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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绯示先到斗芳院里换去祭拜时着的素服,穿上家常衣裙,这才到卓昭节跟前禀告出行经过,她知道卓昭节对这个没兴趣——反正稍后也有陪她出门的人详细说与卓昭节听,所以只寥寥几句描述,大致是她去了城外专门安葬富贵人家没了的侍妾女婢的合葬处,顺利寻到了程夭娘的坟墓,上了香,也往龙首渠方向祭拜过了。
末了夏绯示却又说起了家伎:“十娘子出阁那日,被各家要走了好些人,如今许多舞都排不得。敢问世子妇,是否补上一批人?”
那日经夏绯示调教出来的家伎技惊四座,内中年长些的几个在雍城侯府里锦衣玉食的养下来也出落得秀美可人,所以一舞之后,好些人都开口讨要,这么一来,人手还真是缺得不少。卓昭节想了一想,点头道:“是要补上一批,回头我着人去市上买了,再送到斗芳院里去,还是要劳烦你。”
就见夏绯示欲言又止。
卓昭节看她一眼,道:“你有话直说便是。”
夏绯示施了一个礼,才道:“不敢瞒世子妇,今日祭拜程姐姐时,恰好看到许姐姐,如今许姐姐的景遇也不大好,但许姐姐一身才艺更在奴家之上,所以奴家想着既然要添新人,恐怕奴家一个人教不好……”
卓昭节皱起了眉,心想府里有你这么一个行首我就要留意几分了,你还想再介绍一个行首来——虽然是过了气的,但算算年岁如今也不过二十余岁,虽然不及豆蔻年华的少女,却最适合妇人风情,九郎是与我恩爱,然而谁知道你们这些打小学着勾引人的女子都有些什么手段?
就算不担心九郎被勾引了去,好好的雍城侯府,倒成了你们这些行首的地儿了吗?
她一皱眉,夏绯示立刻明白卓昭节不情愿了,不禁神色一黯。
卓昭节正自沉吟,外头忽有人招呼了一声世子,却是宁摇碧过来了。
闻声,冒姑等人就皱起了眉,一起看向卓昭节。
卓昭节晓得她们的意思,只是她虽然几次召见或答应见夏氏都是择了宁摇碧不在的时候,然而这样偶然撞见,还要拦着宁摇碧不许他看到夏氏,可也显得太过看重夏氏了。所以微微摇头,并不叫夏氏立刻从后头离开。
片刻后宁摇碧进了来,才跨过门槛就道:“阮家送了一匣子桃花糕来,说是阮云舒与谢氏去城外游玩,在翠微山中摘到的,这会山下桃花都谢了,所以特意送来给咱们尝尝。”
说话之间他已经看到夏氏在,卓昭节观察着他的表情,却见宁摇碧只随意看了眼夏氏,道:“你正处置人?”
卓昭节戏谑的看着他,道:“不是,正问话呢。”
宁摇碧就在她身侧坐下,笑着道:“那你问罢。”
“你说的事儿我想一想,回头再议罢。如今你先回去算好了若要补人,要补多少,都要什么样子的,等我过目后,叫采买去把人先买了,再说。”卓昭节转对夏绯示道。
夏绯示自宁摇碧进来起就低头垂目、屏息凝神,惟恐自己有什么动作眼神叫卓昭节认为存心不良,此刻听卓昭节让她回斗芳院,却是大大的松了口气,赶紧道:“是!”
等夏绯示退了出去,卓昭节与宁摇碧道:“‘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阮表哥和阮嫂子倒是好兴致。”
宁摇碧笑着道:“咱们也不是不能有这样的好兴致。若是骑马,来去翠微山,也就那么点功夫。”
“我可不能和阮嫂子比。”卓昭节忙摆了摆手,道,“阮嫂子的武艺且不去说,至少登山之际是如履平地的,就说这骑术,我也就能在乐游原上转转罢了,进山定然是不成的。”又说,“再说如今咱们有这个空吗?不说祖母和父亲那边了,如今屋子里头那两个小祖宗是能离开人的吗?”
宁摇碧笑道:“辰光过起来也很快的,几年之后他们长了,咱们也好暂时撒一撒手,再长大些,便能与咱们一道出游了。”
卓昭节微微笑道:“我也盼他们快些长呢!”
又说了几句儿女经,卓昭节就打发了闲散下人,问起了剑南一事:“如今怎么样了?”
“昨儿个就派了人南下,现下只有一份急报,还不大好说。”宁摇碧沉吟着道,“但多半是有人搞鬼,不然,宁战他们一家又不是才到剑南,为什么会在旷郎、徽娘得了名字之后就不好了?”
卓昭节想了片刻,道:“我倒有个想法,既然是冲着旷郎、徽娘的名字来的,宁……大房那边主要的人也未必会有事儿罢?”
宁战本来就是延昌郡王一派,横竖已经落到了流放剑南的景遇,再坑二房一把也不怕。毕竟纪阳长公主还在,总归他们被罚得再狠也就是流放劳役这一步了。圣人与长公主姐弟情深,不会看着长公主偌大年纪还要受失子之痛的。
所以这次的事情十有八。九是宁战配合着长安的某些人而为,既然如此,宁战总不至于把自己合家的命都搭进去了罢?他好歹也是圣人嫡亲外甥、太子的表弟,延昌郡王也要叫一声表叔的,又不是延昌郡王的家奴,再说如今太子还没登基了,要叫宁战合家为之尽忠那怎么可能?
既然如此,那宁战肯定不会死——最多在欧氏的唆使下,死两个庶子应个景儿。
若是这样的话,那雍城侯府也只要承担这么段辰光的猜疑罢了。染了瘴疠之气,难道还能拖个十年八年吗?
宁摇碧道:“本来是应该这样。但父亲说,那份急报上提到,宁战合家如今都昏迷不醒。”
“昏迷不醒?”卓昭节一皱眉,道,“这倒是难以揣测了。”
不然,剑南那边的官员也不至于动用八百里加急了。可见那地方的属官也是个耳目灵通且反应敏捷的。
毕竟八百里加急素来只能用于紧急军情、或者事关社稷的大事,像这样为了一个被流放的苦役,这地方官必定要被追究责任的。他冒着这样的风险把事情报到长安,便是看出了其中的蹊跷——如果是宁战自己配合延昌郡王一派,那么此次发病定然是有惊无险。
这样的话当地属官就没什么可被追究的了。
然而宁战合家上下全部昏迷不醒,情况危急,这谁知道是不是被盟友坑了一把?倘若宁战当真死了,纪阳长公主追究起来,当地官员肯定是第一个被圣人问罪、给长公主息怒用的!
相比贸然采用八百里加急急报的罪名,当然是得罪长公主更要命了。
想到这儿,卓昭节心中一跳——如今这件事情,一旦证明宁战合家是为盟友所害,那么只要把这真相一公布,延昌郡王往后除非兵变成功,不然即使太子登基了也休想打储君之位的主意了!
毕竟宁战不但是延昌郡王的表叔,而且一直都是极为支持他的,这样又是长辈又是膀臂的人,为了延昌郡王合家被流放到剑南,最后竟死在了自己一心一意支持的郡王手里。哪怕下手的人不是延昌郡王,只要与延昌郡王这边有关,那延昌郡王也必定身败名裂——这样心狠手辣毫无情义的皇孙,不长脑子才会让他住进东宫里去!
这么比起来,即使雍城侯府被污蔑了,真定郡王这边倒未必有延昌郡王那么被动。
因为帝后栽培真定郡王已经有两三年了,大凉上下都认了真定郡王就是皇太孙。真定郡王羽翼既丰,现下再换……这储君之位哪里能儿戏?太子膝下又只有三子,声名狼狈的皇孙唐澄那是完全没必要考虑的,连延昌郡王一派许多人都视他为拖累延昌郡王的存在。能够担任起皇太孙的只有延昌和真定。而淳于皇后极为厌恶庶出子女,对这个庶孙一向横竖看不顺眼,所以皇后对真定郡王登基之后,延昌郡王及唐澄的下场其实不是非常的关心。
真正关心的是圣人,可圣人自己也是屠戮手足才坐稳了帝位的。他虽然盼望着子孙和睦,但若子孙和睦与社稷江山放一起,圣人多半还是会选择江山——这是一位帝王的本能。
何况圣人哪里不明白,真正仁孝慈软的人哪儿能够坐得稳九五至尊的位置?万人景仰……想坐到那个地方,没点能耐,真当下头三跪九叩的都是傻子了?
所以只要真定郡王不犯大忌,譬如谋逆、弑亲,帝后会敲打、会私下训斥,但绝不会轻易改立延昌郡王。何况想落实雍城侯府赶尽杀绝的罪名也没那么容易,现下圣人把急报直接告诉了雍城侯,以表示自己的信任——除了本身对雍城侯的信任外,宁家二房的满月宴才过去几天,剑南就有了这样的变故,任谁都会想到是延昌郡王一派针对雍城侯在孙儿孙女的满月宴上为真定郡王说话的反击。
有这样一个理由在,再加上圣人嫡亲外甥的身份,想告倒雍城侯,以延昌郡王一派现在被压着打的处境,可谓是难上加难。
这样一对比的话……
这事儿,还真有很大可能是真定郡王这边做的啊!
因为宁战死了,二房这边反正也不会真正伤心欲绝,宁摇碧是乐见其成,心软些的雍城侯也不过是心烦意乱罢了,还没到后悔莫及的地步。
而宁战一家的死因如果被证明是雍城侯,真定郡王这边也不担心,左右长公主在,宁摇碧父子不会太凄惨的。何况宁战一家子死在异乡的话,恐怕圣人顾念长公主仅存二房一脉,连流放都不会。
但若能够把下手的人敲定成延昌郡王一派,那皇孙争储一事上……真定郡王一派大可以长出一口气了。
往后太子登基,想再扶持这个长子,可要先把无情无义、谋害表叔、不恤膀臂、心狠手辣、弑亲灭兄……这些名声洗干净了,再想罢!
既然宁战一家死了对真定郡王这边来说,有这样的好处,却没有太坏的下场,真定郡王这边,会不做吗?
雍城侯与宁摇碧、苏史那没动手,可其他人呢?邵国公、苏太师、真定郡王自己,甚至于……太子妃。
还有——淳于皇后!
卓昭节思忖着,究竟是谁下的手呢?还是延昌郡王一派被“夷旷、夷徽”的承诺乱了心神,出此昏招?
第一百零四章 得寸进千仞
不管怎么说,剑南的事情最坏的结果也就是雍城侯背上个赶尽杀绝的名声,宁战一家不死,长公主就会站在雍城侯这边——宁战一家若死了,长公主只有二房这么点子孙。横竖二房里亏不到哪里去。
卓昭节想通此节,也就不操心了。和宁摇碧拈着阮家送来的糕点吃着,到底是新做父母的,话题三绕两绕总是绕回到儿女身上去。卓昭节吃着桃花糕,就感慨道:“可惜谢阿姐比我晚出阁。”
宁摇碧笑着道:“这晚出阁早出阁又怎么了?”
“不然若她早出阁,早点有了子嗣,凭着阮表哥和阮嫂子的为人,教导出来的郎君决计不会差的,往后若与二娘投缘,可比赵姐姐家的大郎、慕姐姐家的鸿奴都适合呢!”卓昭节这话一说,立刻被宁摇碧掐住面颊,佯怒道:“这话的意思,是你嫁我懊悔了?”
“尽胡说!”卓昭节啐道,“我就是这么一说罢了!阮家可不比皇室、时家清爽多了?”
宁摇碧笑着道:“是是是,阮家也比宁家清爽多了,可你当初还不是不想嫁你阮表哥吗?所以说提前结亲都不可靠,回头出意外要解除婚约,左右是小娘子更吃亏!所以二娘是决计不能提前许出去的,若有好的小娘子给大郎定一定倒没什么,反正到时候不想娶了,我出面做恶人就是,横竖我名声就没好过。”
说着就轻轻一点卓昭节颊上,调笑道,“我真不该拿这桃花糕进来,合该在外头一个人吃独食才好。阮家这么一盒子逆了季节的糕点就把你女儿换了?”
“没有的事情!”卓昭节自觉失口,越发的不肯承认,把头一扬,望着房梁道,“我就是觉得阮表哥与阮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