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眉眼坚毅。
有游灿和白子静的面子,游氏既然见了,当然也不会公然给他们没脸,受了礼后,客客气气的请他们坐了,叙起寒暖。
林鹤望这日倒是不失气度,文雅的说了不日将南归、谢过四房里这两年的照拂,甚至还提到了当年要了游氏陪嫁宅子的事情,提出把宅子归还。然而那宅子前后都死过两个人了,又是说好了补偿他受伤的,游氏哪儿还会再要?就拿林家的长子林宝出来说嘴,道是留给林宝以后上京赶考或任职用,也算还个好口彩了。
这样客套到了近午,正月里的游氏当然要留他们用饭,饭后未久,卓昭琼按着之前说好的,打发人过来请游氏,说是小孩子们哭闹起来,她哄不住——闻言,林鹤望立刻起身告辞。
他这么识趣,游氏也松了口气,和颜悦色的要亲自送他们到门口,林鹤望连说不敢,坚持请游氏在上首留了步,卓昭节倒是握着白子华的手,与游灿一起把她送到门口——但也就到门口了,借着林鹤望一句“两位娘子请留步”,旁边冒姑立刻插话:“世子妇前儿个还有点咳嗽,这会子怕是吹风不好……”
就这么让他们走了。
人一走远,游灿叹道:“但望他们就来谢这么一回吧。”
卓昭节因为今日白子华几次暗示想和自己私下里谈谈都被游氏假装没听懂敷衍了过去,虽然陪座良久,也不过偶尔插一插话,倒不像之前单独和白子华说话时被气得心生疲惫,但也感慨:“以前白姐姐虽然怯懦了点儿但相处起来也不坏啊,如今怎么就弄成了这个样子呢?”
但两人还没就这个问题长聊,偏屋里一阵哭声传来,却是宁夷旷久久不见母亲真的闹起来了,遂都把林鹤望与白子华丢开,忙不迭的去哄。
这一日被打扰了一下就这么过了,但似乎林家惹的麻烦还没完,卓昭节哄完了儿子,前头就传来消息,说是林鹤望与白子华出了念慈堂,竟然就遇见了郑家姐妹——这两个人,不提起来卓昭节还以为早就死了。
游氏气得脸色发青,喝问去送人的下人:“怎么个遇见法啊?”
“……郑家两位娘子在路口梅花树下采着花瓣上的积雪,说是想给夫人存着开春后沏茶用。”下人小心翼翼,“小的送林郎君、白夫人从梅花树下的路径上走,白夫人看到就问了句这是哪个房里的娘子、可要见礼,结果两位郑娘子就哭了,说她们哪里有资格做……做咱们府里的娘子?”
“然后呢?”游氏沉着脸,问。
“然后白夫人似乎很同情她们,问了半晌……”下人战战兢兢的道,“中间小的几次打断,可白夫人听了没两句也落起了泪,硬是不走,小的……小的也不敢用强啊!”
游氏半天都没说出话来,下人悄悄瞥一眼,却见主母的脸色就快成狰狞了,怒道:“那林鹤望呢?!”
“林郎君起初也劝了几句,后来也不说话了,看着脸色倒仿佛也很同情郑家……家两位娘子……”
听下人这么说,游氏忽然收了怒火,皱着眉思索起来。
第一百五十五章 碎玉
“母亲要把郑家姐妹送给林鹤望?”卓昭节听说林鹤望与白子华走时还惹了个不大不小的麻烦,哄着宁夷旷继续与表姐卓无瑕玩耍,脱身到正堂来问,不想到时禀告的下人已经走了,游氏倒正和卓昭琼商议着处置郑家姐妹的事情,就道,“这成么?到底咱们没有她们的身契。”
游氏道:“这有什么关系?她们本来就不是下人,哪里来的身契?”轻描淡写的道,“现做一份,让她们按上手印,不就成了?”
卓昭节恍然大悟,道:“这倒也不错,往后郑家任家找过来,咱们也可以说是以为三哥和任表哥带了两个婢女回来。”
“本来就是这样,有到处跟着男人跑的大家闺秀或小家碧玉吗?”游氏冷笑了一声,道,“若非她们来时恰好是畅娘满周,跟着又是年关,不宜传出不吉利的事儿来,嘿……这样水性杨花的小娘子,放在哪家不是沉河的料?我是念着如今子孙满堂,能不作孽就不作孽了,不过这种东西,除了还真未必就是作孽!”
又道,“白家这白子华,在长安这些年,也叫咱们头疼了好几回了,如今也该伏氏代她这宝贝女儿还一还债,谁叫她教女无方呢?尽拖累旁人!”
卓昭节心思转了一转,任家不要脸的让郑氏姐妹赖到长安来——这姐妹两个本来就是在任家寄养的,横竖不是任家血脉,她们的名誉前程任家也真是不心疼的。卓家这儿要叫这两个人消失也不怕,但之前和三房约好了婚事,任慎之又是个心软的性。子,加上年关在即,卓家上上下下都忙碌得紧,丁氏又一味怀疑任慎之,这么兜兜转转的居然叫郑家姐妹活到了现在。
不但如此,这姐妹两个还不安生的对着头次见面的外人诉说起经历来……白子华也是个糊涂的!
她摇了摇头,道:“那什么时候送人过去呢?”
“当然是越快越好。”游氏眼中厉光一闪,冷笑着道,“林鹤望过来辞别,走时看中了咱们房里两个使女,咱们索性送给他以壮行色……横竖有章老夫人在,要让这对姐妹听话的南下也不难。”
就吩咐泉鸣,“去找人来,今儿个晚上就把身契弄好,明日,把人和身契都送到林家去!”又叮嘱,“身契上不许写什么郑家嫡女庶女,只许写名字,就说……是慎郎离开齐郡时,他的大伯母特意指了两个身边的使女一路服侍他,盛情难却,这才让她们跟到长安来了。然后慎郎要专心攻读,而且水荭馆的下人也够了,就把她们交给了我安置,我就让她们在跟前伺候……结果今儿个被人看中的。”
如此以来,到时候即使任家、郑家寻来,游氏也可以问他们将父母双亡的郑家娘子当成使女送给任慎之是何居心了……
泉鸣领了命,自去办事。
游氏打眼一看四周,见只有两个女儿在跟前,侄女游灿却是去和白子静说林鹤望夫妇辞别经过了,便皱着眉道:“你们三嫂也太小心了点儿,这两个人横竖是要处置的,三郎也没生那心思,她这样的急。”
卓昭琼和卓昭节毕竟是已经出嫁又有了子女的女儿了,对娘家的关注不免大大减少,如今都诧异这一句,道:“三嫂?”
游氏哼道:“这郑家姐妹,我是吩咐了单独备个院子关着不许放出来的,这件事情交给了你们三嫂,不是你们三嫂暗中叮嘱,她们今儿个哪来的机会出门摘梅花?又那么巧合的遇见了林鹤望?”
很显然,虽然卓昭质没肯要郑家庶女做妾,但这么个死缠着自己丈夫、没事就往自己跟前跪下来求着自己容她伺候卓昭质的主儿,赫氏哪里能够一直容忍下去?偏因为卓昭姝和任慎之的婚事,三房要任慎之表决心,这姐妹两个被当成了表决心的用具一直养着,赫氏横竖看不顺眼——忍到现在,拼着惹婆婆不高兴也要引祸水东流的把人赶走了。
当然赫氏今日回了娘家,未必能够提前吩咐把人往林鹤望身上推。但她一定留下过相似的叮嘱,趁着过年人来人往,把这姐妹两个弄出去……结果她的人手就壮着胆子来了这么一着,不想白子华和郑家姐妹还真是配合,现成送个理由给游氏。
而游氏做的又比赫氏更绝,直接弄个身契把姐妹两变成奴婢……
卓昭琼和卓昭节对赫氏这个嫂子印象一直不错,却都不喜欢见也没见过的郑家姐妹,闻言当然要帮赫氏求一求情,游氏说是这么说,也没真的对媳妇动气,只悻悻道:“趁着今日有机会就动手,正好你们在,哪儿会不帮她说话?这孩子还真是好算计!”
卓昭琼笑着道:“三哥根本就不屑要那郑氏,这一点咱们家上上下下都清楚,否则从齐郡一路到长安,多少地方不能收了她?三哥为什么连正眼都不看她一按?三嫂的聪明还会不知道吗?若非在乎极了三哥,三嫂也不这么急了……总归三哥和三嫂恩爱,不正是母亲所想的?”
卓昭节也劝:“因为这么两个人,把任表哥和八娘的婚事拖下来实在是不值得,现下打发了也好。明儿个把人送走,再和三伯母、七嫂说婚事,料想也不会继续为难了,难道还要从林家追回来不成?三伯母之前也不是不知道任表哥是个性。子软的,但八娘也不是泼辣的人,三伯母到底还是看重任表哥的好脾气的。我想这两个人弄走了也是好事,没准恰好打破僵局呢!”
游氏被女儿说着,琢磨半晌,道:“明日我去问问你们三伯母……唉,你们三伯母担心八娘性。子和软,嫁个强势的夫婿怕被欺负,我何尝不担心慎郎?八娘性情和软好歹还不失侯府娘子的气度,可慎郎……”
提到这个唯一的外甥,游氏直叹气,“除了八娘这样好说话又文静的小娘子能和他过到一块去,换个泼辣的娘子,往后岂非被妻子管得死死的?这怎么成!”
人总是偏心的,对卓昭琼和卓昭节,游氏一边教着种种规矩,说着贤良淑德,可当初听到杨谋想纳妾,游氏立刻把贤妇二字踩到了脚底,当下就找上了当时还在的居阳伯夫人说道,软硬兼施的让杨谋打消了主意!
而小女儿卓昭节这边叫宁摇碧宠得如珠如宝,游氏也不过是场面上说几句要女儿贤惠的话,让她劝女婿不要太宠着女儿?开什么玩笑!她是岳母又不是婆婆!巴不得女儿在夫家地位更高点呢!
倒是对赫氏、古盼儿,才是真正要求贤德。
任慎之固然不是游氏亲生的,但唯一妹妹的骨血,又是个会读书的料,游氏当然也盼望这苦命的孩子能有个好结局。偏任慎之身为郎君,寄人篱下久了……却养出个什么话什么事都忍下去的性情。
这样一个外甥,按着如今高门大户里养出来的普遍的刁蛮跋扈的小娘子的性。子,往后难免事事被妻子掐在手里,游氏想想都憋屈!所以她和三夫人一个想法,自己这边的孩子既然是个软绵绵的性情,那还是配个同样软绵绵的人罢,就算过得闷一点,总比受欺负要好!
所以三房、四房都认为,卓昭姝与任慎之是非常般配的。
谁都不想轻易的罢了这门亲事,只是三房到底是女方,总归要更仔细点,却疑心着任慎之性。子过软,往后身为一家之主却半点没担当……
只是游氏母女自以为为任慎之谋算时,却不知道,水荭馆里,焦急等到了书童打探来的确切的消息——游氏的贴身大使女泉鸣领着数名健仆进了郑家姐妹的院子,在外头还能听见身契、郑氏使女之类的字眼时,如释重负!
三九的天里,虽然水荭馆有充足的炭火供应,可任慎之之前忧心过度,觉得房内炽热难忍,禁不住把炭灭了,如今正是砚台冻结的时候,但听到书童此言,揣测着郑家姐妹足有八成可能会归了林鹤望,任慎之方长长松了口气,一身冷汗,滚滚而下,竟瞬间湿透了中衣!
只是,事情到这里还不算结束,任慎之挥退书童,快步走到榻上,从枕后翻出一个锦囊,里头,赫然正是当初想给卓昭节添妆、却没能添成的那对镯子,亦是他亡父赠于亡母的定情信物,不论本身的价值,还是纪念意义,都重逾千金!
然而任慎之捧着这对镯子,不舍的摸索半晌,但目光触及到窗下书案上的几封信笺,眼中却透出狠色,他将镯子重新包进锦囊,抓紧了囊口,忽然用力向床柱甩去!
隔着锦缎,玉镯碎裂的声音很小,完全被风雪掩盖。
任慎之抱着锦囊,露出极度悲痛之色,却生生的忍耐着……
半晌后,他才收拾了情绪,想叫进书童,可话到嘴边又顿住,踌躇之色在脸上浮现,低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