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娉婷的邱美人逆着光缓步而来,苏阮仿佛瞧见她身后有人,却被光线刺得有些眼花,冷不防那宫女又推了她一把,后背重重撞在了墙上。
这一遭,是她偷看人家被发现,苏阮十分有偷窥的自觉,被发现了秉承着一言不发的宗旨,腆着笑脸望向邱美人,“邱美人好啊。”这一笑因为带着点上赶着的意味,便有些傻。
邱美人嫌恶地扫了她一眼——
一身豆绿色的深衣,乌发一股脑儿坠在脑后,通身不见一点首饰——在邱美人看来,真是比宫女还寒颤。
邱美人便将苏阮认作了不受宠宫妃身边的人了。
邱美人的气势,越发高傲了。
“嬷嬷没教过你,见着主子,要跪下行礼么?”
苏阮又是一愣,盘算着是夫人大还是美人大,正盘算着,身后响起了一声清脆的惊呼声——
“哎呦喂!苏夫人您怎么出来了呐!”
三人同时偏头去看,辅道里走出来的崔盛春一脸殷勤,冲得却刚好是一脸傻相的苏阮,到得跟前像没瞧见邱美人主仆般径自跪在了苏阮跟前,“奴婢给苏夫人请安,陛下午睡醒了,正找夫人呢。”
出于礼貌,苏阮偏头冲邱美人主仆扯出了一个笑容,这才跟着崔盛春走了。
后来,听白露说那邱美人因为冲撞圣驾被处腰斩之刑时,苏阮还为那娇滴滴的美人心酸了一回。
但苏阮不知道,正因为邱美人这只鸡,未央宫里储着的那许多只猴,才安分下来。
姜淇澳仍旧夜夜宿在宝华殿,苏阮葵水仍旧不紧不慢地来着,彤史上元熙二十五年这一页,干净得叫后来的史官都纷纷怀疑,孝章帝是否在南下岐阳的路上遇到了什么不测,以至于……突然不好女色起来?
寒冬腊月,苏阮身上倦怠,便越发不愿意动弹了。
镇日里大半的时候都窝在床上,是以冬日里姜淇澳往宗庙祭天,便将她留在了宫中,只带了皇后并太子前去。
苏阮自在了几日,圣驾回銮,满京城都是热热闹闹的传言,说是自太后薨逝便不曾进京过的楚王姜揽钦,今次派客卿陪伴楚王太子姜敖进京随天子祭祖,说是还要陪着圣上过完了年,才回封地去。
作者有话要说:
、苏夫人
屋子里的熏香很淡,飘渺得几乎嗅不到是什么味道,可放松下来,还是能闻出那淡淡的一丝甜味儿。
苏阮趴在软枕上,没什么体统地横在床上,将长长的乌发自床沿垂下,倒是自得其乐。
只不过,白露要是不说话,会更乐。苏阮想着,被乌发挡住的眉头微不可见的皱了皱,默默地叹了口气。
“夫人,虽说只是个王太子,可这是您头回参加家宴,必须得打点精神,叫那起子狐媚们远远地怕了您,才能显出夫人您的尊贵来!”
“夫人您瞧瞧,是穿这身茜红对襟,还是穿这身宝蓝银花曲裾,要不穿得素净些……前些日子陛下特意送来的那身月白的留仙裙,其实更好一点呢,只是这样喜庆的日子里……不过这样与众不同,怕就是陛下对娘娘的心思呢!”
“夫人您不说话,奴婢就替您做主了!就这身留仙裙,把前些日子陛下送来的白玉海棠的珠花取出来,快服侍夫人更衣梳洗!”
“……”
苏阮被从床上拉下来的时候,终于光明正大的把憋在胸口的一股子气狠狠叹了出来,再使劲儿地吸了一口殿中甜甜的味道,暗暗告诉自己这没什么可怕的,不就是被拉出去接受一下女人们的远距离凌迟嘛!
况且还是姜淇澳亲自派人来请的,就算是给皇帝面子,为自己的将来铺路,她也得去!
松下神来,苏阮被宫女们揉搓的时候就有点昏昏欲睡,她近来身子好了些,却还没大好,仍旧倦怠动弹。可不知是白露有意的还是她之前拖延的时候有些久,待她乘了小轿到得今日除夕家宴的明堂时,里面一派热闹的气氛远远地传出来,隐约听着,似乎有人提到皇后。
若是比皇后来得还晚,这怕又是个错漏吧。
苏阮想着,便生出了打道回府的心思,她如今独占盛宠是后宫里所有人的眼中钉,这样顶着过错进去,可不要被唾沫星子给淹死。
“白露,陛下和皇后娘娘,是不是都在明堂里了?”苏阮唤过白露,令内侍将轿子隐在门角,央白露去打探。
这边白露应下去打听,苏阮便觉一阵寒风扑面,厚厚的轿帘被肆无忌惮地掀开,逆着光亮隐约刻画出一张坚毅的脸,微微扬起的凤目和着勾起的唇角,仿佛暗夜里私会佳人的浪荡子。
苏阮的心,不自觉地错乱了一拍,呐呐喊了一声:“陛下……”
姜淇澳站在轿子外侧,探着身子一手撩着轿帘,一手向前紧紧握住了苏阮的手,“是在这儿等朕么?你倒明白,大树底下好乘凉这道理呢!”
苏阮正要使两句小性,却发觉不远处站着个衣着华丽的少年,忙将话吞回了肚腹。
那少年一身暗紫色长袍,玉带束腰,目不斜视地望着明堂高处的灯笼。
“那是楚王太子,走,朕带你进去,宫人们怎不知道出门要带个手炉,你对她们也太宽纵了些。”姜淇澳一边说,一边顺势将苏阮的两只手拢进袖中,不顾那楚王太子一行眼中的诧异,也忽略了明堂中宫人的震惊,毫不犹豫地牵着苏阮,大步流星地迈进了明堂内。
原本喧嚣热闹的殿阁,伴着那声“陛下驾到”微弱下来,却在帘子打起的那一瞬间,化作死一般的静寂。
苏阮的两只手还被姜淇澳握着,是以身子紧紧地贴着他,饶是如此,也瞧见这一侧宫妃们那一束束刀子般的目光,带着恨不能将她生吞了一般的怨。
痴男旷女。
苏阮偷偷瞟了一眼姜淇澳的下巴,又小心翼翼地将殿中的架势扫了一圈,心中将那四个字又重复了一遭,果然是一个痴男,一宫旷女。
旷女们的怨恨不过一瞬,仿佛排练过一般齐刷刷的矮身行礼,排山倒海的山呼声中,苏阮下意识地随大流要跪,却被姜淇澳紧紧搂住,几乎是半托半抱的带着苏阮走上了明堂正中的帝座右边的空位,将她安顿好了,才抬脚登上龙座,道了声:“平身。”
因这个头开的有些轰动,接下来的一整个晚上,苏阮都有点不在状态。
也就是今天收到了这许多旷女的怨恨,被姜淇澳的温柔模糊了神智的苏阮才恍然记起,阎王生死簿上写着“性好色,嗜杀戮”,那定然不是写着玩的,瞧这满殿熙熙攘攘的莺燕,质量上数量上都是不容小觑的,说句没自信的话,苏阮觉得这些女子都比她漂亮,可姜淇澳为何独独对她这样好呢?
难道他知晓自己是奉了阎王的意思来凡间修炼的,有意帮自己的忙?苏阮扫了眼姜淇澳正襟危坐的侧脸,才看过去,冷不防他偏头来看,四目相对只勾唇浅浅一笑,便又将头转回堂上。
或者说,他真的是对自己一见钟情?照如今这个局面看来,似乎也只有这样一种可能了啊,但是为什么怎么想,都怎么说服不了自己呢……
这一晚的除夕家宴,苏阮便是在这样的胡思乱想中度过了。
席面上的菜肴一口没动,堂上的歌舞一眼没瞧,只是后来回宝华殿时听到白露感叹,见今的世道少年人越发姿容出众了,那位楚王太子姜敖的风姿,比起当年誉满京城的楚王殿下,真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叫后宫这些宫怨深深的女子们,如何自处云云……
苏阮便从后知后觉的恍然里,抽空想了那楚王太子姜敖一番。
她虽然头前只瞧了个侧脸,可那幅四十五度仰望苍穹的深沉,果然有红颜祸水的天分,想着想着,便想得有些激动,先前听说那楚王太子年方十六,同自己一般的年纪,要是没跟着姜淇澳进宫,说不得她还能去亲近亲近……苏阮的热情,想到这一遭,便彻底的烟消云散了。
正沮丧间,轿子突然一震,落在了地上。
“何人拦路!”白露中气十足的厉喝一声。
苏阮掀开帘子往外看去,便刚好瞧见巷口一角鹅黄衣袂匆匆而去,灯笼的光亮下,缓缓照出一袂暗紫色的衣袍——
姜敖缓步而来,只微微躬身,“轿中可是现今宠惯后宫的苏夫人?姜敖鲁莽,适才瞧见一只猫,便信步走了几条巷,没想到冲撞了夫人,还请夫人见谅。”虽说是道歉,可姜敖坦然立着,负手在后,是一点道歉的样子都没有。
苏阮想着,那只穿着鹅黄裙子的猫果然机灵,才几日功夫便将这个才入京几日的王太子给拢到了裙下,叫他胆敢独闯禁宫私会佳人,真真是色胆包天!
一番寒暄,姜敖告辞,轿夫们继续往宝华殿的方向走。
因着今日除夕,明日便是元日,碍着祖宗的规矩也罢,姜淇澳被憋得需要放风也罢,今夜是无论如何要在皇后宫里歇上一个囫囵觉的。
想到此间,苏阮便有些雀跃,才进了宝华殿正殿便忙不迭的把绣鞋脱了,光着脚便要往她最亲密的床榻上冲,却被白露一把抓住胳膊,满脸凝重地进了内殿,小心谨慎地将一众宫人都屏退下去,才珍而重之地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罗帕来——
那是一方浅紫色的丝帕,边角绣了几朵细碎的小白花,并一个梨字……苏阮有些惊异地将那帕子接在了手中,触手滑不溜丢还隐有光泽,这定然是有钱人家的小姐才用得起的好东西。
“夫人,这是适才楚王太子殿下离开后,咱们的轿子路过那片宫道,奴婢眼尖在巷子拐角处瞧见的,奴婢便自作主张捡了回来。”白露坦然,“依奴婢之见,楚王太子定不是在寻什么猫,八成是在私会!”
苏阮有些敬佩地瞧着头头是道的白露,“这些……你可以直接去跟陛下说啊,他才是你的主子不是么?”
白露面色一凛,扑通跪下,“奴婢是夫人的人!夫人才是奴婢的主子!夫人可不能这样冤枉奴婢!”
苏阮私以为,自己是说得有些鲁莽,便扶起白露,“那你说这个丝帕,会是谁的丝帕呢?这儿倒是有个杏字,可这宫里名字带杏的人,总不会只有一个吧?”
“自然不止一个,可就奴婢所知,撷芳殿的顾美人,单名是一个杏字,这样上好的丝帕,也并非宫女们能用的。”
“这……这也太……简单了……吧?”苏阮私以为,但凡皇宫,但凡阴私秽乱之事,总得抽丝剥茧三堂会审好几遭才能审出个结果来,可白露居然就凭着一方丝帕就笃定了那顾美人,更奇怪的,是白露这般清晰却不去告诉姜淇澳,难道是想叫她去揭发姜敖和那顾美人?难道就不兴人家顾美人白天路过那里掉落了丝帕,或者这丝帕她送给了旁人是旁人遗失在那儿的?
白露挑眉一笑,“不过是那顾美人太过大意,遗失了要命的东西,可这件事儿保不齐日后她察觉是咱们捡回了这丝帕报复回来,夫人,这事儿不适合去告诉陛下,但咱们还是得提防着撷芳殿的人才是!”
苏阮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写不快啊好郁闷,布吉岛亲们忘记么有,新年一过就是元熙二十六年了,乃们记得这一年发生了什么咩?
乃们肯定不记得了……
这一年,皇后凉凉死了!!
、苏夫人
正月里,因着旧例允许各家命妇入宫觐见,未央宫里便格外的热闹。
又许是辞旧迎新又一年,姜淇澳之于苏阮的纯睡觉情结也淡了下来,五六日总还来宝华殿中歇一宿,可那往日三千宠爱在一身的煊赫气派,如今却是没有了。
苏阮倒没觉出些什么,她原本也没指望可以人道的皇帝陛下为她守身如玉,只觉得他不来,宝华殿中安安静静的,她睡觉也睡得安稳许多。
可宝华殿中的旁人,却不能这般看得开。
“夫人,您就看在奴婢辛辛苦苦做了这么些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