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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照疏影风临雪-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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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雪仍不太敢相信,在她眼中,岑倚风总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恍若镌固在冬雪里的冰雕,完美坚固,无懈可击,好像他整个人永远都不会生病,永远不存在脆弱的一面。可是现在,可以感觉到他全身在微微发抖,明明身体烫的厉害,但他还是觉得冷,即使裹着再多的被子也不觉得够。

过雪仔细地替他掖了掖被角,看到桌上放着一盆凉水,便取下他额头上的毛巾,放入盆里浸湿后,又重新敷在他的头上。他生得一对远山眉,浓长黛黑,因在病中,秀挺的眉峰轻微颦着,看起来就仿佛在生气,当冰凉的毛巾触碰到额头上时,他一排细密极黑的睫毛颤了颤,好似繁蝶乱舞,然后睁开了眼睛。

过雪没料到他突然睁眼,小心翼翼地轻唤两声:“哥哥,哥哥。”

岑倚风偏过脸,然后看着她,没有半点反应。

他发着高烧,过雪也不确定他有没有认出自己,因为他的眼神迷蒙一片,但他就是一直凝睇着她,过雪凑近点问:“是不是觉得冷?还是口渴了?”

岑倚风眼珠微微转动两下,艰难地蠕动着嘴唇。

过雪附耳过来,终于听到他在断断续续地问:你是谁。

看来真是烧糊涂了,过雪莫可奈何,而他盯着她的目光越来越紧,近乎于某种执着,就像一个才懂事不久的孩子,害怕自己会认错人一样,无助又恐慌,甚至带着一点点绝望。

过雪告诉他:“哥哥,我是过雪。”

岑倚风似乎有点激动,整个人颤栗得厉害,过雪以为他在生气,生气她会出现,但很快,她就知道自己这种想法错了,他的眼神渐渐转变成一种哀哀欲绝,他从来没有这样子看过她,竟让人觉得,他会随时哭出来似的,衬着那张削瘦的脸,看得过雪心里都一阵难受。

他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修长白皙,但很瘦,骨节突出,过雪不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下意识伸出自己的手,刚放进他的掌心里,就被死死地、死死地握住,明明他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可他居然能如此握着她的手,挣都挣不开。

41相思难回避2
恰好绯鲽进来;见此情景,面露欣喜道:“公子爷醒了。”

但岑倚风置若罔闻;甚至连眼珠子都不往她那里转一下,始终握着过雪的手,过雪觉得尴尬;尝试着往回抽动下胳膊;但岑倚风就是握着不撒手。

绯鲽瞧她脸都红了;心中暗笑不提,只道:“药已经温好了。”因过雪现在不方便,她又讲,“我来喂公子爷好了。”

她坐下来;丫鬟一旁端着药碗,绯鲽转动调羹;吹了吹银匙里的药汁,动作轻而慢地递到岑倚风唇边:“公子爷,该吃药了。”

岑倚风抿着唇,不张口。

绯鲽一瞅他又是这个样子,不由得心急,连哄带劝:“公子爷,大夫说了,您得按时吃药,否则身子一直这样熬着,可是受不住的啊。”

她求助一般望向过雪,过雪明意,轻声细语道:“哥哥,你正病着呢,现在吃药好不好?”

岑倚风只是看着她,痴痴地,眼中仿佛只有她一个人,再也看不到其它。

绯鲽见状,将匙子往他嘴里塞了塞,没料到竟把他的唇齿撬开了,这下欣喜不已,赶紧一小口一小口地喂他,浓浓的药汁顺着嘴角滑落,她便以帕子替他拭去,岑倚风变得很听话,绯鲽喂几口他就喝几口,以前哪怕一小匙他都不肯咽,如今整整的一碗汤药却都被他喝了下去,绯鲽如释重负似的,长出一口气,而岑倚风一边喝一边用眼睛望着过雪,自始至终不曾移开,死不瞑目一般。

绯鲽笑吟吟地起身,将这份重责交托到过雪身上:“二小姐夜里受累,就有劳二小姐照看公子爷了。”

过雪瞠目结舌,不等她开口,绯鲽已经领着丫鬟离去了。

屋内只余下两个人,过雪一转头,便接触上岑倚风的目光,其实他烧得这么重,连呼吸都成为一件费力的事,或许此刻他的视线已经一片模糊,根本看不清楚她的样子,但就是不肯阖眼,好像一阖上眼,她就会消失不见了。

过雪用腾出的一只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仍旧很烫,如同小小的火苗沿着手掌蔓延,直直烫到心坎里去,她声音不由自主放得轻柔,像夜莺啼啼哝哝哄着巢穴中的雏鸟:“哥哥,睡吧……”见岑倚风还盯着她,只好又补充句,“我不走的,今夜我一直留在这里。”

岑倚风睫毛微微颤动,终于闭上眼睛。

过雪发现他即使睡着了,也不曾松开她的手,因为握得紧,他的指骨咯得她的手很疼,可他睡觉的时候也不肯让她离开,仿佛自己成为他的唯一,一旦离开,他就什么也没有了。

这一晚岑倚风睡得深沉,原本过雪有机会挣脱,但一想到岑倚风当时看她的眼神,心里不知怎么就软了,令她没有办法挪开他的手,只能保持着坐在床边的姿势,没多久便感到左臂又僵又麻,她不时用另一只手捶打揉搓,才知道,原来长久保持一个姿势是这么的不容易,那会儿他们乘马车前往綵州,她总是枕着他的手臂入睡,动辄几个时辰,他从没惊醒到她也没换过姿势,他是怎么坚持下来的?不知不觉到了后半夜,困意袭卷,过雪终于支撑不住,半边身子伏在床沿上睡着了……

这一觉自然不舒服,来回醒转好几次,总是闭上眼,不久又突然醒来,似乎还做了一些零碎的梦,断断续续的,头一回,睡个觉也能如此累人。

明媚的阳光洒上轩窗,听到小鸟在枝头唧唧喳喳的乱叫,过雪将脸埋在臂弯里,隐隐约约感觉到有人在摸自己的头发,动作很轻,仿佛是在摸婴儿的肌肤,一直从发根滑到发梢,痒痒的,但又十分舒服,小时候母亲也常常这样由上至下抚顺她的长发,让人觉得依赖,过雪脱口唤了声“娘……”那人发现她醒了,迅速收回手,过雪的意识也一点一点恢复过来,怔了下,想到自己不是应该在别府吗,蓦一抬头,看到岑倚风正睁着眼睛瞧她。

过雪不禁道:“醒了。”举手探下他额头的温度,虽然没有昨晚那么烫,但还是发热。

过雪赶紧讲:“我叫人进来。”她一起身,左臂就跟失去知觉似的往下坠,也顾不得岑倚风看没看到,扶着胳膊就往外走去。

很快,侍婢便捧来热水,由于绯鲽没出现,过雪只好亲自动手,拿热毛巾替他仔仔细细地擦着脸,额头、面颊、鼻子、下巴……他的睫毛实在长,黑黑弯弯的,微一颤动,好似能刮出风来,让人错觉着不敢靠近,仿佛再近一点,就能触碰上……而他的双眸,目不转睛,像一泓静止不动的潭水,清晰倒映出她的样子,他凝视她的时候,瞳孔的颜色极深,显得格外深情而认真,过雪忽然发现自己的动作已经停下来,他看着她,她也在看着他,面对着面,好似下一刻,彼此就会情不自禁地亲吻上,他微弱的鼻息拂上脸庞,过雪一下子惊醒,简直心神不宁,不由得垂眸,拿着毛巾近乎胡乱地往他脸上擦来擦去,许是发烧,又许是被热毛巾的湿气蒸的,他的脸也越来越红……

过会儿过雪喂他吃了点东西,岑倚风终于开口:“你怎么……来了。”

他的声音听起来略微暗哑,带着种磨人的疼,过雪如实回答:“是江轲让我来的。”

岑倚风闭上眼,比起昨晚,他的精神要好些,起码有力气说话,神智也显得清醒了,良久,他吐出三个字:“你走吧。”

过雪一愣,他却始终闭着眼,模样瞧起来十分疲惫,周围很静,耳畔只能听到他平缓而低弱的呼吸声,而他露在外面的一只手,恍若在控制不住地发抖,过雪想到他为了自己,彻夜不眠地寻找,最后又害病咳血,一切,都是因为自己。她沉默片刻,才说:“等哥哥好了,我就离开。”

岑倚风没再说话。

侍婢端来熬好的汤药,过雪刚接在手里,孰料岑倚风瞥了一眼,眉尖便高高地颦起来:“拿走。”

过雪动作微滞,抬头道:“不吃药怎么行?”

她又举着银匙过来,岑倚风见着那一片黑酽酽的药汁,还没喝,就已经苦得呛鼻,下意识往后挪了挪身:“我说了拿走。”

过雪搞不懂好好的,他怎么又不肯吃药,耐心劝道:“不喝药,病怎么能好?要是这么拖下去,哥哥的病只会更厉害了。”

结果好说歹说都不成,岑倚风就是把脸偏到一旁,死死抿着嘴巴,那模样,生怕被人把嘴巴撬开似的。

过雪想他昨晚是迷迷糊糊的将药喝了,如今却闹这般,脑中霎时闪过一个念头,竟有点忍俊不禁:“俗话说‘良药苦于口,而利于病’,这个道理哥哥不会不明白的,小时候娘就常常跟我说,忍一忍,一仰脖子就喝下去了。”

她小心翼翼睨着岑倚风的表情,又吹了吹银匙里的药汁,几乎是连哄带骗了:“这药还热着,这会子喝正好,其实一点都不苦,真的呢,听话,把它喝了好不好?”

她一副哄三岁童蒙的口吻,岑倚风果然转过头,狠狠瞪着她。

过雪丝毫不惧,反而笑呵呵的:“来,喝一口。”

岑倚风忍了又忍,似乎真恨不得一把掐死她,最后昂着下巴,冷冷道:“我不喝。”

过雪讥诮一笑:“我一直以为哥哥天不怕地不怕呢,没料到也有害怕的时候。”

岑倚风皱着眉:“我怕什么了?”

过雪指指碗里:“怕喝药。”

岑倚风脸色难看地很,末了,还睁着眼睛说瞎话:“谁怕了!”

过雪道:“你不怕,那就把药都喝了!”

她一扯唇角,说不出的冷讥嘲笑,仿佛他不喝,他就是胆小鬼,岑倚风死命瞪着她,简直跟她有深仇大恨一般,僵持半晌,他终于伸手把药碗夺过来,仰头咕噜咕噜喝下去,又快又疾,过雪直怕他呛着,直至喝完,岑倚风脸色变得一阵青一阵白,紧接着把自己蒙进被褥里,无论过雪怎么唤他都不肯出来。

这事江轲清楚,岑倚风打小就憷喝药,每每让他喝药,都得绞尽脑汁千哄万哄,最是令人头痛,幸好岑倚风身体一向好,一年到头下来也生不了几次病,偶尔闹点不适挺一挺也就过去了。

过雪意外抓到岑倚风这个软肋,却不敢在他面前得意忘形,因为岑倚风好比一只被踩到尾巴的猫,随时会跳起来挠人的,哪怕病着,也是只脾气暴躁的病猫。

过雪没想到照顾一个病人会这样麻烦,偏偏岑倚风又是个十分挑剔的主儿,吃喝用度不能差一点,燕窝炖的火候不够,他尝了几口就不吃了,早晚总是喝参汤又觉得腻,生病两三天,大夫交待过不能受凉,但还要擦洗身体,过雪的房间安排在他隔壁,原本想趁机打个小盹,结果没多久侍从就来敲门,一脸唯唯诺诺,说岑倚风不用人伺候,叫她进去,过雪便急急忙忙跑进来,岑倚风气鼓鼓地倚着床头,说那些下人笨手笨脚的,过去一会儿,指指床脚堆叠整齐的衣服,要过雪给他换上。

过雪一下变得吞吐:“这个……”

岑倚风拉下脸,不高兴。

这个人,生病的时候也是这般颐指气使。

42相思难回避3

过雪没办法;这回不听,下次哄他喝药就该更困难了;其实这里的家仆尊规尊矩,进屋前会先叩门,但过雪不放心;还是跑到门前上闩;岑倚风有点洁癖;每天都得擦身子换干净的衣服,否则就睡不踏实,床旁摆放着一桶热水,过雪替他解开衣服;拿着浴巾沿着他的脖颈、肩膀、胸膛一点点往下擦拭……男人的身体总是很热,再加上发烧;摸着就觉烫手,其实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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