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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正元年秋,点英省的第一批官员被遣往就任。这一年,每一位点英试获得录取的官员,都有一篇策论记录在档,传递到了君王的手中。其中之后闻名天下的胡太师献上了《官论》,文大人提出了《闵农策》,而更后来,出自于晏九郎的《商论》和源自大燕名将莫长空的《十二屯兵策》等等,更是为大燕的强盛打下了基础。
而真正在这一年开始的策论,却只有《官论》和《闵农策》。
战争之世,粮草为根本。《闵农策》提出了多种改进农耕制度的细则,并提出十分详尽与细致的存粮运粮的规则,另外还制定了青稞法的实施标准。而《官论》在这个时候出现,可以说是和《闵农策》配合得恰到好处。
《官论》提出了监官制度,要求在大燕范围内,郡县级以上的官员,都配备一个监官,一个粮官。县官负责政令决策,监官负责廉政监管,粮官负责钱粮出入。若是任何一个部分出了差错,那么渎职者依律惩处,而知情不报者去职查办。
这个制度一旦执行,相当于让三方彼此互相监视,对于提出这个奏折的胡溪来说,可以说是招惹来无数敌意和非论。但是新帝却是一力保下了这位年轻官员,甚至还兴致勃勃地提出:“不如知情不报者罪加一等?”
满朝文武顿时尽数噤声,这个提议着实太过歹毒,简直是逼着官员彼此盯梢敌视……但是陈文珝语带笑意,别人又弄不清楚他到底是玩笑还是当真。
半晌,才有老臣上前陈奏道:“臣看胡大人的提议就很好。”
陈文珝笑道:“……既温卿觉得好,那便这样了吧。诸卿家可还有异议?”
堂下喧喧嚷嚷,自是议论不断,陈文珝却也不扰,只是笑看臣下乱成一团。阿仇立于众人之中却神态淡淡,不为所动。
只是从他这个角度看去,陈文珝身上多年的戾气,仿佛终于慢慢在光天化日之下泄了出来。
对方见他态度肃然,却是冲他微微一笑。
作者有话要说:之前些无聊的时候和亲友聊天,聊着聊着就说起了历史上的荒唐故事,亲友被我吐槽吐得连爆粗口。中途说到了杨广的丰功伟绩(两种不同含义上的),又说起汉哀帝,明宪宗父子俩。说起萧太后,武则天和杨玉环的“丈夫们”,然后又讨论到睡了姐夫的小周后,以及把睡了丈夫的妹子给收拾了的武则天和孝庄……还有很多其它其它,越说越觉得,历史永远比小说更传奇……
第98章 卷二卅六帝君之宠
新帝登基数个月;燕朝朝堂上的新老臣子也就慢慢开始明了了这位新帝的作风。与他在做皇子的时候不同,这位新帝在处理政务的时候;心狠手辣;独断专行,且极善于釜底抽薪,令一些老臣隐隐有些跟不上步调的无所适从感。
而他所提拔的那一群青年官员;与他的作风保持了高度的一致。尤其是这时候十分受宠的金发异人李仇,行事作风让这群保守谨慎的老臣来评价;大约就是锐利,狂妄,肆无忌惮。
这位金发异人,虽说日常言行和礼仪上并不能说有什么不足,但骨子里却有一种属于外邦蛮子的野性;做事横冲直撞,遇上阻碍时,最中意的就是一头撞破一切阻滞,迎身而上。
金发异人本来是个巨大把柄,一些老臣也一度试图劝说新帝“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新帝却不为所动,传召李仇上朝自辩。
而少年人锐气逼人,只问了一句:“夫妻同床犹有异梦。大人是否能为堂下乃至大燕所有人作保——只要黑发黑眸之人,就与陛下全无异心!?”
老臣顿时气急,说道:“我大燕之人我亦不可能保证全无异心,何况你等异邦莽子!?”
阿仇却讥笑反问:“既然老大人连自己身边之人都辨不清是否存有非心,却能神游千里之外,断知人心不轨呢?”
老大人怒不可言,却无话以对。
阿仇又抱拳,与燕王行了一礼,望向的却是那上书参他的一众朝臣,说道:“陛下明察秋毫,我是否心有不轨,自然有陛下做出决断。大人日后若抓住了某的把柄,自可禀明陛下,若是这般的臆断之词,还请大人慎言——您可是堂堂朝廷命官……您说是吗?”
自此之后,以此为由参他的人就少了下去。阿仇心存仇恨,平日除了办公,私德被人抓住的把柄也少,反而是点英省之中其他人偶尔会被抓住一些把柄参到新帝面前,但是因为多数都并无关紧要,所以都被陈文珝压了下来。
而随着时间过去,许多人也越发地意识到,陈文珝对于这位金发异人似乎有着不同寻常的好感……作为君王,他对这位年轻俊美的青年官员……未免太过宠幸了。
就连阿仇自己也隐约意识到了这一点。
风和日丽的午后,陈文珝偶尔会以询问政务为名招阿仇入宫,两人之间的气氛并不比少年时那样亲密,但是阿仇却隐约发现了,相比起少年时那刻意的温柔亲切,这时的陈文珝让人感觉更加真实。
……若隐若现,有时候却显得有些□裸的情意和欲念的暗示。
话题谈着谈着,就常常会不由自主地从公务转移到了私人的事情上。阿仇虽然有所警惕,但是对于这样介于关心与逼问之间的对话内容,却又不能太过生硬地拒绝回复。
他心里偶尔也会讥笑——少年时陈文珝还会哄骗与他,谈什么真心真情,但是如今位高权重的燕王,对这种事情却根本毫不在意,后宫今年就迎进了三位夫人,每一个都美貌温柔,出身高贵……但是转过头来,他却连自己倚重的臣子都能轻薄挑逗。
他只当看小丑一般看陈文珝用尽花招,一边在心中叹息自己当年怎么没能看出这个人的本性。但陈文珝见他并未恼火暴起,却只以为他是放不开,或者因畏皇权而忍耐,反而越发放肆,惹得阿仇不得不有时无声地做出反抗,避免情况脱出控制。
不过陈文珝这样放肆,倒是让阿仇看出了不少端倪。
师父说:权谋如兵法,要制敌于死地,必须先要知己知彼。最重要是,知晓敌我心灵的空隙,才可一击毙命。
寻常人经历粗浅,见识不广,心灵空隙自然是处处都是。但是常年生于权谋场,长于生死局的人,心灵往往要比其他人都更加坚硬,意志也更加强韧。他们能够舍弃的东西,往往比普通人要来得多得多。这样的人,要将其从意志上彻底斩杀,必然需要更加精准,更加狠戾的一击。
而阿仇有心算无心,首先看出的就是,陈文珝品味古怪,他喜欢别人用那种对无理取闹的臭小鬼的态度来对待他。阿仇每次被他的态度惹恼,语气略带不满地问:“陛下您若是不想再继续听臣禀报,那么请恕臣告退”时,陈文珝就会十分纵容地笑,然后摆正姿态。
阿仇若有所思。
一日后苏听风收到了阿仇的条子,只见上面短短一句,直白问道:其人恋慕陈丛华焉?
这话没头没尾,苏听风却一目了然。丛华在他身后看得一愣,却不料苏听风转手回复信件,写下的就是让他崩溃的回答:是!
丛华这时候如何还能不知道两人在说什么,追着苏听风责问:“你胡说什么!?”
苏听风却看了他一眼,叹息一声道:“并非胡言。”
丛华顿时愣住。
陈文珝恋慕陈丛华,这听上去简直是个大笑话。不过在苏听风看来,这几乎已是铁钉钉的真相了,只是双方都未必知晓或者承认这一点。
正是因为如此,陈丛华此人才显得尤为可怕。
苏听风又继而写道:一生蝇营为尊位,舍情弃欲不得纾。今朝得掌天下权,偏执恐又胜一筹。君可与他“交心”。
阿仇后来收了信,思索了半宿。再一次被陈文珝召见并问起私事时,他便一笑,问道:“陛下真想知道我的事情?”
陈文珝便答道:“今日卿心情不错啊,莫不是孤一片诚心终于感动卿了?”
阿仇说道:“陛下原来是戏言。那臣不说了。”
陈文珝却立刻说道:“别别别,卿可是君子,如何能出言反复——孤当洗耳恭听。”
阿仇这才端坐于案前,开口说道:“臣的幼年,其实并无什么可说的。陛下见臣这一头金发,可见臣有其它与燕人不同之处?”
陈文珝审视了他一番,却否认了。
阿仇见他否认,便笑了,说道:“正是。其实我母族的人,并不只是金发蓝眸而已,他们高鼻深目,身形壮硕,与燕人很有不同。我在家乡,其实也如同在朝中一般,被人称为‘异族’。”
陈文珝听得倒是一愣,片刻问道:“你父母亲呢?”
“我父母亲过世得早,我是被舅父给带大的。我舅父相貌也有一些与乡人不同,所以我们向来离群索居。舅父是个十分高明的药师,所以尽管乡人忌讳于他,却又时常要求助于他,因此我少时虽则不受人待见,过得却还不错。”
阿仇说的经历倒是令陈文珝微微一愣,仔细思索,却又在情理之中。
他张了张口,本想说些什么,但是一旦出口却变成了完全不同的话语:“卿少时受苦了。卿如此才华,既已效命于孤的麾下,他日必然飞黄腾达,孤允诺于卿。”
阿仇便也如同受到安抚一般,露出淡淡笑容,谢了一声恩。
阿仇离去之后,陈文珝处理完公务,往软榻上一靠。宫人问他是否要来些汤饮点心,都被他挥挥手拒了。
若是平时,这样的时候,陈文珝必然会觉得有些空虚,有些不满足。找一位夫人消遣还算是不错的主意,偶尔他也会直接拖一个看得上眼的宫女嬉戏一番。
但是这种游戏玩过了一段时间之后,他就慢慢厌倦了。
……想要一些更加刺激,更加猎奇的娱乐。
娶进来的夫人都是大家闺秀,陈文珝也要自我克制着,不要太过暴露本性。可是已然坐上尊位,却还要哄着几个娇弱女子,实在让他觉得不那么舒心。
不过他也知道,若真是算无遗策的聪明人,他反而不放心了。
若说当年还有个唠唠叨叨的老宫女让他觉得有几分暖心,但是此时,他却真的已经是孤家寡人了……孤,这一个“孤”字,真是用得再精妙不过。
哪怕现时再有人表现得如同那人一样温柔关切……他又如何相信得?
最终陈文珝只是挽了挽袖子,重又坐起,让人召来属下,开口问起了韩越之事。
却说越皇子到了韩国,初始还是很受韩王礼遇的。然而再是如何礼遇,终究是异邦人,也终究是如同货物一般的质子。
越国质子若说年龄,比韩王与泽姬还要年长,只是泽姬嫁了越王,说起来韩王比越质子还要长上一辈。
这处境自是说不得的尴尬。
而越质子赴韩不到半年,韩都中就已经有人同越质子爆发了好几场的冲突,显然入他国为质的日子并不好过。
陈文珝问属下:“……与越质子接洽的人安排得怎么样了?”
属下回答道:“目前已然碰过了面。我等做了两手安排,一人是韩都归梦楼的妓子,一人是质子府附近一家书局的老先生,都已经能和韩质子说上几句话。具体的深入接触,还要等待时机。”
陈文珝点了点头,正想要再吩咐几句,却听门口传来一阵喧哗:“太后娘娘到——”
第99章 卷二卅七积年宿怨
莲姬已有多日不曾见过自己的长子了。虽说当初陈文珝还只是七皇子的时候;她其实便不怎么乐意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