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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惊之色:“八哥这是什么意思?”
“古家出了点事。”卓昭粹带着丝怅然,淡淡的道,“哦,你大约不知道古家?就是古太傅,前年祖父为我与太傅孙女定了亲,昨日祖父收到长安来信,说古太傅身子不是很好,虽然古家女郎还没过门,但在长安的时候,古太傅对我也是颇为照料的,如今他有恙,我也不能不回去尽一尽心意。”
这不过是个借口。
先不说古太傅膝下正经子孙了,卓昭粹这个年岁合该认真读书兴旺家族的,莫要说未婚妻的祖父,就是敏平侯自己病在床上,也断然不肯叫嫡孙们个个放下手中之事只管伺候自己,纵然孙儿们有这个孝心,家族也吃不消!
如今卓昭粹无非是拿了古家做个筏子,好体面退场罢了。
卓昭节心中一黯,面上就显了出来,卓昭粹只道她全是舍不得自己,不免又按捺下自己的愁绪好生安慰了她一番,卓昭节不想叫他太担心,勉强打点起精神,问:“那么八哥还能待多久呢?”
“既然是回去侍疾当然越快越好。”卓昭粹有些不自然的移开视线,轻声道,“只是我在书院还有点东西,今日派了人去收拾,明日还要和山长辞别,再请这些日子结交的几位同窗饯别一番,快则三五日,慢则六七日就要走了。”
卓昭节抿着嘴,说不出话来——若她没有听见崔南风和游若珩的那番话,如今还能纠缠不舍一番,此刻却是深知卓昭粹定然心绪混乱一片……听起来,敏平侯……自己那嫡亲祖父,既然是他差了卓昭粹过来,如今卓昭粹却无功而返,也不知道回去了会不会还要另外受罚……
见她忽然怔怔出神,卓昭粹自是认为她是乍见胞兄就要分别,故此不舍,又温言安慰了她一番,许诺届时一定尽量过来接她,又说了几句让她好生侍奉游若珩与班氏之类的话,趁着室中无他人,就从袖子里抽了一叠银票出来。
卓昭节忙道:“八哥,我不缺这个。”
“你听我说,这不是给你的,却是来之前祖父托了我带给外祖父。”卓昭粹苦笑了下,含糊的道,“但你也知道我若直接给,外祖父一定不肯收,你想个法子,等我走后,再叫外祖母收了下来罢,你看,四位舅舅如今都无官职,外祖父为人豁达,致仕后也未置多少产业,到底是咱们的嫡亲外家,又抚养了你,祖父也是聊表心意。”
……也不知道是卓昭粹不死心,还是却不过敏平侯的意思?
卓昭节沉默了一下才道:“好。”
反正班氏不可能自己做这个主,如果游若珩也不同意收,自己回长安时,班氏有得是办法让自己带回去。
就算只这两年有什么事情……也可以往卓家感谢游家替他们养了孙女上头推,长辈之间的勾心斗角,做小辈的也就这么回事了……
卓昭粹见她小心收好,才放了点心,但很快留意到她指上的伤痕,皱眉道:“你才开始学琵琶,不必心急——可是听人说了长安这些年时兴琵琶?其实大多数小娘,包括咱们家的姊妹,也只是会点皮毛,真正精通的总是少数,随便学学也就是了,不用这样刻苦……嗯?”
正劝着妹妹,卓昭粹忽然看见她手边的药瓶,狐疑道,“你这‘粉团儿’哪里来的?”
“什么‘粉团儿’?”卓昭节心中一跳——卓昭粹来的突然,她根本不及收好,又恐怕被卓昭粹进来时觑见了反而生疑,还欣喜这药瓶看着是极寻常的碧玉瓶……哪里想到还是被卓昭粹看出了端倪……
她心里暗骂宁摇碧多事,就听卓昭粹皱眉道:“这‘粉团儿’是粟特那边的伤药,专门用来涂在指上,你知道琵琶本是胡乐,粟特那边尤其盛行,因着练习之际容易伤指,就出了这么一种伤药,非但可以使磨破的十指迅速愈合,还能防止苦练后生出茧子来,维持双手仍旧如粉团儿一般,故得此名,只不过此药中原不能仿制,都是千里迢迢从粟特贩卖而来,一到长安市上,就被各家瓜分,是以常人鲜能买到……你有这‘粉团儿’倒不怕苦练伤到手指,只要忍得住就成……但你这药从哪里来的?难道那些粟特商人还特意到秣陵来卖?”
卓昭节用力掐了下掌心,含糊道:“这些日子多亏了祖母送药来……只是这药是什么‘粉团儿’吗?我还没打开呢。”
卓昭粹抬手拿了过去,看了片刻道:“应该错不了,你看这碧玉瓶口处刻的粟特文字。”
“……”卓昭节暗骂自己不仔细,不过她方才才拿出来,卓昭粹就到了,的确不曾留心,这会看去,果然瓶口的地方刻了一行异域文字——卓昭粹放下药瓶,倒没过多追究这“粉团儿”的意思,但他开口却差点让卓昭节摔下榻去,他道:“闻说你和下江南避祸的雍城侯世子遇见过两回?”
第六十章 罅隙
卓昭节吃不准卓昭粹到底听见多少风声,战战兢兢的道:“就是游湖时遇见过一回,当时碰上点事,被他救了,后来怕外祖父和外祖母责备,没敢告诉……”
“此人向来不肖。”卓昭粹告诫道,“而且他的伯父祈国公与咱们敏平侯府的关系虽然不错,但雍城侯与祈国公府却向来不和睦、与咱们敏平侯府也都不对盘的,不知道这纨绔会在江南停留多久,以他的性情很难不生出是非来,你……”
“八哥放心,我往后避着他就是了,再说寻常时候又哪里能总见着他呢?”卓昭节越听越是心虚,飞快的打断他道。
卓昭粹点了点头,迟疑了下,还是道:“我倒不是不相信你,却是怕你年纪小,容易被人哄骗,听说……昨儿个他混进端颐苑,还拉了你问东问西?”
“……”卓昭节尴尬道,“也没有怎么问,我昨儿席上喝多了,在外祖父书房里醒酒,却不仔细睡了过去,醒来后出了书房恰好遇见他与随从走散……”
卓昭粹皱眉道:“你不要听他胡说八道!别说纪阳长公主爱他如珍宝,无论他到何处,明里的侍卫、暗中的影卫那是怎么都少不了的,就说他身边那些胡人,连纪阳长公主都不认,个个视他如命!哪里会和他走散?他要和身边人那么容易走散,凭他这些年在长安做下来的事情,死十次都足够了!”
卓昭节小心翼翼的问:“他可是也对八哥无礼过?”
这是卓昭节预料中的事情,不想她这么一问,卓昭粹非但没有立刻承认,反而面露尴尬之色,顿了一顿才含糊着道:“他为人不肖,又总是带坏时相的嫡孙,你也晓得咱们母亲当年能够与父亲结缡皆是时相做的媒,所以咱们家与时相常有来往的,为了这个缘故……我说过他几回,但此人仍旧我行我素……嗯,这些事情和你也没什么关系,谅他也不至于迁怒到你身上去!对了,上回你让我在生计上看顾些任表弟,偏我如今就要走了,不如这样,我留份礼,中间夹上银票,你届时去探望小姨时留下罢。”
“好。”卓昭节抿了抿嘴,卓昭粹如今这辰光还能惦记起自己当时一封信上隐约的意思,可见是当真把自己这个妹妹放在了心上的,偏这个哥哥匆匆而来,如今却又要走了……还不知道,回了长安,等待卓昭粹的会是什么……
怅然的送走卓昭粹,回到缤蔚院……卓昭节忽然一惊——对于宁摇碧的事情,卓昭粹为何只是寥寥数句?
毕竟当日湖上猎隼惊魂那一幕,班氏后来知道,都气得传了戒尺!
卓昭粹既然如今还能分心帮一把任慎之与游姿,再怎么急着收拾东西去,总也该安慰一番自己或者训诫一番罢?
可他却只提了昨日宁摇碧向自己询问随从之事,也只详细说了此事……对于湖上、猎隼,皆只一带而过……
别说嫡亲兄长了,就是疏远些的亲戚,为着客气也该更多的询问湖上惊魂才是罢……到底宁摇碧主动搭话,哪里比得上花容月貌的小娘差点被毁了容、连性命都受了一番威胁?
卓昭节觉得卓昭粹是真心记挂自己的,那么他忽略湖上猎隼的事情,就只有一个解释了——他不知道!
游湖游得差点出了大事的事情,游家上下如今当然是都知道了。
但卓昭粹之前一直在怀杏书院读书的时候,与游家这边信笺往来没有提此事倒不难解释,一来卓昭节平安无事,二来怕他为此分心学业。
这一次游若珩寿辰归来后,卓昭粹居然还不知道……这缘故就值得推敲了……
卓昭粹来时带足了下人,这些下人因为在游家没怎么待,二夫人管家也还算严谨,卓家的下人随着卓昭粹这么来去匆匆恐怕是没功夫套什么话的……再说卓昭粹此行的目的在时相,即使下人里有机灵的,也不可能一个劲的打探自己这个卓家之女,否则,游家仆下能不生疑?班氏知道了肯定也要提醒卓昭粹的。
问题是这件事情……竟也没人告诉卓昭粹?
游若珩和班氏不说,很能理解,因为崔南风到来,揭露了敏平侯的盘算,游若珩恐怕如今都气在头上,哪里还会想到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的猎隼之事?
班氏……恐怕以为游若珩已经告诉卓昭粹了!
至于四房舅父舅母么……
他们想来是认为自己兄妹的事情自有游若珩和班氏做主,也就不来多这个嘴了。
如今的问题是,任慎之同是游家外孙,因为父亲早逝、靠着游家过活的缘故,所以向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不告诉卓昭粹,倒也能体谅,可游炬、游炽、游焕也没说……
游炬或许是因为卓昭粹才回来,他还没机会去告诉,但游炽……那次他在怀杏书院因为一个错误被师长责罚,负气回家住几日、引起了游煊拾取到的那柄匕首的风波……
然后才有卓昭节为了哄游煊,拉了游炬、游灿作陪,当时也是邀过游炽等人的,而游炽借口温书、游勉、游灵、游怜也各找理由推却了……可后来游炬被人诬告,一直到宁摇碧派人上堂佐证才脱身……当然猎隼的事情也曝露了出来……那时候,游炽可还在家中啊……
以游炽与游焕的关系,之后到了怀杏书院,会不告诉游焕吗?
但没人告诉卓昭粹!
卓昭节吐了口气,黯然的想,也许崔南风带来的消息,让卓昭粹早日返回长安也好……不然,谁知道游炽、游焕会对卓昭粹怨怼到什么程度呢……恐怕就连任慎之也会恨在心里吧……两边都是外孙,却被这样不公平的对待……
“卓八不几日就要回长安了。”临水的小轩中,宁摇碧微闭双目,懒洋洋的道,“时斓写了信给崔南风,借着贺寿的功夫,与游若珩摊了牌,游若珩多半要打发他速速离去,免得牵累时斓的。”
苏伯仍旧是拢着袖子,道:“既然是小主人亲耳听闻,料想无差,只是小主人,咱们下一步怎么做呢?”
宁摇碧漫不经心的笑了一笑:“卓八所谓的南下求学,虽然敏平侯府故意放出了世子之争的风声,但长安城中起疑心的却也不少,纵然本世子不跟着他停在秣陵,也自有人一路跟下来,所以时斓、崔南风不劝游若珩,卓八在秣陵原也待不久……真以为做了古太傅的未来孙婿,苏太师就动他不得了吗?”他失笑的摇头,“这卓八简直就是找死!连本世子都不敢趟的混水,他倒是一脚踩了进来……”
“卓清素这些年来对继室所出子女越发偏爱,加上卓四娘多年不回娘家,卓清素与元配发妻所留子女罅隙日增……卓家其他孙辈也还罢了,这卓八一直被卓清素带在膝下抚养,他的父亲卓芳礼又是嫡子之一,虽然据说卓清素对他管教严厉,但俗话说望之切则责以深,他焉能不对世子之位存指望?”苏伯哂道,“如今卓清素渐渐偏爱继室生的幼子卓芳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