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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还未亮,韶灵悠然转醒,睡眼惺忪之间,她却听到一人的均匀气息。侧过脸去,看清身侧躺着慕容烨,她并不诧异,正想起身,却察觉有些异样。
她低下头去看,自己居然裸着上身,他的手掌却覆在她的胸上!
昨夜她只记得忍着宿疾病痛回到屋内,其他的……却毫无印象,偶尔犯病,她忍一夜就过去了,只因此病无法根治。
一把甩开并不老实的手掌,韶灵从一旁捡起白袍披在身上,神色镇定,看慕容烨和衣而睡,昨夜不该发生任何事。
低垂螓首,双手利落系紧衣带,身旁男人似乎被她的动作吵醒,睁开眼看她,眼底一片迷蒙,并不清醒。
“七爷不必太早起,天还没亮。”她淡淡地说,径自越过他的身子,要下床去。
慕容烨一手揽住她的细腰,却不让她如愿离开,他的双臂宛若铜墙铁壁,将她囚禁在他的胸前,他勾起暧昧诱惑的坏笑,跟她耳语。“昨晚的事,不记得了?”
笃定他又是恶意戏弄,韶灵回眸看他,低哼一声。“是不记得了。”
“昨晚喝了酒?”
他覆上她的削瘦肩膀,嗓音陡然转沉,眼底汹涌起伏,几乎要将她吞灭。
“七爷该不会说我酒后乱性,把七爷怎么着了吧。”韶灵笑颜对他,依旧一副尖嘴利牙模样,她若流露女子娇态,才会处于下风。
“不可能?”他眸子半眯着,好整以暇地看向她的脸,笑着反问,近乎无耻。
“七爷真擅长反咬一口,被剥得精光的人可是我,而不是七爷。”她的笑渐渐被冲散,落下他的手,她下床穿衣,梳洗装扮,恢复往日的冷静。
若是换做别的女人,早该尖叫哭泣,伤心自己清白不再。
她的胸口直到清晨还是暖热着的,定是慕容烨以真气传至她身,为她缓解心疾复发的痛楚,不管如何,他帮了她一把。
慕容烨敛去笑意,低声道。“这么多年,你的宿疾还未痊愈。”
“偶尔会犯。”她不以为然,再度出现在他的身前,已然换好衣裙,明艳动人。
“何时会犯?”慕容烨一脸深沉,坐在床沿观望她梳头的背影,从枕畔取出一枚红色流苏,这是从她昨日的衣襟上取下,在手掌中把玩。
韶灵停下了手,以一只银簪别着柔亮黑发,她沉默了许久,才笑了笑。
“没人知道何时会犯。”
……
灵药堂的生意越来越好,“小姐,她又在典当铺当了一盒子的首饰。”
三月跟着韶灵进了灵药堂,低声说道,这几日他听从韶灵指派,监视展绫罗的动静。
韶灵走到药柜面前,逐一检查各项药材,淡淡说了句。“堂堂一个贵妇人,居然到了捉襟见肘的地步。”
一个月前,展绫罗曾经来求过她,想要知晓在商场上赚大钱的法子,但韶灵拒绝了,如今,才是展绫罗最缺钱的时候。
“我让你放出去的消息呢?”她转向三月,见他点头,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越过他的身子。
老夫人的药,每次都是由巧姑来取,韶灵不再主动踏入侯府,不过要想见到展绫罗,也并不太难。
展绫罗的处境不好,一有风吹草动,就会自己送上门来。
“小姐,那就是阜城第一富人洛大少爷?”五月在门外雀跃,眼底闪耀着好奇。
韶灵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灵药堂门前的大街上正走过十来人的队伍,人人都是骑着高头大马,在中央的正是洛神,他一袭蓝色华服,挺拔地端坐在马背上,依旧一身清冷,高不可攀。
她笑着点头,却并不多说什么。
“五月,以后我也会成为阜城最大的富人。”三月宠溺地揉了揉五月的头发,说的宛若誓言。“住大院子,睡大床,顿顿都吃鸡大腿,谁也不敢小瞧我们。”
五月咯咯地笑。
洛神回来了。
韶灵回到里面,接二连三地病人,占用了她大半日时间,三人忙的连午膳都来不及吃。她给了三月碎银子,让他送走了客人后,从街上买来一些果腹的小食。三月看似凶狠冲动,却从未辜负她的寄望,哪怕一文钱,也绝不会私藏囊中。
兄妹两个拿着芝麻烧饼坐在门口,吃的津津有味。自从来了灵药堂,他们再也不用饿肚子,周围的人知道他们在灵药堂帮工,也不再轻视辱骂他们。
一边翻阅医书,一边从纸袋中取出蜜饯果子,她自得其乐。在大漠风餐露宿,鲜少吃过江南的精致点心,她自从上回在飞天戏班的看台上尝到,像是上了瘾,两三天都要吃掉一袋。
风兰息止步于灵药堂的门口,他缓步迈入门槛,门边两个孩子望了他一眼,朝着身后望去。他在桌旁看到了她,她专心翻看厚厚的书页,手边的纸袋子已经快空了,若有所思的时候,更是安静的像是另一个人。
他也并不清楚,为何一走出侯府,就来了灵药堂。老夫人的病已经痊愈,自从在一品鲜之后,两人再也不曾见过面。
她的指尖从纸袋口中探进去,摸索了许久,才摸出一颗梅子,送到唇边,安宁地翻过一页书。
风兰息的俊脸上并没有太多神情,她看的专注,不曾发现他,而他也只是静静凝视着,不曾开口说哪怕一个字。
“你也喜欢梅子?”良久,他才低声问。
韶灵抬起眉眼,望向他,脸上却没有笑容,那天晚上的事历历在目,
她凝视风兰息,眼底迎来一片惊痛。
“侯爷也想尝尝?可惜是最后一颗了。”
她的嗓音清冷,听来有些无情。
视线掠过他的白袍,不经意瞥到风兰息腰际悬挂着的那块白玉,那还是她替宋乘风选了赠送风兰息的生辰礼物,他却很是喜欢,常常戴着。
她垂下眸子,将古籍合上,褪去方才的冷淡,徐徐问了句。“侯爷找我有什么事?”
“你喝了酒,我不该让你独自回去。”他神色自如地坐在她的对面,言辞之间,听得出一丝介怀。
“侯爷,若不是真切的关心,你我之间不需要如此客套。”韶灵瞥了他一眼,并不动容。
风兰息眼波一闪,伸出手来,从她的面前拿起那本古籍,眉目之间一派清明。“我从不对人过分严苛。”
他翻阅着书页,颇为文雅祥和,不禁短暂沉入回忆。他从小就爱读书,性子极静,涉猎甚广,只要感兴趣的书籍,老侯爷都为他买来,十岁那年,他便拥有阜城最大的书房。像这种医书,他也曾经收藏过十来本,有两三册还是珍贵的孤本,只是后来全部赠与一人。
“跟阿息是很相配的,阿息好静,看书能连看好几日。那孩子正相反,好动活泼,以后要娶了她,定不会让阿息寂寞。”
老侯爷生前说过的话,突地在他耳畔闪过。他定神看着那一页,却根本看不进一个字。
“唯独对我一人?侯爷真重视我。”韶灵起身,脸上并无喜怒,不为所动。
风兰息亦沉默不言,他在阜城素来风评极佳,温和冷静,并不易怒。只是自从结交了这个女子,他的情绪分明许多,他并不知这是何等征兆。
他抬头看她,还未说话,门外一阵嘈杂声,一男一女跑进灵药堂,汉子手中抱了一个五六岁的女孩。
“大夫,大夫,快救救她!”
韶灵镇静自如地擦洗双手,示意汉子将女孩轻放在一侧竹床上,孩子布裙上沾了大片血污,从三月手里接过剪刀,将女孩下身的布裙剪开。
女孩膝盖上有一道深深的血痕,已经开始烂了,孩子已经昏迷不醒,全身高热。
如今正是七月初,天气燥热,血腥气伴随着恶臭而来,韶灵却眉头不皱。
风兰息不曾避开,他望向她,她的面色冷的令人惧怕。
“你们是她的爹娘……”她漠然地转向那对男女,蓦地扬起一抹冷到骨髓的笑,话锋一转,眼神尖锐:“还是她的仇人?”
汉子面色赤红,气得不轻:“大夫你这说的是什么话?”
“要真为她好,早该送来了,再拖三天,她就彻底废了!”韶灵冷冷一笑,扫过两人面孔:“要是仇人,折磨大半个月,离死也不远了。”
汉子一巴掌甩向身旁的女人,怒气相向。“你这个婆娘,知道你没安好心!老子出去半个月,临走前让你给她请大夫,你却拖到现在!”
怪不得,这个女人从一进门,脸上并无着急担忧。
“你有孩子吗?”韶灵神色一柔,从地上将那个女人拉起,轻声问。
“有个儿子。”女人捂着右脸,眼神闪烁。
韶灵噙着笑,步步紧逼:“要是你的儿子被人耽误这么久,小小年纪变成个瘸子,甚至感染全身夭折了,你的心会不会痛?”
“我……”女人支支吾吾,不经意望入韶灵的那双眼,却被其中的火光腾腾而震慑住,身为医者,如何会有这样冰冷残酷的眼神!
韶灵无声冷笑;“你当然不会痛,因为不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
汉子又是一阵拳脚:“贱人!她是老子的女儿,你竟这么狠心!”
韶灵示意三月把他们赶到门外去,这才跟五月一起清理女孩腿上的伤口,她并非没见过更严重的伤势,只是这个孩子才五六岁,她心中有些酸楚。
女孩缓缓睁开眼,看着韶灵小心翼翼地为她擦拭脸上的泪痕,她开了口,嗓音稚嫩。
“你是……大夫吗?”
“我是。”韶灵弯了唇角,朝她眨了眨眼。
“我会死吗?”女孩有些迟疑。
“只要你不想死,我就会让你活着。”韶灵将那张脏污小脸擦干净,眼底汇入几分温柔。
“我还能走路吗?”女孩微惘。
“我会让人你给你做一条腿,你要每天走,谁也比不上你。”韶灵说的认真。
“我还能穿裙子吗?”女孩轻轻攥着韶灵的裙裾,眼神黯然,问的却很孩子气。
“能穿,多好看的都能穿。”韶灵摸了摸她发烫的额头,压低嗓音,柔声安抚。
待女孩再度昏厥过去,韶灵才吩咐五月拉上布帘,她低头,面色冷然。
风兰息看到的,便是她最后凝神的侧脸,他的心湖中落入几分莫名情愫,随即转身离开。微风吹拂着桌上的医书,他看了一眼,眉头不觉又蹙起。
直到黄昏时分,韶灵目送着汉子将女孩抱回家去,她的脸上暗淡无光,肩膀无声垮下,她在面对病患的时候,根本不会动情。
但这次……她看着那个女孩,宛若看着自己过去的经历。
“韶大夫。”
有人在喊她。
韶灵回过神来,看着来人走上台阶,一步步靠近她。她眸光一灭,方才的黯然早已消失殆尽。
她定神看着展绫罗,双目清如水,红唇边扬起一抹微弱的笑意。
“明儿个我跟琉璃要去游船,想要邀请你一起去,也多个乐趣,不知你可有空?”展绫罗依旧笑脸可亲,那股子热情劲,让人很难推脱。
韶灵笑着婉拒:“真不好意思,明天我脱不开身,夫人小姐玩个尽兴吧。”
展绫罗脸上的笑,不太自然,她就怕随意派个婢女来,韶灵会拒绝,没想过她亲自前来,还是碰了个软钉子。
“上回要不是烟雨那个死丫头闯了祸,也不会连累我跟韶大夫,韶大夫不会还未消气吧,好些天不来侯府……我跟琉璃甚是想念。”展绫罗眼底温和友善,这些话说的像极了出自真心。
韶灵寥寥一笑,要不是她看过展绫罗的真面目,或许早就被她的虚情假意所打动。
“这样,明晚我们一同吃个饭,不就不耽误韶大夫看病救人了?”见韶灵面露难色,展绫罗眼眸一转,又换了说法。
“盛情难却,那我就答应了。”韶灵微点头,看来展绫罗当真很心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