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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袖口里摸出刚才双福给她的,说是从那人里衣内翻出来的。也就是半个手掌大,纹饰复杂,一边圆润突起,一边扁平无纹,铁一样的东西却又有些发绿,看起来…像个什么动物。
“我也没说让他死…”珍珠在身后又絮絮地念了几句,珊瑚赶紧将那东西收进枕头下面,想着哪时候那人要走了再还给他好了。
闭了眼,也不管珍珠还说什么,自顾自地睡了去。
第十章
第二天还没听到鸡鸣,珊瑚就醒了过来,外头虽不大亮,但看得出天儿已经好了起来,看着远远的,很干净的样子。珊瑚抓了把高粱抓了把玉米扔进锅里加了水,又帮着院角种的瓜藤整了整位子,撒了把糠给这几天吓得够呛的母鸡吃,做完了这些,才听到双福家那只半大的公鸡打起鸣来。
一时无事,珊瑚便坐在院里,看着自己熟悉的小院,终于有了种真实感,抬头望天,蓝蓝的,被院墙挡住的那一角大约是出了日来了,照得远远的云边像是煎蛋的脆边,红红黄黄的。头顶上的一方许是还没被照到,依旧是蓝蓝的,像是被人拿了块布擦亮了的样子,纯粹美好。
眼角无意识地滑下了泪来,前世自己,也常常这样望着天,只是在杜家院里的那方天空,没有希望,没有延续,只有无尽的恐惧和悲伤…还是家里的天好看!
“大姐!”
珊瑚转过头,铁树正拉扯着有点松的开裆裤从门里出来,一只手还揉着眼,看来是刚醒。
赶紧擦干了眼角的湿润,珊瑚笑着对着他招了招手。
铁树也不过来,直直往墙角的萝卜秧苗奔了去,两个小脚一岔,连裤腰带都不用解,就着开裆裤站在那里就哗哗啦啦地撒起尿来。好容易解决完了,才抖抖自己的小萝卜苗子,转身往珊瑚这边走了过来。
珊瑚被他这小模样逗笑了,摸着他的头指着他裤子上开得大大的裤裆,道:“你就不怕这么撒着辣死了那萝卜苗子?”
铁树这时还是迷迷糊糊的样子,听了珊瑚的话倒也不忘着接,含含糊糊着道:“娘说这是童子尿,好得很!”
珊瑚摇摇头,拍拍他的小屁股笑着道:“行了,还困着就回去睡,横竖饭还没做得,看你这样子别把糊糊往鼻子里送了。”
看着铁树往她和珍珠屋里去了,珊瑚才从一旁的水缸里舀了瓢水,匀匀地倒在铁树刚刚撒了欢的那块萝卜地里,昨天雨了,地里也都湿湿的,珊瑚蹲下看看那几棵苗子,白胖胖的萝卜头已经露了一小节出来,珊瑚看着欢喜,却忽然鼻子一灵,一股子尿骚味扑脸而来。
“还说童子尿呢!”珊瑚赶紧站了起来,伸手作扇挥了挥鼻间剩余的味道,摇摇头无奈地笑了起来。
“你要做啥?身子都这样了你还要做啥?”
珊瑚听见里屋传来珊瑚娘有些急切的声音,皱了皱眉,才进屋看看,便见着珊瑚爹从屋里大步走了出来,衣着整备地像是要出门的样子,珊瑚娘跟在身后念念叨叨着一直在说个不停。
“你个娘们啥都不懂叫唤个屁啊!”本一直闷葫芦着的珊瑚爹忽然大声吼了一句,吓得珊瑚娘和珊瑚两人都是一愣。
烦躁地撇了撇头,珊瑚爹大呼了口气,站在一旁动也不动。
“爹,”珊瑚回过神来,走了过去,道:“你这是要去哪?”
见他依然不说话,珊瑚走上前去,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珊瑚爹微微往后一退,倒也没有躲开,珊瑚的手停在他额上,觉得手下有些粗粝,放下手道:“你这还烧着呢,哪儿能随便乱走?”
珊瑚娘一听赶忙接句道:“我就说还烧着不能乱跑,不然吃了二黑奶奶的药也是浪费了钱…”
珊瑚爹闻言圆眼一瞪,珊瑚知道,这是真的怒了,还没开口,却不料这头珊瑚娘跟没瞧见似的接着念叨了起来,珊瑚爹气的鼻子冒烟,大吼大叫着骂了起来,吓得刚刚听到动静爬下炕来却摔倒在地的铁树“哇”地一声大哭了起来。
里头还睡着的珍珠可能被他吵到,大声吼了一句,铁树的哭声就越发大了起来,珊瑚也顾不上前头这两人,赶紧回屋抱起铁树,见他头上磕出了个大红包子,心疼地哄了好久才让他渐渐止了哭。
“前儿又是丢了网又是丢了船,本来家里已经没多少钱了,剩那么点谷子又是拿来过冬的,请二黑奶奶来又是用谷子换的,自己吃都不够了还捡了个大汉子回来。前儿珊瑚病着都是双福他娘垫着的,这会子要是再出了什么事儿我也不好再跟人要了,”外头珊瑚娘还在碎碎念着,珊瑚倒是知道娘一抓住什么事都喜欢念叨个不停。这头铁树才渐渐啜泣着停了哭,珊瑚抱起了他,看了眼床上闷着头依然睡着不愿意动的珍珠,站了起来,听着珊瑚娘还在东拉西扯着念叨,“偏偏你那兄弟又都是没良心的,这么多年给他们挣了钱娶了媳妇儿还不知道要帮撑着点儿,我就说你这种没心没肺的兄弟不能要你还偏不听,现在家里成这样了你去看看有谁来帮……”
话音未落,便是大声地“啪”的一声,接着便是板凳打翻的声响,珊瑚一惊,赶紧跑了出去。
只见珊瑚娘整个人趴到在地,有些神智不清的样子,一边脸颊映着手指的痕迹红通通地肿着,额角正有血流了出来。
“娘!”珊瑚放下手里的铁树赶紧跑了过来扶起珊瑚娘,慌忙着问:“娘,你咋样了?”
铁树也赶紧跑了过来,见着珊瑚娘这样,小嘴一瘪,还没干下来的眼眶又直冒了泪出来,嘴里还呜呜哇哇地叫着娘。
珊瑚爹似是没料到自己一巴掌会这样,几乎是有些小心翼翼地靠了过来,皱着眉探着脑袋看看究竟怎么样了。
“这是咋了?这是咋了?”双福娘一早便听着这头吵吵闹闹的,正煮着饭呢,赶紧地把手上的高粱糊糊搅了几圈又抽出了些柴禾这才匆匆赶来过来,这时见着珊瑚娘躺在地上,珊瑚两姐弟又急得直掉眼泪的样子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对着珊瑚爹大吼了句:“还愣着做啥?那可是你媳妇儿!赶紧给她整屋里去啊!”
珊瑚爹这才回过神来,赶紧上前扛着珊瑚娘进了屋去。双福娘抱起还吚吚呜呜哭着的铁树也跟了进去,珊瑚却站在院里,一脚步都挪不开,手紧紧捏着拳头浑身发抖。
今天是第三天。
珊瑚爹同赖麻子约好了的,今儿要在村头的茶僚还钱的。
“珊瑚,这是咋的啦?”双福不用下地,赖在床上不肯起,听到双福娘让他去看一下灶上的糊糊才起床穿了衣裳,这还没到厨房就听到他娘在珊瑚家大吼大叫,赶紧地就跑了过来。只是一过来就见到珊瑚一人站在院里一动也不动的,有些奇怪。
“双福哥,”珊瑚强忍着胸口喷涌而出的愤怒,转头对双福道:“跟我去找赖麻子。”
双福一愣,道:“现在啊?”昨晚不是说等吃了午饭再去的吗?
珊瑚没开口,眼神一凛,转身回了厨房,双福还愣着,珊瑚却已经又走了出来,手里还抓着个明晃晃的东西,那是——刀子?
双福一吓,挡在她身前道:“你想干啥?”
珊瑚也不理会他,直直地便往外走了去,双福赶紧拉住她抓着菜刀的手腕,珊瑚一回头,一双带了红血丝的眼睛凌厉得,双福一哆嗦,松了手,这丫头,怎么回事?
待到珊瑚不知走出多远,双福才回了神,就算阻止不了也得护着她,这才脚步匆匆地赶紧跟了上去。
乡下里的,人们大都没那么晚起,何况这两天又是风又是雨的,躲在屋里歇息了这一阵,也将前阵子农忙的疲累睡消了去,早早儿便有人在整理着被风潮搅得一团乱的稻谷和院子。珊瑚手里抓着明晃晃的一把刀,脸上杀气腾腾的想让人不注意都难。
“那不是老洪家的大丫头么?这是咋的啦?”
“不知道啊!手里还抓着把刀,该不是要出人命了吧!哎呀哎呀赶紧跟上去瞧瞧!”
双福这时倒是反应过来珊瑚咋的会这生气的了,早上听着珊瑚爹娘的吵架声,后来他娘又那样子激动,想也知道珊瑚定是将这些事都摊到赖麻子头上去了,可一路听着这男的女的闪着身子跟在后头说着猜疑的话,双福不禁加快了脚步紧紧跟着珊瑚,心里更是万分警惕,如何都不能让她乱来的!
第十一章
村口的茶僚,老梁早就将摊子摆好了,等着男人们下晌经过的时候渴了累了喝上一口酒水茶水的,有些人早做完了活儿,便在一旁的亭子里赌上了钱,老梁摊子没人的时候也会蹲在这里看着人家赌钱,这时候还早着,赌钱的还没来,老梁便坐在自己摊子那里。
珊瑚举着刀走到摊位前的时候,老梁正好举着蒲扇拍苍蝇,眯着的细眼一下便看到珊瑚手里举着的家伙,吓得举着蒲扇的手一下便僵在半空中,待见着珊瑚身后的双福,才赶紧往他身旁靠了靠。双福下地回来又是也会上他这里喝口茶水什么的,倒也算熟稔,这时听他在身后细声问珊瑚是咋回事,其实双福也不知道珊瑚要干啥,可总不能告诉他珊瑚是来这里砍人的吧!便随意安慰了几句,同珊瑚一起坐在了一边的桌旁,招呼老梁来壶茶。
老梁赶紧冲了壶茶,看着放在桌上的刀子,又多放了点茶叶,送过去将茶放在了桌上,偷偷一瞄,那姑娘一脸的煞气,老梁一个哆嗦,赶紧退开了来,这丫头,不是老洪家的吗?之前农忙还见过她去田里送饭,那时只记得那姑娘白得不像这海边长大的,文文静静的样子,咋今儿忽然这样…跟个夜叉似的?
凑近了跟着她们来的人,老梁问着:“这咋回事儿?”
“不知道,不过你看洪家丫头的脸色和那刀子,肯定有事儿!”答话的是二黑的妗子,刚才正在榕树下的井边打水呢,见着珊瑚杀气腾腾的样子也不打水了,桶子往井边一扔便赶紧跟了上来,这时候答着老梁的话,一张嘴撅着歪得,够挂个油瓶子。
老梁闻言斜了她一眼,这不废话么!
身后又有人问起了,“这不是双福么?咋的这事儿跟双福也有关系?”
此话一出,接着便又是一阵窃窃私语了起来。
珊瑚背着众人坐在棚子里,这么等了一阵,心里倒是冷静了下来不少,看着手边的刀,珊瑚暗暗叹了口气,好在那赖麻子刚才没在这儿,不然她都不知道刚刚自己会做出点什么事儿来。
双福本就被后头的人说得后背刺刺的,这时候看着珊瑚一双眼盯着那刀,心里更是毛毛的,咽了口口水定定心神,开口小心道:“珊瑚啊,要不咱把这个先收起来?这放在外头这么多人呢,也不好看……”呸!现在谁管你好看不好看了!双福才说完这话就想狠狠给自己一大耳刮子,说的这都什么话!!
珊瑚看了他一眼,没有开口,紧紧抿了抿唇,点点头。
双福见状,赶紧把桌上的刀拿了过来,招呼着老梁拿了条抹布,老梁一时也不知上哪里找,连忙将肩上那条已经有些发黑沾油的布递了过来,双福生怕珊瑚反悔似的,手里紧紧攥着刀把,接过老梁的布就赶忙包上,收好了别在后腰的腰带上,等做好了这一切,双福才将提了一早晨的一口气松了下来。
后头围观的人还是在窃窃私语,等了这么久也没等到什么其他的人来,他们却也半点没有散场的意思,都想知道到底是啥人咋地得罪了洪家大丫头,惹得这姑娘拿了把菜刀直往这头来,谁都不愿意错过了这场好戏,是以众人围观的围观,有的站累了,索性一屁股坐了下来,让老梁上了壶茶,极有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