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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本朝的太子殿下虽然与汉元帝一样的宠妾灭妻,论魄力可比元帝强多了。
问题是,论到强硬与魄力,生母出身卑微、亦非先帝所偏爱的皇子,却能从先帝膝下数十子嗣之中杀出重围、即使这中间有运气的成分,但也足以说明圣人的手腕,更不要说登基伊始就赶上了有嫡子名份的齐王叛乱,不但稳坐帝位至今,甚至还将大凉治理得一派繁华锦绣,与陪着圣人风风雨雨数十年,即使韶华渐去,却仍然让圣人宠爱如初、视天下红颜如无物的淳于皇后,这两位比起以嫡长子的身份降世,尚且年幼就受册为储、一路顺风顺水至今、唯一的挫折就是没能把绿姬立为太子妃、最近的打击也不过是真定郡王被圣人属意为皇太孙的太子唐昂,不知道强势了多少!
须知道太子渐长时,大凉已经一片歌舞升平,他处政的能力、笼络人心的手段,哪一样都是圣人与皇后手把手的言传身教,他身为储君的贤德与能干,亦有圣人与皇后不遗余力的栽培和推波助澜。
太子的英明神武在圣人与皇后跟前那是绝对不够看的。
圣人与皇后若要保真定郡王登基,未必没有办法。
比如说,麻折疏一事,圣人亲自命人动手。
甚至酒珠案也是如此。
只要圣人亲自结了案,并且将各处处置干净,让太子无法在登基后问真定郡王蒙蔽圣听之罪,那样的话,若太子要强行立延昌郡王,代价可想而知!
到那时候恐怕即使太子愿意付出这个代价……他也未必能够付得成,本来真定郡王这一派就不弱,如今又得圣人与皇后支持,在太子登基之前,这一派人发展壮大,已是定局。
那时太子若是执意要废真定郡王,恐怕朝野都将震动、甚至于社稷不安!
——太子怜爱延昌郡王,无非是为了绿姬,可当年太子虽然为了绿姬在圣人与皇后跟前苦苦哀求过,以至于淳于皇后怒极之下骂出“你若要娶那民妇,大可以不做这太子”,太子遂噤了声,可见,太子再怎么爱极了绿姬,要他为绿姬放弃这天下,那也不可能!
所以敏平侯这回筹划麻折疏一事,很有可能不仅仅是为往后考虑,更有试探圣意的意思吧……
卓昭节正自思索着局势,忽听敏平侯问自己:“昨日之事你再说一遍。”
她一惊,忙定了定神,先答了一声:“是!”
这才从自己与许依人说话时,看到慕空蝉与欧纤娘坐在一起说话,尔后时兮墨从慕空蝉身后经过、打翻了鹅肫掌汤齑云云整个经过简明扼要的说了一遍。
敏平侯与文治之听罢,对望一眼,道:“时小娘子是故意打翻、还是无意?”
“却不知道。”卓昭节摇头道,“那时候我正与许家娘子说话儿,也是站的地方才看到了这一幕,根本没想到那碗汤会翻……”
敏平侯冷哼了一声,打断她的话:“那易氏尚且能够想到时小娘子身边自有使女伺候,以她的身份怎么可能亲自去端菜、尤其是一大碗滚烫的汤在拥挤的厅中行走?你却没想到?看到时小娘子端着那碗汤从慕小娘子身后经过时你难道就没有一点儿警惕之心?”
看着卓昭节一脸羞愧,敏平侯脸色越发的难看,“愚蠢之极!”
卓昭节无言以对。
文治之冷眼旁观,丝毫没有帮着圆场的意思。
书房里沉寂片刻,敏平侯才继续问:“时小娘子与慕小娘子可是有仇?还是昨晚拌过嘴?”
“我不知道。”卓昭节张嘴半晌,索性把心一横,低头看着地上,闷闷的道,“昨儿个人那么多,我哪里全顾得过来?反正我没看到她们之前有什么来往,不管是拌嘴还是招呼。”
“那时小娘子端起汤时,四周的下人你问过么?”敏平侯语气严厉起来!
卓昭节昨儿个还是头一次那么累,又惦记着宁摇碧送的狮子猫还跑得不见了,虽然早上冒姑特别留在四房寻问,到底不自己过去不放心,却被祖父拎到书房来劈头盖脸的责问起来,心中委屈无比,话中就流露出几分赌气:“自然没有,后来祖母来了,叫了我到静室里让易夫人等问话,再回席上,都快宴散了,又跟着六姐、八娘去送客,后来累极了,是被使女扶了一把才能回到镜鸿楼,哪里还顾得上去问什么下人?”
她心想这时家与慕家的怨,昨儿个看苏氏和邵国公夫人都已经预备要一笑泯恩仇了,再说这种突如其来的事情,那许多人的场合,自己就是看到时兮墨时就觉得不对劲了,恐怕立刻出声提醒慕空蝉也来不及,而且现在慕空蝉也没事,当然事情既然是在卓家发生的,敏平侯不可能什么都不问。
可好好的问事情不成么?一大早的把自己拖过来左一个不是右一个不对,还没问到三句话,就劈头盖脸的训斥起来,这算什么事?
要说糊涂和胡闹,卓昭节觉得自己那五叔卓芳涯比自己糊涂和胡闹多了,但敏平侯刚才也不过那么呛了一回沈氏,那还是敏平侯的嫡幼子呢,自己这个孙女到底隔了一层——她越想越觉得敏平侯这是苛待自己,神色之间就流露了出来。
敏平侯脸色一沉,一拍书案,呵斥道:“问你什么都不知道,顶嘴倒是利落?”
“我不是在回答祖父的话么!”卓昭节见他发火,反而不那么怕了,不冷不热的道。
“卓……”敏平侯嘿了一声,开声叫到一半,似想了起来卓香此刻不在,亲自撩了袍子快步走出书房,卓昭节正疑惑他要做什么,就听他吩咐外头伺候的使女,“去寻把戒尺来!”
卓昭节这才明白,他是要动家法,脸色顿变!
书房中文治之原本在敏平侯训斥孙女时一直垂目不语,此刻转了转眼珠,忽然低低的嘿然道:“小七娘的规矩,呵呵!”他淡淡而笑,神色之间嘲色尽现。
“我祖父自教训我,这是卓家之事,你一个外人多什么嘴?!”卓昭节本来就对他既怕又厌,如今听他冷嘲热讽的落井下石,顿时大怒,趁着敏平侯在外头等戒尺,便压低了声音冷冷道。
文治之不防她言辞如此刻薄,一时间居然没能反应过来,竟是呆呆的看着她半晌难言!
“你有本事向祖父告状去好了,至多祖父再加几戒尺,难为还能打死了我?”卓昭节见他如此,索性把对接下来受家法的恐惧与恼怒一股脑儿的发泄到他身上,冷笑着道,“但今儿我是记下来了,回头我便拿了私房银子上街去收买说书演百戏的艺人、成日街头巷尾蹿着的浪荡子,让他们满长安的传唱文先生你好大的威风!堂堂一个读书人,好歹也中过举的,却成日里尖酸刻薄,处处针对个小娘子!也不知道几十年的圣贤书是不是读到了狗身上去了!”
“你、你……你小小年纪居然如此恶毒!城府如此之深!”文治之不防这在自己跟前一直垂头丧气领训的小七娘说翻脸就翻脸,而且一翻脸就翻到底,又是震惊又是愤怒,但他好歹也有这把年纪了,趁着敏平侯不在嘲讽个小娘子到底不是得脸的事情,是以怒极了还是压住声音,冷笑着道,“倒是我从前小瞧你了,只是你要这么做,也随你,君侯的家教,我还是相信的!”
“一把年纪的人了,还只会与我祖父告状,羞也不羞?”卓昭节讥诮的看着他,“就是我那才六岁的侄儿,如今做错了事情也轻易不肯让我嫂子为他出头,怪道文先生你中举之后,再无寸进,你也就这点出息了!”
自来文人最大的前程就是科举,文治之在敏平侯手下做了十几年的幕僚,每科必考、每考必定名落孙山,虽然敏平侯待他不薄,但总归心有遗憾,这亦是他平生痛事,如今被卓昭节诅咒前程,文治之震怒之下,什么都忘记了,他发疯似的从榻上跳了起来,嘴里骂道:“好你个小贱人!”
不想卓昭节早就防着他恼羞成怒,索性她方才没被敏平侯准许坐席,一直就侍立在敏平侯的书案前,行动便捷,而文治之榻前还挡了一张矮案,当下拔腿就往门口跑,边跑边得意洋洋的喊道:“祖父救我!
第二百二十一章 父亲(上)
敏平侯这时候才从姗姗来迟的下人手里接了戒尺,正欲转身回书房里去教训孙女,不想卓昭节倒是先一步跑出来,差点收步不及,就要一头撞在他身上!
他一皱眉,正要训斥,卓昭节已经一骨碌的闪到他身后,紧紧的扯住了他拿着戒尺的袖子,使他不能扬起,急急嚷道:“祖父救我一救,文先生要打死我呢!”
这话一出,敏平侯与四周下人皆是大吃一惊,却见里头文治之果然面色狰狞、怒不可遏的奔了出来,袖子高高卷起、目中几欲喷火,哪里有半点平常淡漠却斯文儒雅的文士风范?待看到了敏平侯方是一窒,气势一泄,顿时觉得无地自容,竟是嗫喏了片刻,才低声道:“君侯,学生……”
事情是文治之挑起的,动手的也是文治之——他想解释却觉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气短之下,越发窘迫。
卓昭节嘴角挂着冷笑,声音却是怯生生的道:“祖父,方才你才出来,文先生就骂我,后来还要打我!”
书房外,回廊下几个下人看得糊涂却听得清楚,虽然慑于敏平侯在场,不敢说什么做什么,却彼此以眼示意,心照不宣。
“进去说!”敏平侯没想到自己不过是挂心公事,今日一早就把书童卓香打发到永兴坊别院去取几份公文,而刚才进书房时也没注意文治之把下人都打发了出去,偏偏书房里也没戒尺,为了表示对文治之的礼遇,他也没叫文治之出来寻下人要戒尺,就这么亲自出来等了片刻的光景,书房里居然又生出了事情!
虽然卓昭节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俨然在书房里受了了不得的惊吓或委屈,但敏平侯却不是这么好骗的人,他一看文治之这个样子就知道定然是卓昭节方才在里头与他起了口角,被卓昭节拿话激了,所以才昏了头——对自己这小孙女,敏平侯虽然见得不多,但却并非不了解,卓昭节在游家长大,由于种种原因,游若珩和班氏一则不便严厉管教,二则本来就把对游霁的情感倾注在了外孙女身上,把这小娘子惯得胆子极大,根本不像寻常人家的晚辈那么畏惧长辈,敏平侯倒也不是说非要晚辈见到自己好比老鼠见了猫一样才高兴,但卓昭节的胆大却已经趋向于无礼了,她连祖父的话都敢当面顶撞,离了敏平侯跟前,还能对文治之有好话说?
这个孙女他统共也才问过两回话,就没有她不顶嘴的时候,而且哪次问话都是出了事儿,敏平侯从前只觉得卓昭节有些好逸恶劳,还有太娇气了些,这都是从小没养在父母身边的缘故,现在起好好调教总能改变的,但如今看卓昭节一而再、再而三的给他惹是生非,不由得他不心生憎厌!
本来因为昨日小娘子之间闹出矛盾,时、慕、欧、卓四家都被牵扯上,敏平侯知道后一直在琢磨这此事是否有内情,又挂心着麻折疏,到底有年纪了,正心力交瘁,胸中自有一腔恶气无处发作,如今又雪上加霜的多了一件麻烦,还不是轻易能够解决的麻烦。
饶是敏平侯素来喜怒不露,此刻也不禁多想了——这么点功夫卓昭节就与文治之闹翻,甚至还在下人跟前告状文治之追着她打,这到底是偶然,还是这孙女女生外向、故意为之以帮着真定郡王一派?
毕竟满长安谁不知道敏平侯府虽然只有文治之一位幕僚,然而却犹如敏平侯的左右膀臂!
从前敏平侯反对孙女嫁与宁摇碧时就被孙女反驳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