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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恒霜早就想得很清楚了。特别是自从昨夜七夕之后,夏侯老夫人马上送帖子要上门跟她说话,就已经很明显了。
方妩娘挑了挑眉,“你倒是说得轻松。我看那夏侯家已经允了,夏侯元才敢不断示好的。”
杜恒霜摇摇头。含笑道:“娘想多了,还不如回去跟许大人说说言朝的亲事,就不要想着我这里了。我不是小姑娘了,再不会为了嫁人要死要活的。”
方妩娘恍惚想起了当年她想让杜恒霜跟萧士及退亲之时,杜恒霜绝食抗议的时候。
那时候杜恒霜比夏侯无双现在的年纪还小一点。却已经坚贞不渝,还痛斥过自己这个做娘的“嫌贫爱富”……
可是她的这份坚持,终究还是付诸东流了……
方妩娘转过头,装作不在意地拿帕子印了印眼角,将渗出来的泪轻轻擦去。
杜恒霜别过头,从榻上站起来,“娘去歇着吧,我出去走走。”
方妩娘叫她,“回来!外面大热天的,你走哪里去?”
“后院池塘边上的凉亭不错,我去看看,把晚食摆到那边吧。”杜恒霜快步走了出去。
她刚走到门口,就听见一阵喧哗声从院门口传来。
“哥哥,哥哥,等等我!等等我!”
“大少爷!大少爷!别跑这么快啊!老奴追不上了!”
杜恒霜蹙眉。这是怎么啦?
这个时辰,阳哥儿和安姐儿应该在夏侯家家学里进学,怎么跑回来了?
杜恒霜想了想,往门前回廊上的大柱子后面躲了过去。
只见平哥儿闷着头绕过院子中的影壁跑进来,身上小小的袍子被撕得一条一条的,布片在空中飞舞,看着一片狼藉。他头上的发髻被扯散了,一头黑发披在肩上,衬得他的脸越发雪白,五官精致得不像真人。而左脸上一个大大的手掌印就更加明显。
杜恒霜看得心都抽起来了,再顾不得躲闪,忙从柱子后头转出来,快步走下台阶,叫道:“平哥儿,平哥儿,到娘这里来,快到娘这里来!”
平哥儿本来是想赶紧跑到自己房里换身衣裳,不想让娘看见他的样子担心,但是一看见娘亲满脸焦急地迎过来,不知怎地,他顿时觉得满腹的委屈藏都藏不住了,一头扎过去,抱着杜恒霜的腿哇哇大哭起来。
杜恒霜蹲下来,心疼地将平哥儿揽在怀里,问道:“平哥儿,你这是怎么啦?快告诉娘……”
平哥儿摇摇头,抱着杜恒霜的脖子嚎啕大哭,就是不肯说话。
安姐儿从后面追了上来,气喘吁吁地看见娘亲蹲在哥哥面前,抱着哥哥劝哄,也冲过去,捏着小拳头对杜恒霜叫道:“娘,娘,他们欺侮哥哥!他们欺侮哥哥!”
杜恒霜柳眉倒竖,脸上凛如寒霜,“谁?谁敢欺负我儿子?!”
安姐儿大叫:“是夏侯家的人!他们说娘的坏话,几个人追着哥哥,要脱哥哥的裤子!还说哥哥是‘兔儿爷’……娘,什么是‘兔儿爷’?”
听见安姐儿的话,杜恒霜气得浑身发抖,头晕目眩,几乎抱不住平哥儿了。
平哥儿察觉到杜恒霜的异样,忙停了哭泣,扭头看着杜恒霜涨红的脸,忙哽咽道:“娘,我没让他们欺负!我打他们了!我给娘报仇了!”
杜恒霜紧紧抱住平哥儿小小的身子,将脑袋搁在他稚嫩的肩上,泪如雨下,喃喃地道:“……是娘不好,是娘不好,让我儿受委屈了……”
“没有!娘,没有,我都报仇了!”平哥儿挺了挺胸膛,“我用钱伯和爹爹,还有娘教给我的本事狠狠揍了他们一顿!”
杜恒霜用手背抹了泪,站起来摸了摸平哥儿的头,“先去换衣裳,一会儿再跟娘说说是怎么回事。——哼,谁敢欺负我儿子,我跟他没完!”
平哥儿和安姐儿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两人的养娘赶了过来,将他们领去洗漱换衣裳。
“姐姐,出什么事了?”杜恒雪从自己住的厢房走出来问道。
许言邦在她身后走出来,胳膊上抱着胖嘟嘟的阳哥儿,阳哥儿一手捧着一个冰碗,一手拿着一支木勺,自顾自从冰碗里舀冰果汁粿条吃,浑然不觉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杜恒霜定了定神,对杜恒雪道:“平哥儿跟人打架了,你去看看伤势要不要紧。”
杜恒雪大奇,“平哥儿也会跟人打架?——我就去看看!”
许言邦想了想,将阳哥儿交给他的养娘,也跟着杜恒雪往平哥儿房里去了。
杜恒霜正要将跟着平哥儿上学的小厮叫过来问话,就见一个婆子慌慌张张跑进来,道:“夫人,夫人,外面有夏侯家的人抬了个死孩子过来,说要平哥儿偿命!”
杜恒霜心里一沉,脸上寒霜更盛,“偿命?凭什么!”她死也不信自己刚满六岁的孩子能打死人!
“来人,赶快去请小王爷过来,就说,我这里出了点儿事,跟他们夏侯家有关。还有,去定州府衙报官,就说有人冲撞柔嘉县主的仪驾。”杜恒霜有条不紊地吩咐道,手心里悄悄爬出了汗。
“夫人,那外面的人……”那婆子急得满头大汗。她是定州人,是杜恒霜来了定州之后买的婆子,没有经过事,而且对夏侯家奉若神明,不仅不敢得罪夏侯家的主子,就连夏侯家的猫儿狗儿她都不敢得罪!
、第613章 威吓 (4K5,果然多的妈妈灵宠缘+9、10)
杜恒霜看了那婆子一眼,问道:“他们人在哪里?”
那婆子哭丧着脸道:“已经抬到外院去了。”
杜恒霜气结。这还没说清楚是怎么回事呢,怎么就能让人进来了?!
“霜儿,别扯这些有的没的,快去看看是怎么回事。”方妩娘跟着出来,忙扯了扯杜恒霜的袖子。
杜恒霜深吸一口气,镇定下来,拢了拢身上的披帛,“娘,您在这里帮我看着,我带人去看看。”说着,带了自己的下人婆子往二门走过去。
方妩娘就叫人把正院的门关好,不许人出去。
杜恒雪从平哥儿的屋里出来,道:“平哥儿无事,就是脸上被扇了个红印子。”
方妩娘大怒,“谁敢打我家平哥儿?!”说着,忙去平哥儿屋里看他。
许言邦道:“咱们快去外院,刚才听说夏侯家居然已经把孩子抬过来了。”说着冷哼一声,“最好是真死了,不然我拍也把他拍死!”
杜恒雪推了他一把,嗔道:“你就知道火上浇油。——快去给我把药箱拿过来,我去看看。”
许言邦呵呵一笑,快步走到杜恒雪屋里取了药箱背在背上,“走,咱们一起过去。”
杜恒雪想了想,这个时候,也是要有个男人的时候,又想到许言朝,皱眉道:“言朝怎么没有回来?”
许言邦想了想,“言朝跟平哥儿和安姐儿不是在一起,可能等下就回来了吧。”
两人匆匆忙忙往外院去了。
外院待客的大厅里,已经候着几个夏侯家的人。
杜恒霜带着下人进来的时候,一眼就看见大厅的地上放着一块门板,上面躺着一个面如金纸的孩子,因是躺着。看不出身高,身上的衣裳是绸衫,不过已经有些旧了。绸衫是暗绿色的,洗得有些旧。已经褪色了。
一个妇人跪在那孩子身边,哭得哽咽难言。
四五个满脸怒气的男子将他们围在中间,怒视着杜家的下人。
钱伯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双手搭在身前,两眼微阖,一点都不在意的样子。
杜恒霜看见钱伯气定神闲的样子,心里顿时安定下来。
这些事情。她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是真正遇到的时候,却不是不唏嘘的。
“夫人!夫人来了!”
杜家的下人看见杜恒霜带着人进来,忙如释重负地迎了上去。
杜恒霜点点头。对屋里站着的那些人颔首道:“请问几位是谁?到我家有何贵干?”
那地上跪着的妇人抬头看见杜恒霜,眼里闪过一丝惊愕,又赶忙低下头,抽抽噎噎地哭起来,“我的儿啊……你死得好惨啊……娘没用。护不住你……等你爹回来给你报仇啊……”
杜恒霜听着眉梢直跳,双手交握在胸前,深吸一口气,又问道:“请问几位是谁?到我家有何贵干?——如果再不说,我就着人将你们赶出去了!”
跟着来的一个男子这才咳嗽一声。上前拱手道:“你是萧宜平的娘亲?”萧宜平是平哥儿的大名。
杜恒霜点点头,看着他们,并不接话。
那人只好又道:“你儿子在夏侯家的家学动手伤人,将我侄儿打死。请你把你儿子交出来,给我侄儿抵命!”
杜恒霜看了他一眼,缓缓问道:“请问你如何称呼?”
那人说了一长串话,居然连自己的名字都没有说。杜恒霜心里有了底。
那人犹豫一下,道:“我是……”
杜恒霜打断他的话,“这位公子,这件事光凭嘴一张,是说不清楚的。人命关天,我比你们更清楚事情的严重性。”说着,她看向那正在哭哭啼啼的妇人,柔声道:“这位娘子,请问你如何称呼?”
那妇人不说话,继续低头哭。
“我们夫人问你们话呢!秦国夫人的话,你们都能当耳旁风,真当你们姓夏侯就了不起吗?!——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我就不信你们夏侯家个个都是这样不讲理的人!”欧养娘上前一步,挡在杜恒霜身前说道。
那几个人一听,脸上的神情很有些狼狈。他们只听说杜氏是寒门庶族商家出身,曾经嫁过威风凛凛的柱国侯萧士及,但是萧士及本人也不过是一个粗俗不堪的武夫,而且他到底兜不住福,被陛下夺了爵,丢了官,如今只是长安城的一个看门人。杜氏的秦国夫人封号,能吓得住一般寒门庶族的老百姓,却是吓不住他们这些真正的士族门阀中人。
而欧养娘的一番话,却是绵里藏针,根本就没把夏侯家放在眼里的样子。
这样的人,难道真是那人说的“吓一吓,让他们老实一些,不要痴心妄想”的那种人?
这几个夏侯家的人有些犹豫,暗忖自己是不是被人当枪使了?
“说不说?!”钱伯也走了进来,一声怒吼。
那人赶忙道:“我们是夏侯家小五房,我大哥是王爷的祖父的堂弟的重孙……”那人滔滔不绝地说起了他们家同夏侯家嫡系,也就是西平郡王夏侯林和小王爷夏侯元那一支的亲戚关系。
杜恒霜听得脑袋发涨,听来听去,只能总结出一个观点:就是他们跟夏侯家嫡系关系很亲密。
按照大齐寒门庶族的规矩,亲戚间有“三代亲、四代疏、五代了”的说法。
当然,这只是寒门庶族的规矩,对于士族是不适用的。
大一些的士族门阀,都是一族上千人聚居在一起,别说隔五代,就算隔十代,只要五百年前是一个姓,那就是一家人。更别说这样血缘很近的亲戚。
杜恒霜有些不耐烦,出声打断他的话,“行了,我知道你是姓夏侯,但是地上那个孩子,你如何知道他已经死了?可让郎中验过伤?让仵作验过尸?”
那地上跪着哭泣的妇人忙道:“动都不动了。还要请郎中?都没气了,还不是死了?——秦国夫人,你想为你儿子脱罪。也不要空口说白话啊……”
“真是好笑。如果不动就不用请郎中,我看这天下的郎中都要一头撞死算了。没气了又如何?没气了也可能是憋着了。”杜恒雪走进来。正好听见那妇人在大放厥词,忍不住出言反驳。
那妇人愕然回头,看见是一个娇娇怯怯的小娘子走进来,很是不虞,恼道:“我难道会拿我儿子的性命说笑?!”
杜恒霜指了指地上门板上躺着的孩子,对杜恒雪道:“雪儿,帮着看看这孩子还有没有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