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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鹭生听见皇帝召唤,不敢迟延,慌忙转身进去。宸贵妃见状,无法可施之下,只得暂且离去。
张鹭生进得殿内,走到案前,望着皇帝下拜,又问道:“皇上传奴才过来,有何差遣?”赢烈头也不抬,只问道:“方才谁在外头?”张鹭生陪笑回道:“是宸贵妃娘娘,带了公主来与皇上请安。奴才看皇上正忙,就请娘娘先回去了。”赢烈冷笑道:“你倒是越发做起主来了!”张鹭生见皇上言语含愠,连忙跪下叩头,又说道:”奴才无礼,请皇上降罪。然而奴才委实见皇上忙碌,才如此行事。皇上若想见宸贵妃娘娘,奴才这便去请娘娘回来。”赢烈顿了顿,方才开口道:“罢了,你且起来。”
张鹭生闻声,连忙自地上爬起,不敢再言语,躬身立在一边。赢烈又低头伏案,半日方又问道:“昨儿打发人送盘点心到坤宁宫去,可去了?”张鹭生慌忙回道:“奴才亲送过去的。”赢烈问道:“见着皇后了?她……怎么样?”张鹭生回道:“娘娘消瘦了不少,精神也不好,奴才问服侍娘娘的宫人,说娘娘每日里是茶饭不思啊。一日三顿饭,汤饭点心原样的端出来。娘娘,心里念着皇上呢。”
赢烈闻声,一字儿不发。张鹭生见皇帝不置可否,心里惴惴不安。半日,赢烈方才说道:“你去将左向伯、钟怀义二人传来。”张鹭生知这二人皆是黄门内卫之首领,连忙应下,走去传人不提。
宸贵妃回至钟粹宫,叫奶母将两位公主抱回房里,自家在堂上焦急的团团转。抱月送了一盏茶上来,说道:“娘娘别太过忧虑了,仔细身子要紧。皇后娘娘吉人天相,又深得皇上宠爱,想必不会有什么事的。”怀星也接口道:“皇上不是说皇后娘娘是患了重病么?连太医院前去诊治的太医也这般说的,说不准是实情呢?”宸贵妃斥道:“你们懂什么!既是皇后重病,又何必重兵把守,连平日里服侍的宫人也一并撤换了?再者,素来都是王旭昌服侍皇后,如今倒怎么换了一位蒋太医?可见,皇帝是要把婉儿给孤立起来!”说着,便将平素廊上传信的小内监传进来,问道:“打发你出宫到相府送信,可去了。”那内监回道:“正要进来禀告娘娘,奴才走到宫门口,那些守门的卫士看了奴才的腰牌,就说皇上有吩咐,不准钟粹宫人出宫。奴才无法,只得回来。”
宸贵妃闻言,脸色煞白,支撑不住,跌坐在椅上,半晌才说道:“这事看来不好收场了。”
到晚间,宸贵妃打发人,往咸福宫送了盘果馅儿蒸酥。去的人片刻便回,只叫传话说德妃知道了。
翌日,德妃称夜间偶然风寒,派人出宫接了母亲前来探看。当日午后,宫中忽派出一队人马,来至襄亲王府,只宣了皇帝口谕,便将府内女眷并赢绵素日的几个亲信尽数带去。
入夜,储秀宫宫人打探得消息,回宫奏报。红扣得了信儿,忙忙走回明间,告与惠妃道:“打听到了,那干人出宫是去了襄亲王府,抓的人却不知押在何处。另有,奴婢却才往坤宁宫去了一遭,果然围得如铁桶也似。听闻宸贵妃、德妃过去探望,都被挡了出来。今儿宸贵妃带了公主去见皇上,连门儿都没能进去呢。只可惜延春阁还是被围着,唐美人不得出来。”惠妃将手里的茶碗吃了一口,随手递与红扣,笑道:“她们自入宫以来,占尽春恩好不得意,如今也该她们尝尝这好滋味儿了。唐美人倒罢了,不过是枚棋子。原本本宫以为她是唐将军的女儿,前朝上能得些助力。谁知,她母家竟全不将她放在眼里,还被皇后拉了过去。这样的人,只好充当马前卒了。待用完,就再没什么用处。她又是个心机深沉之人,也有几分姿色才智,若是将来诞下子嗣,难保不心大。借着如今这桩事,将她一并料理了,也省了后患。”
红扣问道:“奴婢不解,唐美人揭发了皇后,也算立了头功,皇上应当嘉奖才是,不是反倒助了她么?”惠妃浅浅一笑,说道:“这你就不知了,这桩事不论成与不成,唐玉莲都活不得了。若是此事为假,唐玉莲是诬告皇后,自然没有活着的道理。若此事为真,皇后与襄亲王有奸情,这可是宣朝皇室莫大的丑事,且不论皇帝怎么处置皇后,都断不会容知情之人再活在世上了。自唐玉莲去养心殿告发了皇后,她便再无活路了。”红扣听毕,连声道:“娘娘此计当真是妙,既扳倒了皇后,又除掉了唐美人,宸贵妃是皇后的亲姐,皇后做出这样的事来,连带着她也必定失宠。旁的武婕妤也好,周御女也罢,入宫时候太短,位份也低,不是娘娘的对手。自此之后,这宫里在没人能与娘娘匹敌了!娘娘这是一石三鸟之计,奴婢先恭喜娘娘了。”
惠妃淡笑道:“罢了,先别得意太早,这事儿还未必怎样呢。”红扣不解道:“皇后与襄亲王私通,这样的丑事,皇上焉能容下?就是民间,娘子给汉子戴绿帽,这汉子怒起来也是要杀人的。奴婢私心里觉着,皇后这罪名坐死了,便再没翻身余地了。娘娘倒怎么说这话呢?”
惠妃说道:“话虽如此,然而皇帝待皇后的情分是着实的不一般。你看坤宁宫人收监已有几日了,皇上却不说审,宫里只抓人,却再没别的动静。你说,皇上这是什么意思?”红扣想了一会儿,说道:“想必皇上在等时机?”惠妃笑道:“等什么时机?等萧家回过神来,给皇后翻案么?皇上这是既不想放过这事,又怕真审出什么来,心里为难的紧呢!若是没有个实在的证据,皇帝说不定还抿了这桩子事去呢。咱们可得让皇后坐死了罪状,往后可未必有这样好的机会了。”说毕,又问道:“郡主那边可有消息?”红扣点头道:“郡主打发人送信儿来,说都安排好了。”惠妃闻言,微微颔首,便不言语了。
第二百二十六章
半日;惠妃又问道,“这几日;皇帝可有去坤宁宫;”红扣回道;“并没有;奴婢着人看着呢;皇上近来几乎没有踏出养心殿的门。”惠妃点头道,“皇帝同皇后,情分还是极深的。皇后又是个狐媚善惑的性子;本宫倒恐皇帝一时耐不住见了皇后;事情恐有变数。”红扣笑道,“娘娘这就是多虑,皇后犯下这样的重罪;还能有什么变数?”惠妃说道:“你不知,见面三分情。”言毕,再不开口。眼看时候不早,叫红扣拿药上来吃了。
这日晚间,坤宁宫内灯熄烛灭,冷清异常,唯剩后殿内室里还微有些烛光。
萧清婉面上脂粉未施,头上云鬟散乱,只穿着单衣绸裤,在西墙窗下坐着。打窗子向外望去,只见院中花木因无人打理,才几日的功夫,便荒颓的没了样子,风卷落叶,枯枝满径,甚觉凄清。院中灯火俱无,早没了往日那繁华热闹的景象,这失宠幽禁的滋味,她如今是尝到了。
自打禁军围宫大约也有四五日了,每日里除却送饭来的御膳所宫人,便连人影也不见,更没任何消息传来。她在此处度日如年,每一日都如身在油锅中熬煎一般。心中究竟是七上八下,无半刻安宁。
坐了片刻,宫人明玉走来说道:“娘娘,时候晚了,早些睡了罢。”萧清婉微微一笑,并没言语。这明玉同那五个一样,是皇帝自御前打发过来服侍的宫人。虽是御前下来的宫人,自己如今又失了势,日常侍奉言语倒是极尽恭谦。萧清婉心中却明白,这几人名为服侍,实则为监视起见。一日自早上醒来,便有五双眼睛盯着自己,吃饭穿衣皆在她们眼皮子底下。萧清婉见束缚至如此地步,又怕在她们眼里落下什么把柄,索性每日少言寡语,连内室的门也不出,只在后殿静坐。
此时见这明玉上来,她心里本不待理会,又不好薄了她的面子,便一笑了之。明玉又道:“夜间风凉,娘娘不要只顾在这里坐,叫风扑了身子,染了病就不好了。”萧清婉浅浅一笑,说道:“你放心,本宫如今这个样子,纵然是病了,也不会有人来过问。自然也不会怪罪到你们头上来。”明玉讪笑道:“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倘或娘娘病了,难为的岂不是娘娘的身子?奴婢心里也着急罢了。”萧清婉微笑道:“本宫沦落到这种境地,你还能这样同本宫说话,也难为你了。”明玉听了这话,登时急了,回首望了一眼,见那四个并不在跟前,就在萧清婉跟前跪了。
萧清婉不防她忽有此举,心中惊疑不定,低声喝问道:“你这是做什么?”明玉亦压低了话音,说道:“娘娘,奴婢本姓童,是淮阳人士,父亲是做香料生意的皇商。早几年,相爷还做着户部尚书,我曾随父亲到府上拜见过娘娘,娘娘不记得了?”萧清婉听说,仔细打量她容貌,却见她眉眼处略有些眼熟,却又着实记不起来是何人。明玉又道:“五年前,我父亲被人诬陷,说在香料里以次充好,贪墨朝廷银两。当时那起人做了许多伪证,眼见我们一家就要造次灭顶之灾。幸得是相爷看出了端倪,查清事情真相,方才还了我家清白。落后又两年,我被户部选中,才送到了宫里来当差。”
萧清婉听她细说,方才想起果有此事,便说道:“啊呀,原来是你,你怎么到了这里?你……同我说这个,是什么意思?”明玉说道:“奴婢不是知恩不报的人,相爷昔日的恩德,奴婢没齿难忘的。娘娘若有什么吩咐,奴婢虽位卑人轻,还可拼命去做的。”
萧清婉看了她半晌,方才笑道:“我到了如今这个地步,还能有什么吩咐?不过是熬日子罢了,还不知皇上为什么恼了我。”明玉连忙问道:“娘娘果然不知么?”萧清婉瞅了她一眼,微笑道:“当真不知,本宫又不是皇上肚里的蛔虫。这事发又实在突然,到目下本宫仍是蒙在鼓里也似。只怕里头的缘由,还不及你们知道的多些。”说毕,转言反问道:“你既在御前服侍,那你可知皇上为什么要将本宫幽禁于此么?”明玉摇头道:“娘娘说笑了,奴婢只是一介宫女,皇上的心事哪会告与奴婢呢?”
萧清婉听了,浅浅一笑,不置可否,只起身说道:“你说的不错,时候不早了,该睡下了。”明玉闻说,虽是心中疑惑,也不敢多问,当即起来服侍皇后洗漱,又另叫人进来伸展铺盖,就伺候萧清婉睡下。
萧清婉在床上躺下,明玉说了一声:“奴婢就在左近,娘娘有事只管吩咐。”便放了帐子,退了开去。
萧清婉躺在床上,并无半分睡意,心中细细琢磨道:近来坤宁宫被围得苍蝇也飞不进来,我虽什么也信儿也得不着,但这迟迟没有动静,便是说皇帝并无抓住什么把柄证据。没有消息,倒是好消息了。然而我如今被困,手脚束缚,做不了什么。唐玉莲与惠妃恨我已久,便是没影儿的事儿,她们也要污蔑个十足,何况这样大好的机会?皇帝如今虽没有证据,但他既如此行事,那便是说心里起了疑。依照他那多疑的脾性,人说一遍或许不信,说两遍将信将疑,再要说上三遍四遍,只怕就要勃然大怒了。倘或再让他抓住个什么蛛丝马迹,那我还能有活路么?想至此处,她心中颇为踌躇,一时也拿不着个主意。在床上辗转反侧,只是睡不着。心中又实在挂念孩子:不知道缊儿这时候怎么样了。他打生下来就没离开过我,往日里又那样黏人,一会儿见不着就不成的,这样连着四五日找不到我,还不知哭成什么样了。想至此处,她心中一酸,颊上便有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