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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刚才,对他们说什么呢?”
善水不想让他众目睽睽地抱自己走路,只他不肯放下他,只好由他去了,终究还是有点窘,想起刚才那些男人的表情,忍不住戳了下他的胸膛,问了一声。
霍世钧双目望着村口,道:“我说我是这天下最有福分的男人。”
善水啊了一声,脸微微涨热。
“我是说真的……”
他凝视着她,朝她粲然一笑,黝黑皮肤衬托之下的牙齿,白亮得如同晶石。
她咬着唇,把脸埋在他带了阳光热度的胸膛前,唇角抑制不住偷偷地上翘。
女人的心啊,有时候何其卑微,何其容易得到满足。男人这样的一句话,就能让她忘却从前的一切分离苦与徙途辛。
村口很快就要到了。
这里白天时间长,即使太阳下山,也要很久之后,天才完全黑透,所以现在村口仍有不**女来往走动,或趁着最后的天光补织渔网,或收着白日晾晒出来的鱼干。
善水压下心中满满溢出的甜蜜,扭了□子道:“快放我下来,再被人看见,多难为情……”
他拗不过她,只好放下了她。等她拍掉身上裙衫沾住未脱的沙粒,笑着牵住她一只手,迎着村人的目光往里而去。
大君的夫人带着女儿来了,夫人天天到码头等着大君归来,这消息早就传遍整个渔村,所以现在见到大君牵着善水的手入村,纷纷致意行礼过后,家里有男人一道出航的,立刻便急切地跑去相迎,没有的,纷纷看着他夫妻二人的背影,笑着低声议论。
从码头到住所的这段路,不过短短一里,他们却像有说不完的话。到了那所夕光笼罩下的被花木团簇的房子前时,善水听到身边的男人问自己,“柔儿,小羊儿和小鸦儿都好吗?”
她这才想起,自己竟然忘了告诉他一件很重要的事,便笑吟吟地看着他。
霍世钧不解地扬眉。
“少衡,我跟你说,我把小鸦儿带来了。”
霍世钧仿佛遭了电掣,猛地停了脚步。
“小鸦儿……来了?就在这里?”
他似乎不大相信,看了一眼面前的房子,又望着她,神情呆滞。
“是啊,她来了,等了你好几天呢,每晚睡觉前都要念你,”善水笑了,又叹息一声,“本来想把小羊儿也带来的,只是娘在家中,总要给她也留个陪伴……”
她停了下来,因为看到面前的男人表情大变,便不解问道:“你怎么了?”
霍世钧倒没怎么样,就是感到很紧张,生平第一次这样紧张。就这短短的几句话功夫,手心竟也出层汗。
他低头看一眼自己赤着的脚,不安地道:“要不,我先去别人那借身衣服来穿?要是让小鸦儿看到我这样儿,她不叫我爹怎么办?你等等我,我去去就来……”说完转身,却被善水一把扯住,呶了下嘴。
“迟啦。”
她带着点恶作剧似地冲着他笑。
霍世钧霍然回头,看到一个梳着双丫髻、嫩似粉团的小女孩正从半掩的椰木门里探出个小脑袋,一双乌灵灵的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神情说不出地严肃。
霍世钧顿时汗流浃背,蹭了下沾满泥沙的脚底心,把手在自己的裤子上飞快地擦了下,蹲□去,朝着那女孩伸出手,小声地道:“小……小鸦儿?我是你爹!”
第76章
小鸦儿继续盯着他;目光从霍世钧的头脸落到他的脚板,再从脚板看回到头脸;反复几次;始终一语不发。
霍世钧更紧张了;心里后悔得要命。早知道一下船就会有这样接二连三的惊喜,他无论如何也会收拾收拾自己的。老婆那儿,反正自己早无形象可言,也不怕她看不上。这人生初见的女儿;却完全不同。他怎么能这样一副落魄样地出现在她的面前?
霍世钧摸了下自己的脸,张嘴想再说话哄哄这雪团般的小人儿,喉咙却发干;更想不出该说什么才能挽回面子;最后只好不安地搓了下手;求助般地仰头看向善水。
善水忍住笑,对着小鸦儿道:“小鸦儿,他就是你爹。他刚去打坏人回来。你不是天天念他吗?快叫爹啊。”
霍世钧急忙配合,用力点头,朝小鸦儿露出他当年曾倾倒众生的迷人笑容。
小鸦儿慢慢地探出半个身子,一身粉红的罗裙。她把双手背在身后,歪着头再瞟一眼霍世钧的赤脚,迟疑着道:“你不穿衣服,也不穿鞋……”声音娇娇软软,又带了童音才有的清稚。
这是他的女儿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啊,声音是这样的好听。
霍世钧的心简直要软成了一团棉花,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大脚板,蜷了下两个大拇指,讪讪地道:“我……爹不知道你在。小鸦儿要是不喜欢,爹以后一定穿得整整齐齐。爹向你保证……”
小鸦儿轻轻晃了下脑袋,插在双丫髻上的葡萄小金铃便叮叮当当地作响。她眨着眼睛,看着霍世钧,小声道:“小鸦儿没有不喜欢呢……”
霍世钧大大地松了口气,抹一把额头的汗,把手心贴在裤子上再擦擦,又朝她伸出手,哄道:“那快叫爹――”
“爹爹――”
小鸦儿毫不迟疑,从门后挤了出来,飞快甩掉脚上的鞋,两只小鞋被她飞出去老高,啪地掉落在地。她咯咯笑着,像只鸟儿般扑向了霍世钧。
善水目瞪口呆,看着女儿白生生的一双小嫩脚就这样踩着门口堆叠成台阶的白石片上,朝着她的父亲奔来。
小鸦儿已经扑入了霍世钧的怀抱,赤足踩在父亲的一双脚板之上,一大一小,一黑一白,像是一幅对比分明的油画,说不出的奇妙。
“娘――”小鸦儿仰头看向善水,抢在她发话前飞快地说,“我爹爹都不穿鞋,我也不穿!你不许骂我!”
善水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小鸦儿到了这里第二天,就不肯穿鞋了,善水责备,她便说别的小孩都不穿,她为什么一定要穿?善水却是怕她脚底被石块贝壳割破,强令她一定要穿,又说爹爹不喜欢不穿鞋的小鸦儿,她这才没奈何,委委屈屈地穿着。到了外面背着善水时便脱下,等要回家了,才又装模作样地穿回去。她大约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的爹竟也不穿鞋,这下理直气壮,便似找到了靠山。
霍世钧哈哈笑着,让女儿的一双小脚踩在自己一只掌心中,另只手握住她腰身,托着她便直立着高高地举了起来。
小鸦儿放声大笑。
站在这个“爹”的手上,真是奇妙的感觉啊。他的胳膊好有力,把她高高地托起,他却一点都不吃力。她竟然站得比娘还要高了!
“爹爹,你都会些什么?”
看着善水有些无奈的表情,小鸦儿胜利地翘起了下巴,对着霍世钧笑嘻嘻地问道。
她和小哥儿以前经常讨论爹爹应该是什么样的,最后得出的结论就是他骑着大马挎着大刀,威风凛凛。现在真见到了,没有大马和大刀,也不威风,但是他能一只手就把自己举得高高,所以小鸦儿是不介意的,只是怕小哥儿知道了失望,所以一定要替小哥儿问问清楚才好。
霍世钧一下被问住了。
他会些什么?
望着站在自己掌上的女儿看过来的期待目光,霍世钧支吾了半晌,一时竟想不出自己到底会什么――他真的不是废人不是废人啊,可是怎么就想不出有什么能在女儿面前能拿得出手的本事……
霍世钧后背又开始冒汗了,再次求助地看向善水,却见她一脸幸灾乐祸地撇过了脸去。
霍世钧一咬牙,只好说:“我会翻跟头,小鸦儿要不要看?”
小鸦儿点头。
霍世钧放她下地,咳嗽一声,一个侧身老虎跳,又高又飘,果然身姿矫健,身手不减当年。
小鸦儿高兴地拍手。
霍世钧见女儿看得上眼,精神抖擞,说了句“看好了”,接下去便是一串前手翻,再是后手翻,到了最后,在小鸦儿的雀跃欢呼声中,接连一口气来了十八个空翻,从大门翻到白石甬道的尽头,再从尽头翻回到大门口,最后一翻,从小鸦儿的头顶高高腾翻而过,在她几乎刺破耳膜的尖叫声中,稳稳落地。
“怎么样?”
霍世钧卖弄完了,气不喘脸不红,得意洋洋地瞟了眼正抱住肚子在闷笑的善水,再讨好地看向女儿。
“啊――啊――爹爹你太厉害了――”
小鸦儿的嘴巴已经张得像个鸡蛋,一双眼睛里闪满了粉红星星,尖叫着朝他扑去,被他一把接住抱起后,结结实实,“叭”一声地对了个响嘴。
“你爹还有更厉害的……”
霍世钧愈发得意,把小鸦儿横着抱了,吆喝一声,将她高高地抛空、接住,再抛高,再接住,小鸦儿的尖叫声和笑声顿时要顶破了天。
善水见这一对父女闹得不像样了,连小鸦儿头上插的两串葡萄小金铃也被甩落在地,出声叫停。
小鸦儿意犹未尽,脸蛋红扑扑地扒在霍世钧身上不肯下来,霍世钧急忙代女儿求情,“柔儿,我再抛几次就歇。”
善水白他一眼,虎着脸对小鸦儿道:“快下来,把鞋子穿好。都要成疯丫头了。”
小鸦儿扁了下嘴,凑到她爹的耳朵边,嘀咕了几句。
善水见这父女俩开始咬耳朵,四只眼睛不断瞟向自己。一个说,一个不住点头。虽然听不到到底在说什么,只凭脚趾头去想,也想得出他俩在商量怎么对付自己。沉下脸,正要再拿出气魄把这一对父女**下去,却见霍世钧已经放下小鸦儿到自己身边,道:“柔儿,你看那是什么?”
善水顺他手的方向看去,却没什么异样,还没反应过来,脚下一空,整个人已经被他拦腰横抱,顿时觉到不妙,忙道:“快放下我。”
霍世钧双眼发光,笑嘻嘻道:“小鸦儿说,你是怪我只跟她玩才这么扫兴。叫我也和你玩玩……”
“不用不用,真的不用……啊――”
善水话还没说完,只觉身子一空,耳边呼呼风起,整个人竟被霍世钧高高抛起,顿时吓得花容失色,发出的尖叫声不啻方才的小鸦儿。小鸦儿在一边看得大乐,拍手不停。
“啊啊――快停下――”
霍世钧抛接了她数下,听她叫声实在吓人,只好停了下来,抱着她一脸无辜样。
“娘你不喜欢爹这么和你玩?”
“小鸦儿说你一定会喜欢的。”
善水挣扎着下地,捂住还狂跳的心,等气顺些,看了眼这对刚见面就站成同一战线,此刻还你一句我一句说风凉话的父女,脸上挤出了丝笑。
“喜欢,谁说我不喜欢……”她对着小鸦儿笑,又靠到男人的边上,踮起脚尖凑到他耳边,压低了声道,“霍世钧,你等着,晚上看我怎么收拾你!”
霍世钧一怔,忽然明白过来,顿时瘪了下去。
“小鸦儿肚子饿了吧?咱们煮饭去――”
善水已经撇下他,牵着女儿往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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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香是煮完午饭后走的,厨房里还有剩下的食材。除了蔬菜,就是海鲜。
其实这几日,吃得最多的也是海鲜了。每天村人都会送来新钓的龙虾、鱼、各种各样的蟹、扇贝、螺蚝等等。小鸦儿自然大快朵颐,善水却怕她乍吃多了会坏肚子,拘着不让尽兴。现在听到又要吃饭了,高兴地回头朝兀自**的霍世钧招了下手,自己便欢欢喜喜地跟了善水进去。
阿香不在,便只能善水自己动手生火煮饭。她虽许多年没做过这些粗活了,但勉强凑合几顿,自问应该还是能应付的。不想刚进厨房,见霍世钧已经跟了进来,笑道:“你初来乍到,怎么能叫你生火做饭?你到外面去歇着,我做好了叫你就是。”一边说着,一边已经将她推出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