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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方屋顶上一个身影在疾行。我将手里茶盖抛了出去。
屋顶的人“哎哟”一声,沿着瓦片带着包袱滑了下来,一跤跌到地上,揉着屁股骂道:“顾浅墨你暗箭伤人,不是江湖人所为!”
“小盗圣又从我府里顺了多少东西走?”我瞟过去。
“顾浅墨你又血口喷人!”空空悲愤地背起包袱,来到我面前,将包袱打开,“睁开你的针眼!我哪里顺了你家的东西!”
包袱里琳琅满目,瞧得晃眼,刚招手叫小龙过去查看,忽然瞧见一件眼熟的衣裳,指着问空空,“这是打哪来的?”
“使节别院。”空空气鼓鼓道。
“你顺人家衣裳做什么?”
“看着新奇,我就喜欢!”很冲的语气。
“不知有没藏咱府里的钱……”小龙不放心地拎起衣裳抖了抖。
空空气愤得满脸通红,蹲到一边等着被搜检后再咬人。
忽然,一物从衣裳里被抖落,小龙捡起来递给我。
一封信,用殷国文字写着“密函”二字。
我心头一跳,命小龙拿来火烛镊子,烤融泥封,启开信。
满纸的殷官体字,好在从前在师父教导下学过三国文字,看起来并无障碍。
条分缕析的密函,汇报殷国三皇子于大曜沉沦情爱,被西圣弟子察觉其身份,无法获得重要情报,实乃阳奉阴违,心无大殷江山,不足留。其母亦不足留。
我将信纸折好放入函中,面色变了变。
“大人,您怎么了?”小龙担忧地问。
作者有话要说:周末过完鸟,好生惆怅~~~
70 满朝同贺,侍郎还朝
不理众人的惊讶,我袖着密函到书房,磨墨提笔,仿着密函字迹写就了一封新的密函,重新火漆封口,面上看不出动过的痕迹。下一步便是收买空空。
“要我再去一趟使节行馆,凭什么?”空空悲愤地蹲在前厅收拾自己的包袱。
“自然是凭我们之间的交情。”我笑嘻嘻陪着蹲下。
“我也很希望我们之间有这个东西。”空空抢回我帮着收拾的一个玉瓶,看也不看我。
“小盗圣好歹在我府上住了这么久不是?也没太限制你的自由不是?也没太亏待你的伙食不是?”我苦口婆心。
“你要多少钱,我空空小盗圣绝不赖账!”空空摸出几片小金叶,就要摔我面门。
“金银在我眼里就如同粪土,请不要将粪土砸我脸上。”我正色,按住了她的小胖手。
空空巴不得,立即收回了小金叶塞自己小肚兜里,再警惕地看了我几眼,收拾起包袱扛背上,就要跟我道青山不改流水长流后会无期的话。抢她前头,我道了一句:“你我就这么相忘于江湖的话,你那香哥哥、总管哥哥以后跟本官问起从前那可爱的小盗圣哪里去了,本官该要如何回答?”
打蛇打七寸,暗瞟一眼,果然见少女傻愣愣站住了。
我再添一把火,“上回你总管哥哥还说好久没见到你了,他新买了一处园子,想必一个人住得挺寂寞……”末了,我再叹一声。
空空面上神采焕发,如枯木逢春,一双忽闪忽闪的眼睛不记前仇地望向我,“真的么?他真的一个人住?”
这招美男计用得不大有底气,我勉强点了点头。
空空背着包袱就要扑向少女的梦幻桃色,我一把将其扯回现实。“梅念远的住址我知道,但你得帮我办完一件事。”
终于将空空打发了去使节行馆,命其小心行事,将信件与衣裳放回,若是被人发觉了,本官将会替她家总管哥哥物色几位美貌侍女送过去。空空保证信在人在信失人亡,一溜烟飞檐走壁了去。
接下来,我修书一封,命人送往御史台。担心事情有变,又修书一封送往大理寺。
此事若成,之后牵连出来的,将直接是国与国的对抗。想到这里,手心渗汗,猛灌了几杯茶水下肚。二位师兄,墨墨这就出招了!是死是活,都早晚有这一拼!
辗转反侧了一晚,翌日强忍着发胀的脑袋天没亮就爬起床,准备早朝。拖拖沓沓地穿衣,望着窗外还挂着的月亮,不甚唏嘘。从前上朝时有总管安排早上洗漱吃饭,如今府上小龙和阿沅暂时还没适应伺候我这一套琐碎的安排,只来得及唤来轿子。
快入冬,凌晨寒气正浓,我站在院子中央,美少年们忙得一团转。
“要是总管在就好了。”小龙抬袖子擦额角。
“不能总说这种没志气的话。”我揉揉少年的头,亦忍不住叹了一声,转身钻进轿子里。
也没人在轿子里放个暖炉,冻得我打了个喷嚏。撩起轿帘,我招手让小龙过来,“回忆一下从前总管在的时候,是怎么安排的。”
小龙沉思了小会儿,立即醒悟,揭着我轿帘,眼神忽然灼灼然,放低了声音,“大人,早朝小心着些,别又睡着了。”说得无尽宛转,我不由汗毛一抖。
小龙继续眼波深深,款款道:“大人,早去早回!”
我汗毛又一抖,一指栗子敲到他脑门,“这是哪根筋搭错了?”
小龙捂着头,满脸委屈,“大人说要回忆总管以前在的时候嘛,小龙就学着嘛,总管以前不都是这么对大人说的嘛!”
“有这么腻腻呼呼么?”我放下轿帘,靠回软座,道声起轿后一面浅睡一面想些往事。
乘轿再入大明宫,顿有再世为人之感。
朝堂上,百官见到我,又是一阵指指点点窃窃私语。众位朝中政要将本官夜闯禁宫唐突至尊与官复原职不罪反赏一联系,不由得不生出几许桃色猜想。
漆雕白又是最先抢到我身边来,行了个官场礼,乐呵呵道:“恭喜顾侍郎再入庙堂!”
我也回了个礼,“漆雕少卿别来无恙?”
“托侍郎的福!”漆雕白与我一唱一和,再行一礼。
越过几个人的头顶,瞧见了一身紫色官袍的谢沉砚,正摆脱一圈人往我这边来。所过之处,朝中清流纷纷抱拳,“恭喜谢御史高升!”
谢沉砚一一还礼后,一礼礼到了我面前,甚是恭谨:“祝贺顾侍郎再还朝堂!”
众人都被小青天的这一礼弄懵了。
谢沉砚身后,又一人排众上前,暗香漂浮,袍袖招招,弯身为礼,“下官同贺侍郎还朝!”
正是翰林院的七品编修——晏濯香。
抬头时,眉间从容不减,光风霁月,清容淑骨。虽只七品,却在翰林院里据说连老翰林都礼让三分。本朝五品以上的官员才准入早朝,晏濯香七品芝麻官堂而皇之入朝堂,却也无人说什么。
这晏濯香一向如闲云野鹤,翰林院都去得不多,上朝就更是少之又少。今日,都逢在朝堂,不知是巧合还是其他。
满殿文武多多少少也都听说过本官的风流韵事,与探花郎有几腿,与小青天有几腿,甚至与圣上……也都不好说。但在众人面前这么公开不避嫌,还是令很多人费解。一部分人费着解,摸着下巴思索风向,一部分人则早附和风向,加入了恭贺本官还朝的队列。一时间,半个朝堂都是恭喜恭喜同喜同喜之声,一派喜气融融,乍看上去,本官倒真有几分骨鲠之臣的派头。
可见,黑的也能洗成白的。
本官头一遭在朝堂上这么受爱戴,一时有些热泪盈眶飘飘然。
“圣上到——”司礼太监尖着嗓子高喊。
老狐狸坐到了龙椅上,百官朝贺。暗自打量龙椅上的人,见其面色有些浮白,看来药浴也没太大作用。
老狐狸将一纸奏疏交到近侍太监手里,命其高声念诵。
奏疏标题便率先震慑了整个朝堂。
——《门下侍郎顾浅墨弹劾内阁萧阶二十四罪奏疏》。
贪污受贿、结党营私、通敌叛国这些大条目下细分的无数个小条目,纵横交错织就了一张法网,向三朝老臣萧阶当头罩去。萧氏门生故吏纷纷跪伏于地,为阁老开脱,请圣上明鉴。萧阶却是面容肃穆站在百官前头,待众人喧嚣完毕,方冷冷清清问老狐狸:“请问陛下,这些弹劾老臣的名目,哪一条有确凿证据?”
晏濯香出列道:“阁老二十年前巡检扬州时,贪墨受贿乱国法的证据,臣已一一查明。虽然阁老早有防范,处处阻拦,臣还是有幸探到了当年的真相。”
萧阶冷冷盯向他,“黄口小儿,你那些下三滥的江湖手段,还想污蔑老夫?”
晏濯香不理诽谤之言,继续道:“当年阁老巡检八省,与扬州盐商勾结,倒卖官盐,趁机牟利,此举为扬州刺史察觉,欲禀明先帝,萧阁老先发制人,捏造扬州刺史贪污罪证,处死刺史,诓骗先帝。虽是二十年前的旧事,臣却已查证确凿,请圣上过目。”
说着,将一个厚厚的折子从袖中掏出。太监哆哆嗦嗦接过,再哆哆嗦嗦交给紧蹙眉头的老狐狸。老狐狸翻了一眼,阴沉着脸放于一旁。萧阶额上冷汗滚过,身体晃了一晃。
我站在人堆里咽口水,这晏濯香干这事居然一点也没跟我透露。
谢沉砚出列跪地,“启禀陛下,臣整治御史台,现已查明阁老结党营私的名单,历年吏治考核,萧阁老的门生故吏无一不是名列上等,而实际上却并非如此,请陛下明鉴!”
老狐狸脸色又阴沉一些,萧阶额头汗水又滚过一层。
漆雕白出列跪地,“启禀陛下,臣前些日接到举报萧阁老通敌叛国一事已查到些眉目。上月妖道利用长安少女炼丹一事的主谋正是萧阁老,而那炼丹的妖道人正是汤国国师,二人密谋炼出长生丹药以蒙蔽陛下,请陛下准许大理寺搜查阁老府!”
老狐狸脸色十分阴沉,“准奏!”
朝堂沸腾,萧阶面如死灰。另外两位阁老也都是脸色煞白,却无一人敢为萧阶辩护。今日朝堂上所有矛头指向萧阶,若无老狐狸授意,怎会这么证据齐全?文武百官心知肚明,老狐狸要将朝堂彻底拆了重建。
含元殿的大理石地面上,湿漉漉一片,如同下过一场无根水。
下朝后,我正往大明宫外走,晏濯香在后面叫住我,“侍郎,留步。”
我本欲与他隔开几步,以免名声不好,他直接走到我身边并行。
“不同级别的官员并肩同行可是有违朝规的。”我提醒道。
“三品侍郎瞧不起我这七品小吏?”他展眉似乎沉思了一下,“那改日我也做个三品。”
“说吧,有什么事。”我打个哈欠,“我还赶着回去吃早饭补觉呢。”
“如今这形势,你还睡得着?”晏濯香目视前方。
“现如今多吃些多睡些,以免将来没机会。”
晏濯香盯着前面,忽然视线落到我面上,“小墨。”
我疑心自己听错了。
他从没叫过我名字,除了唤青璃。
“如果撑不下去,随我一起离开这里。”寒风中,他目光如春日杏花上融融的阳光,普照于我面前。
出了大明宫,坐轿子回府。半途忽地改了主意,稍稍揭开窗口小帘,对轿夫道:“改道,兴庆坊如意巷。”
提了门环叩门后不多时,一个垂髫小童将一扇漆过的门开了一条缝,在门缝里疑惑地望着我,“您是哪位?”
“在下姓顾。”
小童眼里顿时一亮,脸有兴奋之意,“顾浅墨大人?”
“你才几岁,居然认识我?”深感意外,我也深觉欣慰。
门被彻底打开,稚嫩的童音道:“我家先生说,若有叫顾浅墨的大人叩门,一定要延请。”拉开门后,小童转身便往院内奔,清脆的童音兴奋地喊着:“先生先生,您说的客人来了……”
我跟在后面边走边打量这园子,这是有多阔绰啊,这么大手笔地将我府上的景致都搬了来。不是败家是什么?
苏绘连廊上,一袭深色衣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