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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语气突地冷峻许多。“去看你的宝贝弟弟吧,自从带回了他,听说,他一句话也不说。”
听说?
慕容烨还没见过韶光,她心中大石落地。
韶灵微点螓首,不愿再逗留,不过走了两步,身后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调笑。
“何时他恢复了精神,你把他带来,爷见他一面。”
她不曾回应,唯独脚步加快,直视前方,肃然沉静。
清风中白衣素洁,红裙昳丽,那道身影哪怕没有任何坠饰,依旧看来果敢而坚韧。
慕容烨垂下眼,将手中的银花簪放到鼻下轻轻嗅闻,仿佛风中传来她的发香。
他想起她的话,笑的更不怀好意。
他们之间,怎么会这么容易就扯清?
“原来是茉莉花啊……”他勾着淡唇,许久之后,才溢出一句,但随即就被吹拂散开,什么都不曾留下。
……
嫡女初养成 026 姐弟相见
有了七爷的首肯,她很快就被领到了一座偏远的院落,门前伫立一人,男人的耳力并不一般,随即转过身来。
他十分高大英挺,约莫八尺,一袭黑衣劲装,黑发绑在脑后。细看之下,面孔棱角刀削般分明,剑眉飞扬,左耳穿着一个细小的银耳环,不羁随性。此人随身佩戴一把青铜剑,这把剑是他的命根子,听闻长埋地下百年。
主人与古剑早已融为一体,哪怕远远一看,也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孤绝冷漠。
她噙着笑看他,仿佛这个男人长着一张可以让人笑得出来的脸。
实则不然,他在云门素来独来独往,在外行走的时候,常常吓坏街巷中的老弱妇孺。脸上的右眼以黑布罩着,两侧绕过脑后固定着,左眼冷沉犀利。
多年前看到他的时候,她就知道——他的右眼是瞎的。
云门中人人都叫他“独眼”,是七爷手下最能干的下属,人人都怕他,更怕他手中那一把见血封喉的剑——唯独她不怕。
她跟独眼,都有相似之处。
他们都是七爷捡回来的一条命。
跟他相比,她很幸运,毕竟没少掉一只眼睛。
对于一个同样死而复生的人,她只会觉得同类般的……亲切。
独眼的身世,一切成谜,甚至连他的年纪真名也无人知晓,有人说他三十出头了,但韶灵却又觉得不像,他该是个年轻男人,不过背负的包袱太沉重而已,才会流露老成。有人说独眼是为了复仇,这十年不分白昼黑夜红了眼一样练武,才练的这一手无人可比的剑术。
他们好相似,不是吗?!
独眼面无笑容,依旧一派冷冰冰的模样,左眼透出冷然决绝,但他一开口,却是哑重晦涩的嗓音,仿佛平日里并不常跟人说话。“你回来了。”
他的语气太过冷静沉着,似乎他早已预知,她必定重回云门。
韶灵眉梢轻挑,问了句。“独眼,是你把人带回云门来的?”
“我奉命行事,先前并不知他是你弟弟——”独眼看着眼前女子的面容,黑眸之内有了一丝很难察觉的波动,他哑然说道。
“算了,就算知道是我弟弟,你也无法违背主上的意思。”韶灵轻摇螓首,说的冷静。不管是谁,在云门都该对七爷惟命是从。再说,她跟独眼也谈不上任何交情,他这般冷傲的人物,绝不会对别人掏心掏肺,互诉衷肠。
独眼盯着那双过分清亮的眼,刀削般的冷峻面庞只剩下肃然,良久,才说。“至少不会让他受到这么多的惊吓。”
她突然沉默了,心中淌着一丝暖流,若先前知晓是她的亲人,独眼当真会对胞弟多几分客气?他为七爷效力,不断的杀人,这样的杀手竟然还有一点人情味?
不过,慕容烨让她来看人,为何独眼还在门外守着,难道胞弟要被当成囚犯般禁足?
独眼看她径自失神深思,哑着嗓子说。“我让人把一日三餐都送去,但他不吃,我一进门,他就更害怕。生怕他有个好歹,我才在这儿留着。”
“谢谢你,独眼。”她这才暗暗舒了一口气,笑颜看他。
独眼侧过脸凝视着她的身影,嗓音低沉的仿佛从地下传来,左眼晦暗难测,宛若一潭被搅浑了的泥水浑浊不堪。“我当真看来如此可怕吗?”
“他还是个涉世未深的孩子。”韶灵这回却不再装聋作哑,独眼跟她打过几回照面,她真没想过独眼会这么问。
短暂愕然之后,她转过身去,沉声道。
“别跟孩子一般见识,容貌素来只是一张皮囊。”
独眼孤傲冷漠,杀了不少人,却并不歹毒阴险,他愿意守着胞弟等待她前来,实在大材小用。
独眼移开了视线,只是紧握青铜剑的手掌愈发用力,手背上的青筋毕露,指节紧绷。“赶紧去吧。”
他疾步离开,自己本不该开口,说些奇怪的可笑话。看来,他还是……沉默寡言的好。
韶灵直接推门而入,她环顾四周,屋子没有繁杂家具,靠窗有一桌双椅,内室是一张简陋木床,但床上空无一物。
就像是——根本没有人造访。
她凝望着眼前的空屋子,点点滴滴的雀跃,等待的疲惫,隐藏的欢喜和多年未曾团聚的心酸,一瞬千百条溪流奔腾入海……而如今,她暗暗告知自己,她当真已经找到他了!
她眼前什么都没有。
可是他就在她身后。
哪怕没有见到他,她的心也无声无息地准确无误地告知她,他就是她要找的人,不顾他衣衫褴褛,抑或丑陋顽劣,甚至满身疮痍,她都愿意紧紧抱住他!
“若你不想见人,我可以不转身,但你要耐心听我说——”
她的话根本无人回应,宛若面对一堵空墙,韶灵笑靥不变,缓缓说道。“你一定很害怕,也很想知晓为何会无缘无故被掳,更想知晓你往后会遭遇什么事。你不用问,我都知道。”
她唯有听到自己的声音,像是在自问自答。“因为我,你才会到这儿。但往后,你绝不会再遭遇任何坏事,哪怕是死,也会护着你。”
漫长的等待,身后死寂安谧,但许久之后,她听到很轻很轻的呼吸声,料想方才他定是屏息凝神,一刻也不敢松懈。
韶灵微微蹙眉,想着他竟然如此胆战心惊,心中不舍,溢出一声低不可闻的浅叹。“韶光,我是你姐姐,亲姐姐。”
此话一出,背后的呼吸声,又突然断了,她眉头紧锁,心吊到嗓子眼。
韶灵压下心中忐忑,故作忧伤,轻摇螓首,说的失望至极:“你就不想看看我长什么样?这几年,我连做梦都常常梦到你的样子。小时候,我偷偷抱过你,却被爹爹数落了一通,说我要是把你摔了,一定饶不了我……”
为何他还是没有半点回应?韶灵紧紧握拳,佯装生气,淡了脸色,冷若冰霜。“你要再不说话,我可就走了啊。”
她话音刚落,还未挪动一步,衣袖口似乎被人扯住,哪怕只是很轻的力道,她已心软成水,无法丢下他不管不顾。
娘亲的慈悲心肠,何时也继承到她身上来了?她满心自嘲,柔声询问。
“既然你不想我走,那我能看看你么?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要比无赖,她一定赢。
她低头转身,只见细细冷光,藏匿在他的指掌中。
定睛一看,满心寒意,但很快,她眼眸一亮,轻笑出声。“你方才拿匕首对着我?”
若是她说错一句话,或许他早就不顾一切捅她一刀,人在恐惧之下,哪有理智可言。
忍俊不禁之后,她却有些惆怅,三年前,她也跟弟弟一样手握利器对准慕容烨,看似勇敢,实则软弱。
不顾后果的冲动,不惜一切的愚昧,谁高谁下,谁强谁弱,早已注定。
三年后的她经历世事,对着弟弟的自卫一笑置之,不难想象当年慕容烨以何等眼光看待如此弱小愚蠢的行径——
十五岁的她必定会那么做,而十八岁的她,却绝不会那么做了。
她不畏惧改变。
只要时光,让她变得更强,更好。
……。
嫡女初养成 027 垂涎韶光
看着拉住她衣袖的手松开了,并不曾斥责他,她只是幽然呢喃。
“你做的事,像极了我。”
她总算见着他了。
他们最为相似的便是那双黑夜般浓重的眼瞳,长睫浓密,宛若两把黑色羽扇,透着淡淡阴影。
韶光的眼里,尽是阴郁之色,肌肤透着常年不曾晒着日光的白,脸颊瘦的微微凹陷,干涩的唇角泛着白。在外着一件翠绿色的长衫,里头层层叠叠穿了好几件衣裳。这几日的奔波,黑发散乱,看来格外疲惫。
少年看着她,眼底却满是防备之意,韶灵俯下身子,试图抽出那把精巧的匕首,可惜他咬紧牙关不肯松手。
她垂眸一笑,并未看他倔强的面孔,柔声道。“我不会抢走你的匕首,任何时候你都要学会自保,在这里除了我之外,也许每个人都是敌人,不得不防。我只怕误伤了你自己——”
苍白纤瘦的五指,渐渐有了松动的缝隙,韶灵相信既然她对他心有灵犀,他也定是如此。将匕首从他手中一寸寸抽离开来,耗费了韶灵不少力气。
一股莫名的无力感,从背后袭击了她,令韶灵心中苍凉悲怆。他不再看她,早已低着头,看着地,安静的令人心疼。
“我不会逼你开口,更何况你如今没有半点力气。我们一起吃晚饭,若你愿意,朝我点点头。”
良久之后,他才无声无息轻点了头,韶灵眼波一闪,双目刺痛。
“好韶光。”
她轻轻地,缓缓地,念出了他的名字,这一个她始终放不下忘不掉的名字。
他肩膀一抖,像是这个名字触动了他不堪回首的记忆,他极慢地抬起脸来,望着眼前白衣红裙的娇美女子,同样漆黑的眸子里,闪动着阵阵涟漪,那像是泪光,更像是别的。
她凝神望着红了眼的韶光,眉头舒展开来,柔情似水。“我的好弟弟,韶光。”
但只是一瞬,他突地又避开了她的眼,紧紧地低着头,宛若做错事的孩童。她伸手想要碰他的肩膀,他却又闪过了,侧着身,宛若雕塑动也不动。韶灵蓦地愣住了,料到他对外人的防备,却不曾想过他居然如此避讳别人的触碰。她在心中重重叹息,唯有希望……她担心的,从未发生在韶光的身上。
转眼间,半月已过。
韶光很听她的话,一日三餐若看不到她,他绝不会碰碗筷,苍白的唇抿成一线,直到等她回来。
一切,似乎渐渐转好。
他开始吃饭,开始看书,开始听她讲过去的往事,只是……他还是不说话,更从不让她碰。
贪婪将他的身影填满在眼底,她微微失了神,曾几何时,爹爹在书房誊写文书的沉静身影,她还记忆犹新。
他们分别了整整九年。
她遭遇丧父之痛的时候,韶光才是个一岁的婴孩。
她越来越怀疑,当年父亲早已对宫家的灾祸洞察于心,才会兵分两路,暗自让奶娘周婶带着韶光离开。世人原本就重男轻女,只有他,才是宫家最后的命脉。
她并不嫉妒韶光被父亲如此厚爱,韶光在父亲的眼里,不只是一个值得珍惜的儿子,更是娘亲短暂生命的延续。
但从小由奶娘周婶带大,不可否认,他懦弱沉郁,少了几分男子汉的利落果断。
她可以轻而易举调理韶光体内的虚弱,但对于他的心病,她只能下狠药。
“韶光,你在大漠长大,不曾见过中原的风景,既然回来了,你尽可忘记在大漠发生的一切,重新开始。”她轻轻握住他苍白的指节,那三个字,最永恒的誓言,从她温热的心口挖出,捧在他的面前。“我陪你。”
这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