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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芳涯怒道:“是吗?说的跟真的一样,却不知道你是怎么帮我说的话?”
“我前些日子在园子里见过央夫人一次,倒觉得央夫人不像易夫人,还是颇为知礼懂事的。”卓昭节从从容容的道,“本来,祖母也是重规矩的人,若央夫人与昨儿那胡搅蛮缠的易夫人一个样子,祖母又怎么会许了她进门?五叔说是不是?我这么想,也就这么与祖父说了。”
卓芳涯十分宠爱花氏,不然也不会在侄媳妇敬茶时竟把她也带过来,听侄女帮自己爱妾说话,脸色倒是一缓,道:“你说的不错,央娘是正经良家出身,一向知书达理,温柔体贴,怎么会是易氏那种人能比的?”
他这个时候还不忘记他的爱妾,色令智昏到这样的地步,沈氏差点没被他气死过去!
好在卓芳涯下意识的应和一句也觉得不对了,忙又沉了脸色,冷笑着道:“然后父亲就要打你?”
“当然不是了。”卓昭节淡淡的道,“祖父先训斥了我,说若非央夫人从中挑唆,五叔又怎么会把五婶赶走?以至于如今鸠占鹊巢?但我以为,祖父先前是拿易夫人与央夫人比,央夫人进门的事情我一个晚辈不好说什么,然她性情为人却是比易夫人强多了,祖父因此认为我是在顶嘴,一气之下,就要去取戒尺动家法。”
沈氏冷笑着道:“这样就算被五郎连累?分明就是你在你祖父跟前挑唆,好好的说着昨儿个几家小娘子纠纷的事情,你倒是把话题引到易氏身上做什么?还不是为了提醒你祖父想到花氏?!然后你可以继续挑唆?”
卓芳涯本来因为卓昭节夸奖花氏敌意略减,此刻被母亲提醒顿时又怒了起来!
只是卓芳礼也不可能不帮着自己女儿说话,当下就淡淡的道:“无凭无据的,老夫人这是胡搅蛮缠了,老夫人总不至于与那易氏一样吧?”
沈氏昨日被易氏弄的非常之狼狈,心里也不知道骂了易氏多少次下。贱泼妇了,如今却被卓芳礼拿易氏相比,震怒之下,索性再祭出身份这面大旗,冷冷的道:“我教训几句孙女,你多个什么嘴?什么时候,做祖母的说孙女几句,还要看儿子的脸色?!”
她端起了继母的架子,卓芳礼却不是大夫人,既知无退路,索性不买帐,也冷冷道:“若老夫人正经说事情我自然不会说什么,但老夫人如今为了保亲生子,硬要栽赃孙女,我的爱女之心,与老夫人爱子之心岂非一样?怎么能眼睁睁看着我无辜的孩儿受这么大的委屈?再说忤逆犯上这么大的罪名,我儿年少娇嫩,可是担当不起!”
第二百二十六章 背水之战(下)
“我栽赃?”沈氏气极而笑,厉喝道,“那我倒要问一问小七娘!你祖父叫你进书房是为了问几家小娘子之间争执的经过罢?你祖父是什么身份?他昨儿个回府来为小七郎的婚事应酬一日、又在侯府里歇了一夜好吃新妇敬的茶,就这么一日一夜的功夫,永兴坊那边不知道积累下多少公文!不然为什么今早就打发了书童卓香过去别院那边取公文过来?若是卓香在书房里,恐怕你们也未必能够得逞了!”
她冷笑着问,“以你们祖父的身份和辰光之紧,问一问小娘子家的经过,以确认是不是需要向其长辈赔礼,这是有的,但易氏——这么一个妾也配你们祖父来问?这不是你故意提起又是什么!”
卓昭节捏紧了拳,面上却平静的道:“这是因为祖父让我将昨日之事的始末详细说来,不许漏了一星半点,我自然要听祖父的话!从头详细说来,中间祖父可也没打断让我不要提易夫人!”
沈氏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道:“那么你祖父提到花氏时,你又多个什么嘴?不管怎么说,花氏也是五房的人,你这么点儿年纪会看个什么人?你也才见过她一两回,知道个什么好与坏?你祖父的眼光岂是你能比的?你若是个懂事知道规矩的晚辈,那就该听着!你祖父可以说花氏不好,但花氏是你五叔的妾,这天下哪里有闺训严谨的小娘子去说叔父房里人长短的道理?”
她不让卓昭节说话就继续道,“你是你外祖母抚养长大的,你外祖母我是知道的,是个极重规矩的老夫人!你是她嫡亲外孙女,她不可能故意把你教坏,定然是下了功夫好生教导你规矩——既如此,你会不知道当时最有规矩的做法就是默默听着?你却故意为花氏说话!你哪里是为花氏说话?你这是惟恐你祖父不迁怒花氏罢?所以说本来你祖父不该生气,都是被你一步一步引动了真怒!”
卓芳礼冷声道:“老夫人好口才,只是我儿心善,念着花氏腹中有五弟如今唯一的男嗣,帮上几句嘴——这不也是和老夫人学的吗?合府上下谁不知道老夫人最是仁慈不过?”
他居然能把沈氏眼里的恶毒算计和挑唆说成是心善之举,饶是沈氏此刻已经和四房公然撕破了脸,也不禁气得一阵晕眩!
而且卓芳礼的话还没完,“父亲虽然规矩严,然也不是轻易动怒的人,更何况是动家法?为了区区几句花氏的好话就要叫人拿戒尺,还不是因为之前被五弟气闷在心在前?所以七娘怎么不是被五弟连累的?”
“就算如此,父亲当时出了书房命下人送把戒尺过去,这是下人所见。”之前胡老太医在内室诊断,没跟进去的人在外头也不是空等,早就把书房外的下人叫过来问了又问,对下人所见到的事情皆了然在心,卓芳涯冷冷的道,“那时候父亲还是好好的,可见父亲即使为我之故迁怒了小七娘,但也没到气得吐血昏迷的地步!恐怕是小七娘不甘心受罚,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尤其是四哥你爱女心切,带着长子次子去给小七娘撑腰,故而小七娘越发的无法无天,这才把父亲气到了那等地步!”
沈氏亦道:“文治之受你们父亲信任,在咱们家已经有十几年了,他素来就是一个端方的君子,别说追着小娘子打,轻易都不理会小娘子的,若非小七娘有错在前,怎会将他堂堂一个读书人激成那样?”
她笃定了四房为了卓昭节的闺誉也不可能公然的说文治之非礼卓昭节,那么如果不是此事,卓昭节就很难在解释她与文治之之间的冲突时占据得理的位置了,毕竟沈氏刚才已经给文治之定了一个“半师”的头衔,这会哪怕说文治之先出言嘲讽她,沈氏也会坚持认为这是文治之的教诲,是卓昭节心高气傲任性无礼不肯听训,总而言之是卓昭节的错!
这样接下来敏平侯发现孙女如此不堪因而震怒——这责任才能推到四房头上!
这回却是游氏开口了:“母亲这话说的可不对,文治之倘若当真是个端方的君子,又怎么会公然追着七娘打?谁家幕僚做得出来把东主嫡亲孙女当个下人打的事情?别说君子了,就是目不识丁、寻常知道规矩的下人也做不出来这样的事情!”她嘲笑着道,“依媳妇看呢,父亲后来叫了文治之与七娘进书房,定然是问起缘故,恐怕就是震怒于文治之此举荒唐,所以怒极动手……甚至于被气成如今这样吧?毕竟父亲乃是七娘的嫡亲祖父,焉有不心疼七娘的道理?”
卓昭节自是立刻接话:“母亲说的极是!”
沈氏沉声道:“游氏你不必拿贬低文治之来为小七娘说嘴!你们父亲不是那等帮亲不帮理的人,他向来公平的很!即使小七娘是他的嫡亲孙女,但若是她的不好,你们父亲也决计不会包庇了她!”
游氏笑着道:“母亲当时不在书房里,又怎么知道错不在文治之?母亲平常总说心疼咱们,尤其是七娘,母亲昨儿还与诸位老夫人说怎么疼她都疼不过来、怎么都舍不得说上一个字儿呢!如今怎么什么错处都往七娘身上推了?毕竟文治之是外人啊,虽然他这些年来,跟着父亲时常出入侯府,与母亲一向也是极为熟稔的,但母亲难道为了这份熟稔连孙女都不疼了吗?”
游氏这番话虽然是含笑说来,却十分的阴毒,说沈氏虚伪不过是引子,要命的是她一再强调沈氏和文治之熟悉,一句“跟着父亲时常出入侯府”,等若是在暗示沈氏与文治之有私情!
毕竟卓家谁都知道,敏平侯从十几年前就在永兴坊置下别院,鲜少回侯府,偶尔回来,也不一定过夜,过夜也不一定到沈氏房里去,也有像昨晚一样住在书房里的。
所以沈氏这十几年实际上独守空闺的时候很长。
而她又受过皇后训斥,羞与各家老夫人时常来往——也是怕老夫人们嘴下不容情,嘲笑自己,毕竟沈氏当年以陇右大族之女的身份放着家里正经的亲事不肯要,寻死觅活的要为表哥敏平侯出家守一辈子、尔后熬死敏平侯的元配梁氏、梁氏才一死,百日都没满就迫不及待的过了门,这么点辰光,这续弦的仪式之简陋可想而知!
因为沈家自觉有这么个女儿十分的丢脸,所以索性连陪嫁都没给,任由她从出家的道观里出阁,权当没有这么个女儿,一直到沈氏生了卓芳涯之后,一再的给家中写信,这才重新恢复了来往。
这也是当年沈氏把沈丹古接到长安后,侄媳李氏遣了人登门质问她多管闲事的底气所在——归根到底李氏是很看不起这个死皮赖脸也不见得结局有多好的姑母的。
总而言之,沈氏这些年过的非常的无趣和寂寥,而文治之虽然比她年轻好几岁,但总归是个男子,也是个读书人。
游氏这番话虽然是明显的污蔑,但传了出去,未必没有人当真。
沈氏万万没想到四房竟是一个比一个恶毒,她感到全身的血液都在刹那之间冲进了脑中!
简直恨不得扑上去撕烂了游氏的嘴!
然而……
沈氏手足冰冷之余,却想到了方才留意到的一幕,她告诉自己冷静些,嘴唇的哆嗦平息些后,沈氏转向一直没说话的卓芳纯,出乎意料的问起了他的意见:“大郎,你以为这件事情如何?”
众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卓芳纯。
卓芳纯对沈氏这一问显然十分的意外,但随即想明白了沈氏的用意,只是明白归明白,他却沉吟不语,半晌,才淡淡的道:“方才我问过下人。”
听他这么一说,卓昭节忽然觉得有些不妙。
果然卓芳纯神色复杂的道:“文治之虽然濒死不能说话,但他衣上却有一个明显的靴印,印在了右侧身后的腰间,而书房里他飞出撞倒博古架上的古物……以及流淌下来的血,表明他是站在父亲的书案前,面朝父亲,从后方为人所袭击,才会撞在博古架上的。”
“所以,假如是父亲动的手……父亲吐的血,可是在书案之后!”
“也就是说,父亲昏迷前,文治之倘若还没撞上博古架,那么父亲与他应该是隔着书案面对面,却不知道父亲是如何动的手?”
卓芳纯看着胞弟卓芳礼,低声道,“四弟,难道……难道是父亲先在震怒之下将文治之踹飞,尔后……气忿忿的回到书案后,到底没能按捺住对文治之的愤怒,所以才吐了血……是这样么?”
这番话听着像是嘲笑,然而看卓芳纯的眼神,却带着怯懦的期盼。
很显然,他很盼望,这就是真相。
作为长兄,他对卓芳礼自是了解,更不要说两房联手对付沈氏已经不是一天两天,连大夫人和游氏都有了默契,又何况是嫡亲的兄弟?
从胡老太医为敏平侯诊断时,卓芳礼的反应,卓芳纯已经推断出来,沈氏与卓芳涯的指控固然有夸张和不问青红皂白之势,但恐怕恰好说中了真相!
这是卓芳纯最不愿意面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