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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黄轻轻从鼻子里嗤了一声:“太太说了,侯府送多少抬嫁妆来,咱们家就陪多少抬呢。”
“四十八抬?”白姨娘的眼睛顿时瞪得老大,“表姑娘那会儿出嫁,才十八抬呢!”
藤黄又嗤了一声:“表姑娘那会儿是做侧妃,没办法才只置办十八抬呢。”若不是怕招了晋王妃的眼,孟家恨不得能给姑娘置办个百八十抬的。就是那样,还特地定做的大号的箱子,说是十八抬,至少也顶普通人家二十四抬了。
“那得多少嫁妆?”白姨娘顾不上去想孟瑾的情况,只顾追问。
藤黄瞧了她一眼,阴阳怪气地道:“姨娘问这个做什么?自然有太太张罗呢。”这次石绿陪嫁,她羡慕死了。现在谁不知道未来姑爷立了大功,又从庶子变成了嗣子,将来大姑娘嫁了,上头连婆婆都没有,那日子不知有多自在。可惜她没这福气,还得在这里伺候白姨娘。
白姨娘张了张嘴,把话又咽回去了:“今儿院子里吵成这样,我得去瞧瞧老太太,老太太好静,别给吵着了……”
藤黄和石绿对看一眼,彼此都明白对方的意思:白姨娘哪里是去看老太太,分明是又想闹什么夭蛾子了。藤黄起身伺候她过去,石绿悄没声去找孟素蓉了。
顾老太太正在屋里听山药给她念平南侯府的定礼单子,听着里头什么蜀锦苏绣,缂丝缭绫的,不由直咂嘴:“可真是侯府,出手就是大方。”
山药把单子往后翻了翻:“老太太,还有十二样首饰,和一盒宝石呢。”她虽然识字,可也识得不多,念这单子也有些吃力,趁机把一些零碎的东西跳了过去,“奴婢去瞧了一眼,十二件首饰全是十足赤金的,手艺也好;那宝石小的都有绿豆大小,大的有黄豆大,总共二十枚,足够镶一副好头面了。”
白姨娘正好走到门边,在外头听见山药的话,连忙进去笑道:“恭喜老太太了,姑爷出手这样大方,真不愧是侯府呢。”
“嗯。”顾老太太也是眉开眼笑,“还真是不错。”
“可不是。”白姨娘过去,靠着顾老太太坐了,替她捶着腿,一面道,“那时候太太还不高兴呢,这不是,看着侯府出手这样大方,也要照着样子陪一副嫁妆过去呢。乖乖,咱们大姑娘有四十八抬的嫁妆,我还从没见过哪家姑娘嫁妆这么多呢。”
“四十八抬?可真是不少了。”顾老太太还没听出白姨娘的意思,随口感叹了一声,“到底是大丫头,又是嫁侯府,多陪点儿也是咱们家的脸面。”
白姨娘不由得急了:“老太太,这脸面当然是好的,可是也不能顾着面子不顾里子。咱们家现今是个什么样儿?老爷这样辛苦地办差,如今也不过才回了正六品,家里还住着这么小的宅子……太太这一给大姑娘陪嫁就是四十八抬,怕是把咱们家里都掏空了吧?”
“这——”顾老太太被她这么一说,也觉得陪嫁太多了些,却又不好说,“这都是她自己的嫁妆……”儿媳妇的嫁妆要怎么用,说起来婆家是不能过问的,尤其是用在自己的子女身上,更是天经地义,谁也管不着。
“可是浩哥儿呢?”白姨娘更急了,“浩哥儿也是太太的儿子,这,这都给大姑娘陪出去了,将来浩哥儿怎么办?”
一说到大孙子,顾老太太就有些犹豫了。白姨娘趁热打铁:“也不是说不给大姑娘陪嫁,多少省出些来——就是表姑娘嫁到王府里,那不是才陪了十八抬么?”
顾老太太想想觉得有道理,转头吩咐山药:“去看看,太太若是有空,让她过来一趟。”这些日子,她对孟素蓉说话也客气许多了,但事涉大孙子的利益,便不得不开口了。
孟素蓉正在带着锦心清点定礼。平南侯府这样定礼瞧着实在不少,但细细点起来,却能看出不少门道。譬如说这些定礼里头,衣料和古董多,而首饰金银少。古董这东西,价钱根本就是人说的,摆在那里倒好看,真到用银子的时候就未必管用了。
那十二样首饰确实是十足赤金,但多是累丝的,样式瞧着新,份量却不重,好在上头镶的珠子宝石还不错,否则也值不得什么。且没有一件玉器。俗话说黄金有价玉无价,四五样这样的首饰加起来,也未必比一根出色的玉钗贵重。
再说这盒子宝石,写的是各色宝石二十颗,其实里头颗粒大的都是蓝宝石。这蓝宝本就块头大,一样大小的宝石,蓝宝的价值远逊红宝。单子上看不出来,打开盒子细看就明白了。孟素蓉不是没见过世面的,自然看得出来。
“幸好是过继到长房去了。”孟素蓉合上匣盖,递给锦心,“送去打一套头面吧,样式稳重些,倒能多戴两年。看来,就是长房分家产,约摸着也跟这定礼差不多。”面子上瞧着不错,里子不成,那庄子铺子,能做手脚的地方更多。
“姑娘也不指望那些家业。”锦心脆生生地道,“好歹上头没有正经婆婆,只要姑爷有出息,能跟姑娘一心一计的过日子,比什么都强。”
孟素蓉被她说得露了笑容:“你这丫头,嘴里什么都敢说——不过你说的有理,只要姑爷人好,家业自己也挣得来。”
主仆两个正说话,石绿从外头进来了,小声将白姨娘的动向说了几句:“奴婢看,定是又到老太太面前去说什么了。”
孟素蓉冷笑了一声没说什么。锦心忍不住就啐了一口:“凭大姑娘陪嫁多少,也有她张嘴的份儿?”
话犹未了,山药也来了:“老太太请太太得闲过去一趟。”看见石绿在,心里就明白了,下头的话倒不必说了。
孟素蓉淡淡道:“你去回老太太,我这儿忙着给大姑娘拟陪嫁单子呢。这些日子家里难免乱些,天气又热,白姨娘素来不是身子弱怕热?不如到外头我嫂子的庄子上去避避暑,也省得热出什么毛病来,倒给老太太添了烦恼。”
山药哎了一声,回去把这话一字不落地转述了,白姨娘顿时白了脸。她身子哪里弱,不过是从前无事也要生事,冬日喊冷夏日叫热,着意地做出些娇贵样子来罢了。从前她叫唤,孟素蓉并不理睬,或许为了避免些麻烦,还会给她添加点炭或者衣裳料子。可是这会儿她不敢再拿乔做势了,孟素蓉倒提起这事了。意思明白得很,孟素蓉已经知道是她在挑拨,倘若顾老太太硬要说什么嫁妆的事,那她就得到外头庄子上去。
顾老太太也恼了:“这,这成什么样子!去,去把老大叫来!这,这媳妇还说不得了?”
“老太太——”山药瞥了一眼白姨娘,小声在顾老太太耳边道,“老爷刚进新衙门,听说每日的差事都是堆山堆海的,从日头出忙到日头落,您跟老爷说了这事,老爷一准要心疼您,怕不得跟太太闹起来?天气渐热了,老爷又那么忙,若是再上火动气,那——”
“罢了罢了!”顾老太太一听要儿子操心,便叹口气摆了摆手,“别去招他了。那嫁妆我是管不了了,她爱给谁给谁吧。”
第74章
七月十二是顾嫣然生辰。虽不是及笄;但十四岁也算是个正经生日;又兼是过了生日不久就要出嫁,故而孟家特地腾了园子出来,请了顾嫣然平日里交好的女孩儿来;给外甥女儿办生辰宴。又因已然跟周家定了亲,周润那就是未来的堂妹;孟素蓉虽然不情愿;也给平南侯府下了一份帖子。
平南侯夫人这些日子正在忙着划分侯府的产业;思忖着该把哪几个庄子铺子归给长房,归交之前又该调走哪些得用的人手;接了帖子只不过看了一眼;就扔给了周润:“去走一趟也罢。”
周润正在她身旁学着看账;闻言噘起了嘴:“有什么意思。我不想去。”
平南侯夫人摸摸女儿的头发:“这些事,往后也少不了。再说,潞国公府的丫头也去,那丫头背后是晋王和宁泰公主,你不去,不好看相。”虽说皇帝宠爱齐王,但晋王是中宫嫡出,将来纵然做不了太子,也少不了一辈子荣华富贵,平南侯府也得罪不起。
“夫人,夫人!”知月迈着小步跑进来,“二少爷回来了!”
“他回来了?”平南侯夫人皱起眉头,“去侯爷书房了?怎的没听说西北军这会儿就回京了……”
“不是不是,二少爷没回府。”知月又摇头又摆手,一脸神秘样,“夫人,是奴婢的爹今儿在外头,看见二少爷了!”
知月一家子是外头买来的,不是平南侯府家生子儿。平南侯夫人看中她生得干净俏丽,嘴又利索,便将她挑了进来伺候,几年间居然也成了一等大丫鬟,只是爹娘却仍在外门上做些闲杂事。知月盼着一家子都能得用,所以在侯夫人面前越发的仔细奉承,外头她爹娘知道个什么消息,都是她第一个跑来告诉,有的没的也能说一堆。为这个,侯府里不少人私下管她叫碎嘴子。
不过今日这个消息倒是颇为惊人,侯夫人一扬眉毛:“你爹?他看清楚了?西北军这会儿应是还在二百里外呢,总得明日才能到京。二少爷一个人,就敢先回来了?”军士奉诏返京,几时到京城都是有日子的,这样悄没声地提前回来,落在有心人眼里耳里,没有好话说。
知月连连点头:“奴婢爹爹的眼睛再不会错的,委实是二少爷,不过打扮成个赶车的,赶着一辆马车进了烟袋小街,那马车遮得严严实实的。只是奴婢爹爹当时挑着个担子,追不上去,没看见马车进了哪个门。”其实是她爹当时看了一眼不曾认出来,过了半晌才突然想起来那人是府上二少爷,再去追时便没了影。但她爹虽不伶俐,这回却多了个心眼,就在街口候着,果然过了半日,又见周鸿赶着马车出来,又转身出了京城。
侯夫人不由得沉吟起来:“已经出了京城?”可惜了,若是周鸿此刻还留在京城里,找人往兵部透个信儿,捉他一个秘密回京的把柄,只怕他这次的大功也就抹了一半去了。
她只是这般想,周润却忍不住说了出来:“真是可惜了……”
侯夫人拍拍女儿的手:“罢了。这事儿若被有心人往大里闹,对咱们家也没好处。”一笔写不出两个周字来,两房又没分家,周鸿若有大罪,他们也要受连累。
周润悻悻道:“这般偷偷摸摸的回京,也不知想干什么!”
“去查查便知道了。”侯夫人略一思忖,“去告诉知义,让他好生查查——对了,先别告诉侯爷,不知是什么事,没的让侯爷操心。”知礼知义虽则都是平南侯的小厮,但谁不知道这府里侯爷最爱重夫人,看起来是夫人对侯爷百依百顺,实则夫人说的话,有时比侯爷还要管用呢。
知义自己说不上有什么本事,可在外头有个拐弯亲戚,却是个地痞混混。这样人做大事是不顶用的,可论到排门挨户找人的时候却能派上用场。这混混找了烟袋小街一带的同道中人,两三日间花了十两银子就问了出来。
“那条街上有几家人家,他们都是知道的……”知义捉了个空进来向侯夫人回话,“这几日只有两家新搬来的人家,一家是进京来赶着明年春闱的穷举人,带着个书童租了人家半间屋子;一家是买了个独门小院,迁进去了三个人,有女眷。”
侯夫人眼中精光一闪:“女眷?什么样的女眷?”
知义有些犹豫:“是个十八九岁的女子,有个小丫鬟伺候着,还有个看门的中年人每日出来买米买菜,仿佛个管家模样,瘸了一条腿,不过生得十分高大。”
侯夫人追问:“那女子生得什么模样?二少爷回京这几日可曾去看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