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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酒过三巡,赢烈忽而说道:“之前你才小产,躺着不能动弹,有桩事朕没告诉你。今看你气色甚好,想也无碍了,说来与你听听。”说着,便将文燕一事道出,又问道:“赢纬那不成器的东西,朕已斥责过了。文燕是你的陪嫁,你且看怎么处置。”萧清婉乍闻此事,不免一惊,又看皇帝正目不转睛盯着自己,心念如电转过,当即笑道:“按理,文燕私相授受,与人私通,罪该杖毙。然宫中如今有两位怀孕的妃嫔,都见不得杀伐事,臣妾又才小产。臣妾斗胆求皇上一个恩典,饶过她这一遭,就当皇上与臣妾等,积了阴德了。”一语未休,看皇帝脸色不好,又赶忙陪笑道:“皇长子也到了这个年岁了,就看上个宫女,也算不得什么大不了的事。文燕那丫头的品性,皇上素日也看在眼里的,也还算得上稳妥。皇长子身边,若得这样一个人日日规劝着,或许能沉稳些。再者,两位皇子都已成年,论起来,再要选秀,也要给他们添人了。皇上就只当早早与他选了,臣妾便自家赔些嫁妆,送文燕过去。如此一来,皇上既与臣妾等积了德,又成全了皇长子,又饶了文燕一条性命,岂不三处有益?皇上意下如何呢?”
赢烈盯了她一阵,忽的笑道:“偏你是个伶俐的,就有这许多说道。若能不动刀杖便遮了人眼,自然最好。朕也不想,宫里镇日的打杀。也罢,文燕既是你的丫头,你就瞧着办罢。只一点,别叫人看乔了'3'就好。”萧清婉心中石头落地,忙应了。
这日,赢烈在坤宁宫盘桓了一日。至晚间掌灯时分,萧清婉见他还无起驾之意,便故意问道:“皇上今儿打算歇在哪里?”赢烈笑道:“今日是你的好日子,朕哪里也不去,就在这儿睡了。”萧清婉面现难色道:“只一件,臣妾身子没好全,恐不能侍寝。皇上如今瞧着臣妾外头好,里头还虚的很呢。”赢烈楼了她,笑道:“你没好全之前,朕断不会闹你的,你自管放心就是了。”说毕,又低声问道:“还得多久?”萧清婉红着脸,亦低声回道:“听王太医说,总还得四五个月才得大好。”赢烈皱眉道:“竟要这么久么?”萧清婉笑道:“往后日子长着呢,臣妾侍奉皇上一辈子,皇上倒慌些什么。”
两人说笑了一回,看看时辰不早,就一道睡下了。果如赢烈所言,一夜安眠,并无别事。
隔日起来,皇帝便下了一道旨意,令泠美人迁出承乾宫,搬往西头的恒寿斋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1自古有花王掌管人间生育的说法,所以古时祭拜花神有祈求子孙昌盛之意。
2鸿胪寺是我国古代的外事机构。
3看乔了意为,误会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翌日,因昨夜里萧清婉已同赢烈说妥了;便自作主张;令穆秋兰到掖庭局去领了文燕回来。这文燕是萧府的家生奴才,自幼便为萧夫人选到萧清婉身畔服侍;哪曾吃过这样的苦楚;为掖庭局监|禁数日;虽不曾遭受刑罚,却也萎靡不堪。穆秋兰见她恹恹蹙损的样子,身上衣裙又脏污不堪,不宜立时面见皇后;就叫她先去洗了脸;略擦了香粉胭脂;又换了衣裳,才同她一起往上房去。
才进正堂,就见青莺正在明间门前守着,文燕思忖自己与皇长子偷情一事已为众人所知,自觉无颜相见,垂着脸儿,一声儿也不言语。穆秋兰上前,问道:“娘娘在里头?可方便么?”青莺打量了文燕几眼,微笑道:“才苏修媛过来坐了一阵儿,这会儿没人,娘娘独个儿在里头吃茶呢。”说毕,便一手打起帘子,报道:“穆姑姑来了。”
穆秋兰带着文燕进去,只见皇后穿着一件竹青绸面的夹衣,里头是件遍地金掏袖的白绫衫,下头一条金枝绿叶百花拖泥绿纱褶裙,头上没戴冠,散挽着一窝丝,鬓边只簪着几朵新掐的桃花,在炕上坐着,手里捧着一只钧窑海棠红茶盅。一见她二人进来,萧清婉将手里茶碗递与明月,先说了句“这茶不利口,去换个银毫茶上来。”明月应下,抽身去了。她方才向文燕笑道:“这段日子,也算委屈你了。”
文燕自谓无脸见人,又觉羞耻难堪,一步步的拖着挨上前来,跪下与皇后叩了头,静候发落。但听萧清婉浅笑道:“素日里原没看出来,你竟是这样一个志向高远的丫头。本宫还没做决断,你就自个儿替自个儿做了主,攀上了皇长子。你既做了这样的打算,却为何不一早告与本宫?莫非你还等着那厮来自己来向本宫开口要人不成?自打你出了事儿,他可没问过你一声儿。”说罢,看文燕低头不语,又笑道:“论起来,你也算是个有主意的了。赢纬为人虽则虚有其表,十足草包,但跳上他这根高枝,总强过与人为奴。本宫只虑,你所托非人。也罢,事已至此,也不消说那许多。本宫今儿叫你过来,只告诉你一声,本宫已向皇上说了,由本宫做主,就把你许给了皇长子。因你是本宫的陪嫁,过了门就封你姨娘,不必做那没名没分的通房丫头。你说可好?”此事大出文燕意料,她本道今番必不能侥幸,即便不被杖毙,也要送进浣衣局去。不想皇后竟然留她性命,还要成全她的一番私心,却是意外之喜。
当即,她慌忙连连叩首谢恩,却听萧清婉又道:“先别急,还有一桩,本宫与赵贵仪不睦,自然也与皇长子不睦。你是本宫身边的人,此次过去,该说什么该做什么,你心里可有个成算?”文燕心中一紧,并未答话。萧清婉笑道:“你是个什么出身,你自己心里清楚。若是小可人家也罢了,皇室之中可断不会容许一个贱籍出身之人做王妃。皇长子也是该成家的岁数了,就这两年怕就要聘了哪家的姑娘做正房。本宫素日里冷眼瞧着,他也是个酒色之徒,将来他府中只怕也是妻妾成群。你不过个是奴婢出身的侍妾,上头有正房压着,又有许多姨娘与你比肩,你可想过如何自处么?”皇后话至此处,便不语了,明月自外头倒了茶进来,捧与她,她便接了过去吃茶。
文燕是个聪明的人儿,哪里不曾想到此节,只是自己也并不曾想出个什么法子,只一心攀龙附凤,先拴住了皇长子再做旁的打算。今见皇后提及,便知话出有因,遂道:“娘娘有何话说,自管吩咐便是。奴婢受娘娘厚恩,自当答报。”萧清婉闻听此语,笑逐颜开,说道:“果然是个乖觉伶俐的,本宫没看错你。本宫的意思,你嫁过去后,本宫这里便算作你的娘家。本宫好一日,你便好一日。与人做妾有什么好得意,待得事成之后,本宫保你做个正房夫人,到得那时才真正叫做扬眉吐气呢!”文燕听了这番话,心中已明皇后之意,身上顿时冒了一层的冷汗,七上八下一时拿不定主意。抬头却又见皇后端了茶碗,低头饮茶,似是全不在意,思前想后了一番,为长远打算,将银牙一咬,说道:“奴婢自当听命于娘娘,凡百事体,但凭娘娘吩咐。”磕了头下去。
萧清婉将手里茶盅搁在炕几上,笑道:“你先回去,这几日好生歇息,不必上来伺候了。嫁妆等物,本宫自会替你备办,无需你操心。待过上几日,选个吉利日子,就送你过去。”文燕又叩首谢过。说了半日的话,萧清婉便有些疲乏了,便抬手吩咐道:“送文燕姑娘回下处去,好生照看着,别委屈了她。”穆秋兰应诺,便亲自扶了文燕起来,送了出去。
这二人才去,外头守门的青莺进来回说道:“王太医过来与娘娘请脉,正在外堂上候着。”萧清婉便命“快请”,又自拢了拢头发,将身子坐正了。一时,王旭昌入内,先到炕前跪拜了,与皇后见礼过。明月又在炕几上放了软枕,因是素日里见惯了的,便也没再设屏障一类。
当下,萧清婉命王旭昌起身,明月便替她卷起袖子,露出一段雪腻的腕子,轻放枕上。王旭昌见皇后手腕上戴着一枚羊脂玉的手环,温润剔透,更衬得其下肤色宛若凝脂。他只略扫了一眼,便垂下头去,再不敢看,只待明月放好了帕子,就告罪探手过去,与皇后把脉。须臾,他眉头微微一皱,似有不妥。萧清婉见状,便问道:“如何?”王旭昌回道:“娘娘近来有些劳神,待小医在药方里添上几味安神药来,倒不妨碍。只是娘娘日后还要静心调养,少要操劳,方为养生之道。”萧清婉淡淡道:“什么时候除去了本宫的心头大患,本宫才能不劳神呢。”一语未了,便问道:“那边安排的怎么样了?徐太医应了么?”王旭昌垂首低声回道:“娘娘放心,徐太医已是告老还乡的年纪了,不过希图多得些告老银子。泠美人平日又没几分好处到他跟前,他听闻娘娘这里吩咐,又有厚赏,立时便应了。只求事后能得个安稳日子。”萧清婉笑道:“这有何难,只要他忠心办差,好处是少不了他的。皇上已然听了本宫的言语,将钱氏撵到恒顺斋那旮旯地儿去了,倒好方便你们行事。但只一件,她才报出有孕,立时便弄出事儿来,恐皇上见疑。叫徐太医慢着手脚,缓缓的来,方才稳妥。”王旭昌连忙点头称是。萧清婉又密密的嘱咐了几句,就打发他去了。
过得几日,宫中无事,赵贵仪听闻赢纬竟瞧上了皇后的贴身婢女,要纳为妾侍,又是皇帝亲口应允的。虽是满腹的不愿,却也无计挽回,只好狠骂赢纬不争气、萧府出狐狸。日常嫔妃之间见着,都笑说:“贵仪竟与皇后娘娘做了一门亲事,也算是一桩佳话。”赵贵仪也只好听着,一时半刻也是无奈。
又是一日晴好天气,宸妃坐了步辇过来,与皇后说话。因就说到文燕一事,宸妃道:“妹妹将文燕给了皇长子,不怕她将来为利所惑,反咬你一口么?她知晓你旧日私事太多,但凡有一日反水,必成大祸。”萧清婉说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世道如此,我自然明白。只是她心底想要的,皇长子给不了她,我却能给,她是个聪明人,分得清孰轻孰重。再则,她既过去与皇长子做妾,便算作皇长子的人了,她手中又无证据,胡乱咬我,以皇上多疑的性子,只会认作是皇长子指使她来诬陷于我。”宸妃点头道:“妹妹所言也有理,我只觉此举过险了些。”萧清婉笑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前段儿还愁没地儿下手呢,可巧她这桩事就钻了出来。又幸得皇上看在我的面儿上,并没一怒就杖毙了她,倒给咱们留了这条路来。”
两个人正说着话,外头宫人绛紫慌慌张张的走了进来,到门上还绊了下,险把鞋也掉了。萧清婉看不上那样子,就斥责道:“天塌了是怎的,你慌得是什么!瞧瞧这样子,哪还有半点体统!若是皇上在这儿,你可不要去挨板子了?”因又问道:“什么事?”绛紫被皇后训斥了个满头满脸,倒也不以为意,笑嘻嘻的上来道:“奴婢听到一件喜事,说与二位娘娘听。管保二位娘娘听了,还赏奴婢大元宝呢。府上打发人进宫报信儿,说兰姨娘于昨儿夜里五更天时分,生下了一个大胖小子!”萧清婉与宸妃听闻此讯,先自一怔,登时又都笑逐颜开,喜上眉梢。
萧清婉双手合十,连声祝祷道:“阿弥陀佛,总算天可怜见,不致我萧家绝后!”宸妃也笑道:“妈往日里想了那许多法子,总是不中用,今儿佛祖可是开了眼了,也不枉妈吃的那些苦!我还忧虑若她这一胎又是个丫头可该怎生是好!现下看来,全是白操心了。”两姊妹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