喉,低垂的眼锋芒尽显,这个男人……到底是何居心?!她念念不忘理所应当,但他呢?!
他缓缓勾起她的下颚,逼得那双眼不得不仰望着她,如削薄唇勾起蛊惑人心的笑,妖娆若繁花摇曳。“不该庆祝一下吗?”
闻到此处,极其浅淡的脸色上,渐渐浮现点点笑意,她轻点螓首,字字清晰。“主上……该怎么好好庆祝呢?”
……。
------题外话------
潜水的人捏…。这么热的天,出来透透气啦…(⊙o⊙)
嫡女初养成 012 庆祝生辰
夜色微凉。
湖心亭内的石桌上支着个火锅,周遭满满当当十来碟小菜,一只浅青色酒壶,被浸透在沸水中。
韶灵起身,手执酒壶,为男子斟了杯酒。
酒香四溢,夜色迷人,火锅中冒出来的白烟袅袅,像是一层素白薄纱,隔开了他们两人。
湖边的那对天鹅,已然交颈而睡,湖心处一圈圈涟漪,无声无息翻过去。
七爷瞥视了自己杯中的美酒,眼底辗转一抹不屑,冷哼一声。“爷自己喝,有什么意思?”
“就这么喝,当然没意思。”韶灵眼神微亮,迎着他的目光,也为自己倒了一杯酒,浅笑倩兮。“主上,我们来玩个猜拳的游戏。”
他倨傲地望向她,唇角微微扬起,有种纨绔少爷的不怀好意。“你真把爷当三岁小儿?”
“我小时候玩猜拳,可是打败天下无敌手。”说的成竹在胸,缓缓弯折自己的手腕,金铃随之发出清脆声响,她带着恶意的坏笑:“猜拳输的话,要讲一个故事,还要罚杯酒。”
七爷无声冷笑,把他灌醉溜之大吉的心机,他岂会看不出来?!
他隔着那层淡淡的氤氲望着她,徐徐说道。“有没有人同你说过,定规矩前,别把自己的后路堵得这么死。”
她笑的奸佞,瘦削肩膀颤动,眉目之间是满满当当的自负:“既然今日是我的生辰,当然由寿星做主。”
男人睇着她如此嚣张跋扈模样,话不多说,却是扬起紫衣华袖。
“第一把,主上你输了!”
她响亮地击掌,眉飞色舞,相比她的意气风发,七爷却只是举杯,一口饮尽,潇洒从容。
“主上给我讲一个故事——”她一脸小人得志,眼底一片精明。既然规矩定了,天皇老子都要遵守。
“这件事,可无人知晓。后山埋了十来个坛子,里面装着死人,因为死前被喂了毒药,全身都开始发黑腐烂,手脚萎缩,脸颊凹陷,皮包骨头,就跟干尸一样。”七爷气定神闲地夹了一片薄如蝉翼的生牛肉,在火锅肉汤中荡了一圈,随即收回银箸,放入自己的白玉碟中,缓缓抬起眼来,笑容迷人而温柔。“喔,你没见过干尸吧。”
韶灵一边兴致勃勃地听着,一边在肉汤中搜罗好菜,不经意抬起脸,看着那一抹令人不寒而栗的温蔼笑意,她面色难看,顿时腹内翻江倒海,食欲全无。“我要听的不是鬼故事……”
他果然老奸巨猾,哪怕当做游戏,他也将自己的世界遮的严严实实,毫不透光。
不理会她的哀怨,他将银箸上的牛肉片蘸了蘸酸醋,细细咀嚼,姿态一如往昔的优雅高贵。
先发制人讲了这么难以下咽的故事,居然还能吃得津津有味?!韶灵半眯着眼,打量着他,试图在他故作高雅的脸上找到一丝捉弄人的肆意妄为,只可惜七爷的眼底似乎只有这一锅热气腾腾的老火锅,再无其他。
她赌气般地将锅中的牛羊肉都夹了出来,七爷面前的碟子堆得宛若小山般高耸,他悠然自得地品尝,扫了她一眼,说的过分平静。“这些都是真的,不信你明早去挖出来瞧瞧,就知爷有没有诓骗你。”
多少有些不以为然,韶灵鼻子出气,哼了一声,突地听到他淡淡开了口。“再来一把。”
她不过做个样子罢了,他还当真了?!
自从九岁那年后她就很怕冷,如今腊月寒冬,亭子点着两个暖炉她还是觉得手脚冰凉,原本想喝口热汤,谁知他讲了个如此骇人听闻的故事!韶灵恨不能马上回屋裹着被子围炉烤火,急着分出胜负,摩拳擦掌,一脸豪迈神情,咬牙喝道:“再来!”
此话一出,她却惨败而归,一次都没赢过。韶灵眉头轻蹙,居然这么邪门?!
“反悔还来得及。”七爷居高临下地俯看着他,唇角的笑意透露一丝邪肆狂狷,谁知他越是激她,她越是将手边的酒,一杯杯灌下。
火辣的烈酒,火焰般停留在她的喉口,她不知为何许多人都沉迷美酒,在她看来酒的味道并不好,只是——那种渗入血液的火热,仿佛是她奢求了好多年的,多喝一杯,她冰冷的手脚,荒芜的心,就更是温暖。
她定会一辈子酗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