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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说祖父最担心大伯与五叔么?八哥可是我们四房的人。”卓昭节诧异的问,“难道祖父打算让八哥过继?”
既然卓芳纯被立为世子,而卓知义至今没有一子半女,这卓二郎的后院人不少,大房里就他这么一个子嗣,卓芳纯和大夫人为了他也不是没有私下里请胡老太医看过,但这些年下来始终都没有一个动静,想来卓知义许是子嗣上有所妨碍,所以往后若也一直无嗣,必然是要过继子侄以继香火、传承爵位的。大房与四房乃是同母所出的兄弟,将来这过继的人选当然是从四房里挑,没有去便宜其他房里的道理。
但卓昭粹与卓知义是同辈,卓知义虽然是庶出又平庸,总归是卓芳纯的亲生子,索性爵位没有落到大房也就算了,既然传了大房,将来却要传给侄子而不是亲子,现在不在乎,往后辰光长了恐怕卓芳纯也会想多罢?
第二百四十章 为父之心(下)
宁摇碧笑着道:“你是真没这天赋——咳,我的意思是,敏平侯早就有意把爵位留给大房了,公侯伯子男,大房这一支,有这爵位,便是子孙再怎么平庸,至少能保三代富贵,即使三代之内都不能提爵,只要不出相当能败家的子弟,总归四五代衣食无忧是没什么问题的,大房里有了爵位傍身,敏平侯自然就不用为大房打算旁的,可以腾出手来专心教导八哥与沈丹古——要知道那时候你和五姐都还没许人家,即使早就料到了你与五姐都能嫁得好,但总不能叫四房里靠着姻亲过罢?岳父大人与大伯一样是嫡子,君侯他自要特别操心些,这才把八哥带在了身边,至于沈丹古,那当然是为了扶持五房预备的人。”
卓昭节呆了一呆,道:“是这样?!”
“不是这样还会是怎么样?”宁摇碧微微一哂,道,“你看现在,大房承爵理所当然,任谁也挑不出理来,又使大房得了依靠,其实我看君侯挑选八哥栽培也是因为咱们那二堂哥天赋实在太差的缘故罢?左右栽培不出来的,索性就把爵位给了大房,承爵反正又不用考试,不然没有爵位,大伯与大伯母都是精明的,他们在时还好,他们一去,二堂哥怎么个过法?二房、三房不说了,庶出的两房只要大致还过得下去,我想君侯至多往后分家时多给他们些私产算是体恤了,总归嫡庶有别的。
“岳父大人这里,因为大伯至今无孙,将来要过继嗣孙,总归是从岳父大人的孙辈里挑的,何况大伯与岳父大人同母所出,也能彼此扶持,再说五房,卓家内斗这些年,源头在于梁老夫人之故以及沈氏在百日内进门,到现在则是世子之争,世子立了大伯,大伯与岳父心头也算得了安慰,对沈氏母子的怨怼也能略减,而沈氏这边呢,沈丹古非池中之物,这小子在陇右时就有神童之称,这些年满长安都知道君侯对他极为上心,冀望很大,他能够得到君侯的赏识还不是因为沈氏把他接到了卓家来?将来他若是得了势却不管沈氏母子,不身败名裂就奇怪了,沈丹古是早就被君侯绑给了沈氏母子的。”
宁摇碧摇头道,“长辈就是长辈,君侯不可能不管子孙的,不然这回也不会就默认了把他气病的是卓芳涯了,我打赌这件事情的真相,君侯甚至连大伯都没有告诉!”
卓昭节诧异道:“你怎么知道?”
事实上卓芳礼并没有把那日敏平侯醒来后先要见了他时的情形告诉任何人,毕竟那番谈话实在不足为外人所知。
但听宁要碧说得笃定,卓昭节自要问上一句。
宁摇碧微笑着道:“你想君侯把爵位留给大房、用心栽培八哥和沈丹古,为的是什么?还不是为了他去之后,子孙都各有所依,不至于立刻败落下去,也不至于彼此相残、或者是犹如仇雠?既然如此,这件事情左右卓芳涯都背了黑锅了,再告诉大伯……我观大伯与岳父大人一样,嗯,为人忠厚,若知岳父冲动之下……岂不是会怨上了岳父、兄弟之间生出罅隙?君侯多年来的安排是为了让子孙和睦,各有所依,最好还能够彼此友爱,本来大伯与岳父大人就很和睦,君侯反正都已经推出一个儿子顶了罪名,又何必再搭上两个儿子之间的信任?还不如让岳父记下这份情。”
卓昭节微微动容:“原来是这样!”
“不止这样。”宁摇碧平静的道,“我想接下来君侯还会私下里寻岳父说话,要岳父接下在大房与五房之间斡旋的差使,岳父之前气病君侯,却得君侯帮着遮掩,如今正是满心歉疚的时候,君侯但凡提出要求,只要力所能及,岳父不会不答应的,即使岳父不喜卓芳涯,但君侯也可以以这次是卓芳涯为岳父顶了罪为理由,在这一点上岳父不能不承认,所以这件差使岳父是接定了,毕竟大伯料想对卓芳涯也厌得很,除非咱们大姑姑或者岳父去说和,不然换了君侯也未必有用,何况君侯年事已高?如此诸子和睦,就算不能和睦,至少不至于继续彼此勾心斗角下去,这才是君侯的目的——说起来这次君侯病倒,不只是对卓家来说是因祸得福,因此躲过了打压,对君侯来说也是这样,得到了一个化解元配嫡子与继室嫡子之间矛盾的理由与机会。”
“祖父的打算竟然如此深远么?”卓昭节吃惊的掩了嘴,道。
宁摇碧微笑着道:“那也没有什么奇怪的,到底几十年的阅历在那里了,坊间有话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谁家堂上的阿公和老夫人没点儿主意呢?”他忽然话锋一转,低笑道,“对了,说起来这次时四娘在喜宴上闹出来的事情,你可知道真正的真相?”
卓昭节叹道:“自己家的这点儿事情我都被绕晕了,我哪儿还能想到旁的?你想说什么就说罢。”经宁摇碧这么听了听事儿就轻描淡写的将前因后果道破,她是死了自觉聪慧伶俐这条心了,此刻语气里不免就透露出了心灰意冷。
宁摇碧笑着道:“你先不忙失望,你以为这样看穿事情很难吗?无非是你从前不必操这个心罢了,你看你小姑姑心眼多罢?她是心心念念着要替卓芳涯争世子位,既有所欲,自然就习惯了遇事多想一想,定成年纪比你小却想得比你多,无非也是差不多的缘故,可见你福分比她们都好,没有许多糟心的事情叫你烦心,你自然就不习惯多想了。”
“是这样,然而我总觉得自己是笨了。”卓昭节抿了抿嘴,悻悻的道。
“这算什么笨?”宁摇碧失笑,道,“一来是你没习惯,说起来你如今也才及笄,六姑……我是说义康公主,似你这个年纪时,比你还要不晓事,就说有一次罢,在翠微山避暑时,她追一只貂……”
卓昭节郁闷的打断道:“公主殿下是金枝玉叶。”
“也不是所有的金枝玉叶都能像义康姑姑。”宁摇碧轻轻摇了摇头,“比如说,我的祖母。”他没有细说纪阳长公主少年时候的意思,只道,“反正这些事情你不懂的,问我就是,我若不懂,再请教父亲或祖母,咱们又不是无依无靠的人,既然有这不操心的福分,又何必辛苦去追求面面俱到?”
他忽的展容一笑,“以咱们这样的出身与天赋,本来就是什么都不会,也有大批人心甘情愿的捧着咱们了,若还要争一个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无一不精无一不晓,却叫天下文人雅士拿什么出头?至于你说这人情世故,懂得多与懂得少,只要日子过的好,又有什么紧要?懂得多的人,难道不要多烦几件事?”
卓昭节被他说得到底撑不住扑哧一下笑出了声,道:“好啦好啦,不说这个了,嗯,你说时四娘子罢,不对,我倒想问问欧家娘子呢!按说这一回欧家娘子可是配合了皇后娘娘与太子妃心中所想的,现下圣旨却还是申饬了易夫人,这样他们母子在欧家的日子岂不是很不好过吗?”
宁摇碧笑着道:“你啊……这样的场面话也能信?这件事情敦远伯心知肚明,你以为他敢迁怒易氏母子?真当皇后下不了暗手了?敦远伯虽然儿孙满堂了,可也不想就这么暴毙了事!”
“圣旨也是场面话?”卓昭节尴尬的道,“我之前听了消息还在想,这回易氏母子吃了这么大的亏,欧纤娘怎么就没有闹起来?难道当真爱极了时五吗?”
“就算皇后不在暗地里庇护易氏母子,欧纤娘如今也没脸再找时五了。”宁摇碧微微一哂,眼中浮出一丝戏谑,道,“谁叫她没斗过慕空蝉呢?”
“啊?”
宁摇碧道:“本来事情说好了的是慕空蝉和欧纤娘坐到一起,时兮墨去泼汤——事后栽赃卓芳甸,按着卓芳甸与欧纤娘之间所谓的‘情敌’关系,这汤当然要泼欧纤娘,当然和她坐在一起的慕空蝉会及时将之推开,只不过欧纤娘不肯信任慕空蝉,就想改其他的法子,结果慕空蝉倒是够狠,直接开口把被泼汤的差使抢了过来,这才有后来什么聊得兴起索性换了珠钗戴、又什么灯火下衣裙颜色相似没看出来……不过是欧纤娘怕被慕空蝉将计就计当真毁了容貌罢了!”
卓昭节听得目瞪口呆,道:“那慕空蝉就不怕欧纤娘将计就计吗?”
宁摇碧笑了笑,道:“这就是慕空蝉比欧纤娘狡猾的地方,当晚她叫人把一大壶酢浆放在跟前,那盛酢浆的壶,正是一把锡壶,既然是喜宴上要用,自是擦得干净,犹如铜镜……”
卓昭节恍然大悟:“所以时兮墨走到慕空蝉身后时,其实她早就看见了?”
“自然如此。”宁摇碧道,“否则欧纤娘那点儿力气,想把慕空蝉推得完全免了滚汤浇身之灾怎么可能?”他眯起眼,道,“太子妃这侄女实在不简单,我听时五说,她当时把被泼汤的差使抢过来时,这么对欧纤娘说‘你不肯拿自己冒险,我也未必就信任你,只是我心悦五郎,为了他做什么我都愿意的,你既不敢,那就我来,只是你既就这么点儿胆量与能耐,我劝你往后还是离五郎远一点罢,你这点魄力配再觊觎我的丈夫么’,时五说他虽然知道慕空蝉必有万无一失的把握,决计不会把指望全部放在欧纤娘身上,然而这份气魄寻常小娘子还真比不上!”
卓昭节吁了口气,道:“慕三娘子也是可怜,为了时五也算是用尽了心思了,虽然这次她备了锡壶,但宴上灯火交错人来人往的,万一没看清,又或者是附近的灯不仔细被吹灭了,那可是一辈子的大事,如今她这番付出能够打动时五,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宁摇碧思索了片刻,道:“时五……嗯,时五被打动了足足一柱香,说往后定然要和慕空蝉好好的过日子……但一柱香之后,他就想了起来与醉好阁程行首约好了要听那程夭娘弹琴,于是赶忙换了身衣袍去了,当晚也就在醉好阁过了夜。”
“……”卓昭节想了半晌,道,“你说这个想说什么?”
宁摇碧笑着道:“你看,你哪里笨了?这不是一下就觑出我是话里有话么?”
卓昭节恼怒的打了他一下:“这还听不出来吗?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你一个劲儿的说时五没良心,难道不怕我怀疑你与他一个样?这么说定然就是另外还有话!”
“慕空蝉可不就是你羡慕的一步三算的所谓聪慧小娘子?”宁摇碧忽然凑到她耳畔,轻笑着道,“可你看,她偏偏就瞧上了时五那小子,人还没过门,为了打发情敌连性命容貌都豁出去了——所以啊,她这份聪明有什么用?哪里比得上昭节你聪明?”
卓昭节迷惑道:“我聪明么?我可比她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