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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来过。”月娘双手一搭双膝,身子微侧,艳红裙摆游曳生风,笑意很冷。“但已经走了。”
闻到此处,韶灵心中发凉。“月娘可知他去了何地?”
一声轻蔑至极的笑声,从月娘的红唇溢出,她双手击掌,语调高扬。“我倒想问问韶公子的来历,到底是过去招惹了什么了不得的。他们闯入我明月坊,不分青红皂白把人带走了,护卫被打得不成人形,姑娘们吓得花容失色,整个明月坊乱成一团,简直跟猪圈没两样。那些人可好,不过丢下一袋银子,大言不惭说把他买下了……明月坊何时起给人看这等笑话!”
她的来历。
韶灵突地失了神。
“明月坊在大漠二十年,从未受过这等耻辱,月娘交了韶公子这个好朋友,落得这等下场!”
月娘的冷嘲热讽,心中不爽,字字落在韶灵的心头。
她心生警醒,大漠虽然不如中原太平,贼寇甚多,但居然吃了雄心豹子胆到明月坊抢人?抢一个穷困的孩子?
“连翘,你留在这儿瞧瞧月娘还有什么缺的少的——”韶灵眼波冷沉,发号施令。她虽不阔绰,但此事由她而起,她有责任收拾烂摊子。
月娘眼底的讥讽终于褪去,看这位韶公子自始至终都谦谦有礼,周全平静,她对韶灵倒没了火气,只是嫌麻烦地拂了拂手,全然不耐。“不必了。那笔银两倒是够了。韶公子若是能远离牧隆城,月娘我就感恩戴德,谢天谢地了。”
“打扰。”韶灵不再自讨没趣,招呼了连翘,转身就走出明月坊。
连翘还是孩子性情,一路跟着,一路追问。“公子,到底是谁掳走了人?”
一切,像是有预谋的巧合。
韶灵却不曾理会,眉头紧锁,自有心思,径自赶回旅店。
“走了一天的路,我想回去歇息。”
连翘哑然无语,都什么关键时候了,居然还睡得着?不应该满城甚至到整个大漠去找人吗?但他也听得出,奔去林家的时候,公子脚步多么急促,而如今,韶公子走路都是拖着脚步的。
刚结识韶公子,他就已经在找流落在外的胞弟。他从未放弃过,在险恶大漠中海底捞针。
“连翘,我以前就说过,何时我不告而别,你千万别觉得奇怪。我们若有缘,自然还能相见。”
韶灵对着连翘低声说了句,佯装看不到连翘眼底的寂寥和不舍,走入晦暗屋内。
目光所及之处,没有任何异样,心中一跳,待她看清桌上的那件物什,手心已然一片濡湿。
那是一支桃花,静悄悄躺在桌子中央,如此诡谲古怪。
新鲜的花骨朵,生在枝头,像是一颗颗粉色的宝石,熠熠生辉。
她并不讶异在这儿见到桃花,大漠也有桃树,并不稀奇,不过——桃花枝将她心中的疲惫和敌意,一瞬点燃。
在她记忆深处的那个地方,有一整片的桃花林,春日里,桃花夭夭,美如仙境。
在明月坊如此跋扈嚣张的人手。
刚回来就见到有人造访的痕迹。
突地望向那一扇窗户,窗棂上的脚印还在,韶灵眼神突地覆上阴冷,她早该想到的!这一切是那个地方的做派!更是那个人的指令!
在路上她就有七八分怀疑,只是不愿往最坏处去想,但如今豁然开朗。
那个她这辈子再也不想回去的地方。
她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韶灵牙关打颤,双手紧握成拳,全身血液倒流,明知这是他请君入瓮的陷阱,但她还是只能只身赴往。
她无法容忍,宫家最后的子嗣,沦为一个男人身下的玩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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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挣扎喊叫,却连半点声音都喊不出来。
谁对她下了药,要她不明不白就上了花轿?
一封居心叵测的圣旨,一碗宛如毒药的羹汤,让她代替不贞的继母女儿,远嫁京城王府。
……。
他的唇角,微微上扬,那原本俊朗面目,带着一股邪妄意味。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你以为我不知,你更是洛城第一浪女吗?”
苏敏扶着墙面,吃力地撑起身子,听到他的这一席话,不禁身子一僵。
“把这身刺眼的衣裳脱了。”他不悦,见她迟迟不动,他愈发冷漠无情。“装什么圣洁贞女?”
嫡女初养成 023 重回云门
一得到连翘的禀告,宋乘风骑着最快的马赶到城门外。
如今正是黄昏时分,远方一望无垠的金色沙漠,韶灵一袭白衣,被暖风卷起,白色软靴踩踏在马蹬上。
韶灵望向来人,眼底凌冽。
两人称兄道弟一晃就是三年,他鲜少见到韶灵如此冷漠,就像是祁连山上的冰雪,常年不化,又如天山上的寒风,可以轻易置人于死地。
宋乘风神色凝重,问道:“你要离开大漠了?”
他知晓,她并非短暂离开一阵子这么简单。她原本就不属于大漠,迟早会回中原,战事渐近,他同样希望她尽早走。
韶灵腰背挺拔如青松,从马背跃下,走近他,抬眼凝望他,目光清幽。
当年她孑然一身逃到大漠,结交了宋乘风这个贵人,本该认真道别,但此刻她却词穷。
“小韶——”宋乘风抓住缰绳的五指用力,他不曾下马,坦然笑道,一如既往洒脱恣意。“何时你到京城,一定来找我,就像我们在大漠一样。”
“好。”她微点头,她当真把宋乘风当可信的兄弟挚友,只是,她也有苦衷。
那个生她养她的地方,唯一的亲人临终耳提面命要她不再去京城,她铭记于心,不敢忘,不能忘。
哪怕她当真去了京城,重遇宋乘风,他们也不见得能跟在大漠一样没有忌惮。
他才二十来岁,已经当上了将军,在朝中是从三品的官员,而他姓宋,她若要追究,真相就在咫尺之间。
“宋大哥,不必再送。”
她朝着宋乘风挥手,唇畔笑意挥洒,墨石般眼眸愈发清澈明亮,闪耀逼人。
见他下颚轻点,她随即调转马头,不见半分拖泥带水,仿佛告别的不过是个陌路。
宋乘风眸子微眯,英俊的脸被晒得黝黑,星眸内一片沉寂。
十八岁的少年郎,也大多是她这等个头风姿,但何时起,他总觉何处不太对劲。他笑了,自己真是个呆子,只懂得率兵征战。
但愿下回见她,她心愿达成。
到大漠六年多了,京城对于宋家,已不再是一块福地。
宋家红极一时,炙手可热,先帝的正妻元戎皇后是宋家之人,而他正是宋皇后的亲侄子。若宋皇后还在世,宋家不会没落,而他,也会被委以重任,成为皇亲国戚中最显要的后起之秀。
而不是,守着这大漠西关,常年不能回京,孑然一身。
只要打胜了这一仗,他就能凯旋而归,让宋家扬眉吐气。
幽明城。
“马伯。”
她低低唤了声,其实走的时候,没想过还会再回来。她再无往日的洒脱飞扬,眼瞳黯然寂寥。
灰衣老人只是淡淡睨了韶灵一眼,头一点,给她开了门。“七爷在歇息,你进去等会儿。”
马伯还是老样子,谁都不在他眼底,只有一个七爷。过去他常常训斥她,而如今……连骂她都不屑了?!
韶灵见马伯离开,她才踏入屋内。屋里果真安静沉寂,就像是无人的山洞一般。
这儿的摆设,几乎没动过。
角落摆放着金桐色的熏炉,上有镂空的山形盖,盘踞一条口噙夜明珠的蛟龙,蛟龙卧在莲花花瓣上,栩栩如生。
一缕白烟从镂空炉盖之内袅袅而上,若有若无的檀香味道,染上她的衣袍……她垂眸一笑,好久没闻过白檀了。
韶灵等候了约莫半个时辰,也不曾听到内室传来任何声响,总算抬起头来。
置于窗口旁的花梨木软榻上,斜卧着一人,身着紫蓝色华服,散乱着青丝,头枕着一个玉枕,微风徐徐,吹动几许,那人依旧安静沉睡。
静中有动,动中有静。
她微微眯起美眸,仿佛是在欣赏一幅画卷,更有几分明目张胆。
这几天连夜策马从大漠赶回幽明城,一路上鲜少下马,实在逼得急了,骑马都能睡着。如今身处幽谧祥和的环境,她偷偷闭目养神。
“站着也能睡?”
一道低声调笑,突地传出,落在韶灵耳畔,却是振聋发聩。
她陡然间睁开双目。
直直望入那男子的眸子,宛若无底深潭深邃,却不见半分戾气,只见一片恍人心神的狂狷。
三年不见,他快成一个妖孽了。怪不得,江湖上有人称他为“妖烨”,便是指的他这般妖冶魔魅。
他起身,散乱青丝垂在脑后,修长双腿交叠,衣袍花般盛开在他身下。淡唇勾起笑意,他宛若丛林中一头刚醒来的野兽,形态优雅却又危险之极。
韶灵跟他对视,神色沉静,如临大敌。
远在大漠,关于云门的传闻,她也是常常听到。三年里,江湖传闻云门主人性情大变,杀人成瘾,比起以前的暴戾,有过之而无不及,他已经成了杀人魔头,再多鲜血,也无法平息他心中魔性。
“忘恩负义的白眼狼终于回来了——”
刀削般的薄唇旁,卷起莫名深意的沉笑,他眼前静立不发一语的女子,一袭白袍,纤长挺拔,只以一柄木簪束发,风尘仆仆。她将这套寻常的男装穿出几分风流意态,随性潇洒,并非一日促成。
邪肆目光一路往下,移到她宽松的胸前,一看就是长年累月裹着束胸布,难以窥探一分旖旎春光。他悠然浅叹:“三年不见,你长大了……”
真不知,是否这儿也长大了?他正这么想,邪恶笑意更加恶劣。
他的轻佻露骨,下流张狂,实在到了令人无法容忍的地步。韶灵淡淡一看,上苍果然是公平,第一眼看是仙神,实则是疯魔。
唯独她无法辩解,他说的没错。
她忘恩负义。
她是他养大的一头白眼狼。
“主上。”她双目寒冷,喉咙干涩,挤出这一个再熟悉不过的称谓。
三年前不欢而散,两人反目成仇。
那个狂风暴雨夜,她手握利器,刺入他的胸膛,汩汩而出的鲜血——将她挫骨扬灰。
她从未奢望,他会放过她。
当然,他需要的绝非是她的一声歉意。
……
嫡女初养成 024 秋后算账
他的眼底翻卷着莫名火热的光点,俊美妖娆的面容更是迷人,起身走近她,衣袂翻动。
她在女子中不算矮小,却不过够到他的肩膀处。
他逼得这么近,她却亦不曾后退半步,目光邪肆暧昧,自顾自地谈笑。“韶灵,爷看你穿男装,倒是头一回,这粗布白衫穿在你身上……有点味道。”
他好似根本不记得三年前的那件事。
韶灵的脸色稍霁,并不理会他的寒暄。
他一把扼住她的纤腰,压低俊脸,咬着她的耳朵沉笑。“这儿加条玉带就更妙了。”
韶灵身子一僵,跟宋乘风等人打成一片,甚至好几回酒醉后躺在地毯上过一夜,也是寻常。一物克一物,她冥顽不灵,是个混不吝,其实也有怕的人。
出了云门,她才在江湖上听闻,慕容烨豢养三千娈童,那些男孩们为了讨他欢心,逞强斗狠,每年都要死好几十个,而一旦触怒了他,便是折磨致死,体无完肤。她至今记得亲眼见过的男孩尸体,一想到胞弟落到他手里,她不寒而栗。
“我重回云门,自然做好了一切准备。主上要如何处置我,我绝无二话。”她抬起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