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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太太这是认准了要把女儿送给侯爷做妾了?”顾嫣然只觉得怒气陡生。见过不要脸的,可没见过王大太太这么不要脸的,“该说的不该说的,我都已经讲过了,王太太这是打定主意了?”
王大太太被顾嫣然的脸色吓得退了半步,硬着头皮道:“我,我也是为了你好。鸿哥儿如今是侯爷,房里怎么能没有两个人?瑶儿是你们表妹,总比外头来的人强……”
“那恐怕要让王太太失望了。”顾嫣然冷笑一声,“别说侯爷如今无意纳妾,就算要纳妾,也不会纳表妹。”
“可你们太夫人说……”
“那王太太就把表妹送给太夫人做妾便是!”顾嫣然毫不客气地打断了王大太太,转身走了。
王大太太这是头一回碰了个硬钉子,顶着一鼻子灰不知如何是好。石绿带着两个婆子客客气气过来:“叔太太和表姑娘还是请回罢,我们夫人身子也有些不适,若是动了胎气,只怕奴婢们没空闲再来招待叔太太和表姑娘了。”
周三太太这是头胎,从中午一直生到傍晚,稳婆还说要再等等。
顾嫣然等得倦了,在矮榻上就打了个盹,等到眼睛一睁,只听房里有人低声说话,却是周鸿回来了,见她睁开眼睛便走过来:“醒了?”
这几日顾嫣然也睡不踏实,肚子重,腿又浮肿,睡下没一会儿就会觉得难受醒过来,这会儿头有些晕,肚子倒空了,懒懒道:“回来了?方才说什么呢?”
周鸿脸色便一沉:“丹青方才都与我说了,此后王家那边,也不必来往了。”他和顾嫣然一样,原本都看在是王家提了过继之事才能让他从二房脱身出来,故而对王家也是诸多容忍,本想着王大爷好歹是个读过书的,知难而退也就罢了,大家不伤和气,日后还好做亲戚相见。没想到王大爷根本管不住妻儿,王大太太又是个根本不知分寸的,居然一次又一次涎着个脸皮往上贴,也不讲究个廉耻了。既然如此,也没必要再这样一忍再忍,横竖周家长房也算对得起王家了——家产替他们要了回来,官职也替他们谋到了,日后纵然断了这门亲戚,周鸿自觉也对得起地下的王氏太夫人。
“不光是王家,还有二房呢。”丹青气哼哼地道,“还有太夫人,脸皮真是——”因到底是周鸿的亲祖母,又是长辈,硬生生把后头的话咽回去了。
周鸿淡淡冷笑了一声:“二太太过不几日,怕也就顾不得咱们了。”
“为什么?”顾嫣然忙问,“可是有什么事?”
周鸿嘴角一弯:“陆敦做那军粮生意,是跟沈家老三合伙的。”
丹青脑子转得快:“沈家三爷,那不就是当初说浩哥儿踩死了他家逃妾的那个?”
“这丫头记性倒好。”周鸿微微一笑,随口赞了一句,“就是他。过不几日,沈家就先想着如何把这以次充好贩卖军粮的事儿应付过去罢。”
夫妻两个正说着话,外头屋里也传来说话的声音,丹青掀起帘子往外看了一眼便道:“是谢姨娘过来了。”
周鸿微微一怔,走到外屋,果然见谢宛娘娇怯怯地立在屋里,便问道:“可是有什么事?”
谢宛娘立在那里,心跳得擂小鼓一般。那时大哥儿假死,她撞头撞得实在不轻,额角上的疤痕有指顶大,整整养了大半年还有个痕迹在,本来是不大愿意出珂轩的。可今日小桃出去转了一圈儿,就满脸惊慌地回来与她说,王家太太要把女儿送进府里来做妾。
谢宛娘初时还没觉得有什么,小桃却急了:“姨娘你怎的不想想?那王家姑娘是侯爷的表妹,年纪又轻,她进了府,哪里还有你站的地方?”
谢宛娘闻言不由得就胆怯起来,只会垂泪,急得小桃恨不得给她一巴掌,强压着恼怒道:“姨娘光哭有什么用,倒是想想办法啊!”
谢宛娘垂泪道:“我有什么办法?好歹侯爷也不会少我一碗饭吃便是了。”
小桃冷笑道:“一碗饭是不会少的,可也要看怎么个吃法。姨娘若是只为了一碗饭,当初何不跟着大哥儿出去?既是留下来了,这碗饭就得好生吃,单是这样哭哭啼啼有什么用?”
“那你说怎么办?”谢宛娘是全无主意。
小桃将她拉了起来,按到梳妆台前去仔细梳了个倭堕髻,因是傍晚了,除了插一枝镶玛瑙的赤金钗子之外,还折了一朵晚香玉别在鬓边,散发出隐隐香气。又替她换了一身丁香色的家常袄子,也不用脂粉,就赶着她去正房:“夫人今儿必定生了些气回来的,姨娘去瞧瞧,问个安,也在侯爷面前露露脸。”
于是谢宛娘就被小桃推到正房来了。她如今养得比从前白净了许多,烛光之下不施脂粉,倒越发显得脸色微有些黄黄的可怜可爱。那件半新的丁香色袄子选得好,衬得腰身不盈一握地娇弱,立在屋中倒真像朵晚开的花。见周鸿出来,连忙福身行了个礼,怯生生道:“我来瞧瞧夫人。听丫头们说夫人今儿去了太夫人那里用饭,回来有些不适,所以特地过来看看。这是我自己做的拨鱼儿,不知合不合夫人的胃口。”
这拨鱼儿是乡下的饭食,不过里头加的都是好料,咸香之气扑鼻,周鸿还没用饭,这会儿闻到这味儿倒饿了。自从长房承爵,搬进了正院居住之后,顾嫣然的饮食都是自己小厨房里由碧月经手的,谢宛娘做的这拨鱼儿味道再好,也是不可能给顾嫣然吃的。
这一点,谢宛娘和小桃当然知道,所以这拨鱼儿根本就不是给顾嫣然做的,此时窥视着周鸿的神情,忙道:“若不然侯爷先尝尝?”
周鸿略一思忖,觉得谢宛娘辛苦一场,这份心意倒不好拒了,便点头道:“多谢你了,放下罢。你头上的伤可好了没有?若有什么不适,只管跟齐妈妈说。”
谢宛娘刚点了点头,小桃倒急了,在旁边陪笑道:“姨娘花了半日工夫做的,侯爷还是趁热用罢,这拨鱼儿若放久了,就成了面糊汤了。”说着便悄悄推谢宛娘,“姨娘快给侯爷盛一碗。”
谢宛娘被她推了一下,便打开食盒要盛。周鸿眉头微微一皱:“不必了,这些自有丫头们来做。你扶着你主子回去罢。”最后这句话却是对小桃说的。
小桃心里失望之极,恨恨扶了谢宛娘往外走,待走到院子里才压低声音道:“姨娘怎么只会站在那里发呆,就不知道跟侯爷多说几句话吗?”
谢宛娘委屈道:“我能说什么?”拨鱼儿也做了,送也送了,打扮也打扮了,周鸿不接这个茬儿,叫她怎么办?
小桃气个半死,忍不住搡了谢宛娘一把:“连句话都不会说,姨娘当初是怎么跟上将军的?”
谢宛娘当初跟上蔡将军还真没费这许多功夫。她本是想借着蔡将军的东风去边关寻吕良的,可一路上蔡将军对她照顾有加,几乎是顺理成章地就跟了他,哪里如对周鸿这般费过心思却还无处下手?不过被小桃推了一把,她也有些火气:“你会说话,怎不自己去跟侯爷献个殷勤!你一个丫鬟,也轮得到你来教训主子?”
小桃原是心里着急,一时失态才动了手,此时才反应过来,只得咬着嘴唇低头道:“是奴婢做错了。只是奴婢也是替姨娘着急——前头夫人有孕,姨娘却在养伤,如今眼看着夫人就快生产了,若姨娘再不着紧,等夫人身子养好了,哪还有姨娘的机会呢?就是不说别的,姨娘的年纪可比夫人大好几岁……”
谢宛娘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脸。她今年已经二十岁了,又是在西北呆了几年的,这肌肤便比不得十五六岁的少女来得娇嫩,若是再过几年,说不准真的人老珠黄,就真的再没机会了……
“那,那可怎么办才好……”如此一想,她也顾不得教训小桃了。
小桃犹豫了片刻,看四下里无人,便压低声音道:“说不得,姨娘用点药罢。只要跟侯爷——日后总在府里有一席之地的。”到时候,说不定她也能做个通房丫鬟?论相貌,论机灵劲儿,她哪里比谢宛娘差了?
谢宛娘有些惊慌起来:“用,用什么药?你可不能害了侯爷,而且,若是被夫人知道了……”
“有将军和大哥儿在,夫人也不能对姨娘怎样的。”小桃在这点上倒是极有把握,“只要能成事,姨娘怕什么!这药的事交给我,放心好了,我怎会害侯爷呢?咱们可都是指着侯爷过日子的。”
谢宛娘想想也是这么回事,这个府里谁不指着周鸿过日子,小桃便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害周鸿。她本是嫁过人的妇人,算来这已经旷了两年多,如今再想到或许与周鸿……便不由得耳根发热,心里也砰砰跳起来,微微低下头去,就算是答允了小桃的提议。
主仆两个悄没事走远了,却不见假山后头有个小丫鬟伸出头来,望望两人去向,就悄悄往正院走了过去。
这边顾嫣然和周鸿用了饭。周鸿颇觉得谢宛娘今日举动有些失措,小桃也不像个样子,本来还想尝尝那拨鱼儿的,这会也没了心思,直接赏给了丹青等人。等两人刚用过饭,便有个丫鬟满脸喜色地跑进来报喜:“侯爷,夫人,三房太太那里生了个哥儿,母子平安!”
周鸿和顾嫣然都高兴起来,顾嫣然不好过去,周鸿便紧着换了衣裳,去给周三老爷道喜了。
顾嫣然打发了来报信的丫鬟,便忙着叫丹青:“先取些金银去倾成吉祥如意三元及第的锞子,预备着洗三的时候添盆;再把预备下的那副手镯脚镯并长命锁都取出来,还有那燕窝人参,明儿一并给三婶娘送过去。”
丹青连连答应着,正手忙脚乱地包东西,石绿沉着个脸进来,见这里忙碌便站在一边没说话。顾嫣然一眼看见她,笑道:“什么事沉着个脸,谁欠你钱了么?有话说就是。”
石绿想了想,还是道:“不是奴婢要扫夫人的兴,是扫院子的小丫头良儿方才来说,听见谢姨娘跟小桃那丫头在说……”
良儿是新买进来做洒扫的小丫鬟,今年才九岁。原是荒年的时候被父母卖了,因头上生了疥疮,几次都卖不脱,在人牙子家里也极不受待见的。顾嫣然看她有个机灵劲儿,就买了下来,又叫给她配了药,治了两个多月才把头上疥疮治好。良儿就此对顾嫣然真是死心塌地,别看她只是做洒扫的粗使小丫头,因不被人注意,颇能听见些别人听不见的消息,但凡听见了,就来告诉当时照顾她的石绿。
今日小桃所说的那些话,良儿远远的听得断断续续,加上年纪小,原是听不大懂的,只是听见了一个药字,又听见谢宛娘说什么别害了侯爷,便觉得定是件大事,忙忙的跑来找石绿,把听来的话一个字不错地讲了。石绿可不是小丫头了,顿时就听出这里头的意思,吓了一跳,顾不得这会周三太太刚生了儿子喜气洋洋,便进来回禀。
丹青顿时就气青了脸,手里的东西也顾不得了:“果然是上不得台面的,竟想出这等下三滥的法子!当初背主弃恩的,就知道不是个好东西。如今这都伺候过人生过孩子的了,竟还想着打侯爷的主意!好不要脸!”
“罢了。”顾嫣然抬抬手,“你还是个姑娘家,这些话少说几句,叫人听了反说你不尊重。”
“夫人难道就算了不成?”丹青急得一双眼睛铜铃一样,恨不得立刻冲到珂轩去把谢宛娘主仆打一顿。
“自然不成。”顾嫣然微微弯了弯唇角,眼里却没有笑意。谢宛娘于周鸿一直是个特殊的存在,原想着报蔡将军救命之恩,一辈子养着她锦衣玉食也就罢了,没想到倒养出个心大无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