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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这语气,就不是什么好人,卓昭节的手在袖子里不动声色的捏紧,轻轻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唐澄……他是太子殿下的庶三子,太子殿下最宠爱的绿姬所出,因为是绿姬生的幼子,格外得宠,所以……”阿杏想了想,斟酌着措辞道,“所以这位郎君,有些不成样子。”
卓昭节道:“是怎么个不成样子?”
阿杏似乎很难启齿。
见卓昭节脸色不好看了,她才道:“婢子听说,这位郎君,与时家五郎君一样好色,而且……他还好男风……”
卓昭节脸色大变!
她额上几乎立刻渗出冷汗来,道:“你说的当真?!”
“婢子听说这位郎君有次席上醉酒,掏帕子擦脸,不想却掏出了一方红绫掐金线绣戏水鸳鸯坠重穗的帕子……”阿杏吞吞吐吐,尴尬无比的道,“原本同席之人嘲他艳福不浅……不想后来有人眼尖,认出那帕子……分明就是教坊里一个名叫董其的少年乐师常带的一方……趁这位郎君不留意,有好事者偷了细看,果然看到帕子角落里还有绛线绣着董其的姓氏……”
卓昭节险些没晕过去!
她哆嗦着扶住身边长案,阿杏得游氏的命令是设法劝说她不要和宁摇碧来往、同时尽量败坏沈丹古在卓昭节这儿的印象,却不知道卓昭节为什么会忽然问到了唐澄——这唐澄男女不忌又为人放。荡,从前参加义康公主的春宴,总是惹出事来,公主嫌他到了败兴,从那之后就再也不请他了,按说卓昭节应该没有见过这个人才对,阿杏正琢磨着卓昭节问这人的缘故,忽然见她神色不对、脸色时青时白,竟然是一时间气急了的模样,顿时大惊失色,赶紧一把扶住,低叫道:“娘子?娘子可不要吓唬婢子啊!”
……好在卓昭节到底年轻,固然气得死去活来,阿杏心惊胆战的奉了盏热茶,喝下之后脸色也渐渐缓和,然而卓昭节眼中却是冰冷一片,道:“太子殿下的生辰离现在还有半个月……到底是哪一日?”
阿杏忙道:“就是下个月十九。”
卓昭节低下头,思索良久,疲惫的道:“伺候我更衣……安置吧。”
阿杏隐约觉得事情有点不对劲,但她如今也不敢多问,小心翼翼的道:“是。”
等卓昭节睡下后,阿杏与阿梨叮嘱过了,独自出了镜鸿楼,寻到念慈堂——这时候卓芳礼和游氏也睡下了,她不敢打扰,就寻到了冒姑的住处。
冒姑见她来,也是十分惊讶,道:“七娘怎么样了?”
“姑姑,我正为这个来。”阿杏皱眉道,“娘子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冒姑忙问:“七娘怎么了?”
阿杏沉吟着道:“娘子听了我的暗示后,起初倒也像是想到君侯那边去了,可是接着就问起了唐澄——娘子怎么会知道这个人的呢?春宴里,我一直紧跟着娘子,压根就没见谁和她提到唐澄啊!”
冒姑因为看过游氏与班氏来往的信笺,对此事倒是知道些,道:“七娘知道唐澄是有缘故的,这个你不要问,你只说如今是个什么样子?可打算与雍城侯的那一位不说断绝来往,至少暂时不来往?”
阿杏苦笑着道:“娘子问完了唐澄,仿佛极为震惊,姑姑是没看见娘子冷汗直冒的样子,我在旁边可是吓坏了,姑姑你说若是娘子当时出点事,夫人还不得揭了我的皮?”
冒姑也吃了一惊,心想糟糕,当初教阿杏话的时候,只顾着顺带捎上沈丹古,暗示卓昭节这沈家少年郎乃是敏平侯极看中的人,卓昭节既然不信任敏平侯,当然也不可能对沈丹古有什么想法,却把班氏当初随口诌的事情给忘记了,这会倒把七娘吓过了头……她定了定神,问:“那七娘现在呢?”
“吓过之后,我给娘子倒了水,娘子喝后才好转了点,但脸色还是很难看,我看娘子仿佛是被气得……反正,娘子很不高兴,直接叫了安置,如今已经睡着了,我才出来的。”阿杏道,“我只盼望娘子今晚千万莫要梦魇……明儿个精精神神的起来——娘子没有提雍城侯世子。”
冒姑皱着眉,想了片刻,才道:“你先回去伺候七娘吧,这件事情我知道了,如今夫人和郎主都已经睡下,待明早,我再和夫人说。”
阿杏怯生生的道:“若是娘子晚上梦魇……姑姑你说我该怎么办?”
“你回去之后先别睡,到镜鸿楼后头小厨房里,叫戈氏起来做份安神汤,放后锅里捂起来,若是七娘梦魇了你就去取了伺候她喝下。”冒姑道,“我会在夫人跟前替你分解的,这件事情确实怪你不得。”
阿杏得了她这样的允诺才放心,谢了冒姑,这才走了。
留下冒姑心里郁闷得紧——本想替游氏分忧的,不想算错一步,如今倒反而要让游氏发愁了……
永兴坊,月明星稀,梆声敲过三更。
卓家别院中灯火尚存。
敏平侯这晚没有要侍妾伺候,而是由书童伺候着专心批改公文,一直到别院的总管卓片亲自提进夜宵,才搁下紫毫,轻轻的舒展筋骨。
夜宵很简单,不过是一碗桂花糯米粥,搁了两勺蜂蜜,这不要说在侯府,在长安好些富家都觉得寒酸了的夜宵,敏平侯却看不出来任何的不满意,他轻轻吹开粥面的热气,慢慢呷了一口,咽下之后,道:“说吧。”
抄手站在旁边的卓片先道了一声:“是。”
这才继续道,“据随雍城侯世子到过秣陵的侍卫之言,小七娘在秣陵时就已与雍城侯世子相识,中间因为教导小七娘琵琶的一位来自西洲的谢氏的缘故,小七娘还曾被那谢氏的同门,叫陈珞珈的女贼掳去数日,后因缘巧合之下,被雍城侯世子所救,并在长公主的别业里暂住数日,方借着谢氏救下的名头回了游家。”
敏平侯淡然的听着,又用了片刻粥,才道:“就是那个酒珠案?”
“正是。”卓片沉吟道,“君侯,某家以为此案未必没有内情,已经遣人去秣陵详查了。”
见敏平侯微微颔首,卓片又道:“这回二娘子遭人暗算,也是雍城侯世子所为,据说,是因为二娘子与晋王小郡主一起先找了小七娘的麻烦,雍城侯世子得知后,因此设局,君侯,是否要某家……”
“不必了。”敏平侯咽下粥,平静的道,“宁摇碧这次是替人受过,这件事情应该是真定郡王所为。”
卓片一惊,敏平侯对那一直默默不语、专心研墨的书童道:“这事怪不得你,你这两日一直在查宁摇碧与小七娘来往之事,而二娘之事,破绽却出在长安,而非真定郡王——卓香,你告诉他。”
书童点一点头,简短道:“赵式前日使人找到西市的‘藏珍楼’,将其中镇铺的几块鸦忽都买了下来,又向掌柜定了一批珠翠,待藏珍楼明年的商队抵达,就会交割,赵家还派了人携巨资南下泉州……”
泉州多海客,来自海外的商人携种种奇珍异宝而来,与大凉换取丝绸茶瓷等物——但赵家又不是商贾,名下也无珠宝铺子,办这大批珠翠,除了为那深得赵式宠爱的赵大娘子出阁预备外,还能是干什么?
那个因为父亲救祖父而亡、年幼失怙所以格外得祖父宠爱的赵大娘子,可是亲口说过非真定郡王不嫁的话的……
第四十三章 摊牌
晌午的念慈堂寂静而融洽,明媚的春晖照在堂外深绿浅碧的花树上,一片生机盎然。
游氏小睡起来,听赫氏汇报了几件家事,又商议着不久后太子生辰要送的礼,问了几句卓无忧和卓无忌,正与赫氏说着孙儿们的学业,外头使女扬声招呼道:“七娘来了?”
“妹妹来了。”赫氏闻言,笑着道,“我去迎一迎。”
“你是她嫂子,没得惯坏了她。”游氏很满意长媳这样尊重礼让小姑的态度,嘴上却将她叫住了,道,“一起等她进来就是了,长幼有序,哪有叫嫂子专门在门口迎接小姑的道理。”
赫氏道:“母亲又不是不知道,我哪儿是为了去迎人?我是为了见一见妹妹解春乏呢!如今这日子,最好困不过,也就看着妹妹那颜丹鬓绿的好模样,最能舒心畅怀了。”
这天下做母亲的就没有不喜欢听旁人赞自己子女的,游氏自也不例外,听了这话,眼角眉梢都舒展开来,道:“可不能总这么夸她,仔细这孩子生出骄矜之气来。”
说话之间卓昭节已经被使女引着进来了,她穿了酡颜瑞锦纹窄袖上襦,外罩绛色对鹿缭绫半臂,腰间束着织金葡萄纹厚缎带,用玉勾搭,佩双珩,坠着豆青宫绦,系玫瑰红银泥藕丝裙,趿着木屐,梳着双螺,发髻上缚五彩丝绦,绦长及腰,春风从窗外吹入,将彩绦吹得一阵飞舞,煞是好看。
游氏含笑端详着小女儿,自己心里也觉得骄傲得很,止住她行礼,让她在赫氏对面坐了,道:“你来的正巧,你五姐才使人送了一对红鸦忽簪子来,说是居阳伯府下面的首饰铺子从泉州采买来的,你五姐看着好,就自己留了一对紫鸦忽的,红鸦忽的她觉得如今年岁略长,有些压不住,就送来给你。”
说话间自有机灵的使女进内取了锦盒上来,就见檀香木匣子里垫着黛色锦缎,里头一对赤金簪子,样式简单,簪头各嵌了一颗满圆的红鸦忽,晶莹剔透,流光溢彩,借着窗外一点春晖,真正是辉煌夺目。
赫氏不禁拿手略挡了挡那光彩,点头道:“这么艳的颜色,的确不是人人能压得住的,譬如我是根本不敢上头戴,否则人家就只看簪子不看人了。”
“这大红大绿的艳色,也就她们这年纪的小娘子,只要肤色白皙些的,凭怎么穿戴总有一分年少的稚气秀美在,决计丑不了,在这春季更是万绿丛中的一点红,好看得紧。”游氏拈起一支,唤卓昭节走近,在她鬓边比了一比,笑着道,“这就是青春年少的好处了,到我这个年纪,穿衣打扮件件都要留心,一个不仔细那就成了俗艳,可不是招人笑话?”
“母亲如今看着可比我长不了多少。”赫氏笑盈盈的接上,“若母亲如今就要防着俗艳了去,那我简直比村妇都不如了……正月里回娘家的时候,家里长辈可都叮嘱我,要我好生跟着母亲学一学母亲的气度呢!”
游氏笑着道:“啊哟,这话我听着脸都要烧起来了,你这孩子,拿这话说出来也不怕人笑话,亲家母那才是好气度!你也不差!”
卓昭节低头让游氏比了一回,自己接过簪子打量着,这会就道:“母亲和嫂子都是好的,依我说这簪子母亲和嫂子都压得住,也不一定非要我来戴呢。”
“这可是五娘要给你的。”赫氏含笑道,“做嫂子的没有这样的好簪子给你已经不好意思了,难道还要再拿你的不成?”
游氏也道:“你阿姐特别给你留的,你就收下来吧,这鸦忽簪子是挺别致,虽然咱们家也有,但少见这样大的,冒姑你记着,到入夏时添钗环,也去西市看看有没有好鸦忽。”
冒姑点头记下,卓昭节听她们都这么说,这才把簪子放回匣子里,任阿杏接了。
赫氏看卓昭节虽然神色平静,但这个时辰过来约莫就是有事情要说的,何况卓昭节看着就是谈笑兴致不很高的样子,思忖了下,就寻了个借口告辞,道:“夫君昨儿个说想吃豚肉无心炙,这辰光也差不多了,我去厨房里看一看。”
她能看出卓昭节有话要说,游氏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就着话题道:“这道菜厨子做得不如你,确实要你看着点儿。”
赫氏走后,游氏转向女儿,笑着道:“七娘?”
卓昭节抿了抿嘴,道:“母亲,我有事情想单独和母亲说。”
游氏自然不会不准,冒姑使个眼色,众人都退了出去,冒姑在最后出去,顺手关了门,游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