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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芸揉了揉太阳穴,轻微咳嗽了一声,淡淡道:“服不服的,又不曾有人写在脸上,我怎么知道这些奴才心里想的是什么?”
赖大家的老脸一红,讪讪的笑了一笑,低头垂立在一旁,不敢再作言语。
贾琏摸了摸鼻子,起身笑道:“太太既吩咐了,儿子这便领人去办,趁早料理完了,也好来回太太。”
说着,便起身出去了,赖大家的见状,也向邢芸告了个罪,镊手镊脚的退了出去。
邢芸瞧着人去远了,这才懒散的松了口气,低头弄着手腕上的翡翠珠子,端见那翡翠珠子翠色纯净,光泽圆润,上刻着蝙蝠与五铢钱纹样,寓意福到眼前,再是吉祥不过了。
只是邢芸拨弄了几下,不觉想起后世对于荣国府败落的揣测,由不住轻叹了一声,如今正当顺风得意时,尚且人心不足,到日后大厦倾颓,又会是怎样的景象?
再想了想迎春的事儿,邢芸烦躁的心略安了少许,她把贾琏扯进这事里,贾琏素来心地不坏,迎春又是贾琏的妹妹,有贾琏看着,迎春在二房那边的日子怎么也能好过一点。
至于其他的,邢芸却是有心无力了,迎春的性情不改,怕是一辈子也免不了这人善被人欺的局面了,她纵是管得了一时,也没法管一世去,所做的实在是有限啊!
邢芸正想着,桂叶笑盈盈的端了盏冰糖银耳汤过来,看了下钟,笑说道:“这钟已敲了十下了,难得今日清闲,太太喝点汤,且睡一阵子罢。”
邢芸接了汤,淡淡一笑,说道:“今儿倒不觉乏,这几日忙来忙去的,也没什么睡意。”
说着,邢芸低头喝了一口汤,方又想起一事,抬起头来问着桂叶道:“老爷今儿是往外头去了,还是在家里,若是在外头,便吩咐厨里别烫酒了。”
桂叶抿唇一笑,一边儿将桌上摆的蜜饯果子拿过来,一边说道:“今儿东府珍大爷回来了,一早便邀了老爷过那府里去,如今都这时辰了,怕是老爷中午不回来了。”
邢芸伸手拈了一块蜜饯,笑道:“原是这样。珍哥儿不是去城外给敬老爷请安了么,怎么这么快便回来了?”
桂叶轻摇了下螓首,正要说话,忽然外面人来回道:“太太,费妈妈来给太太请安了。”
邢芸放下汤盏,愣了一下,旋即笑道:“她倒来的挺快,叫她进来罢。”
桂叶答应着出去了,一时引着费婆子进了屋来,一段时日不见,费婆子的面色倒憔悴的厉害,一见邢芸便要跪下去磕头请安,邢芸忙让桂叶扶了费婆子起来,笑道:“且坐下说话罢。”
费婆子强自请了安,方才在小丫鬟搬来的平金菊花绣墩上半坐了坐,倒是一副十足小心恭顺的模样。
邢芸瞧着费婆子这模样,心里也隐约猜到了几分,想是费婆子因她女婿的事儿,担忧了这些天,在外头又受了不少奚落,认清了自己的本分,这心气儿自然也比不得以往了。
邢芸一笑,淡淡道:“你家里的事可完了?”
费婆子见问,脸上的颜色越发不好,拿帕子抹泪道:“事儿倒是完了,只是我那女儿,被那家人闹上门来一吓,活活流掉个成形的胎儿。”
邢芸不由得一惊,急忙道:“竟有这事,怎么没人提说?”
费婆子泪扑簌簌的落下,哭说道:“太太也是知道的,我那女儿原就是个胆小的,又没经过什么事,那家一上门,又是闹又是砸,还说要拿了我那女婿去,打折了腿再交官,这么一闹,纵是我老婆子也要急了,更别说她这样胆小的,当天晚上便有些胎不稳,大夫只说要静养,不可再动气。偏是冤家到了,我那女婿又是个没担当的,前些日子见那家闹的着实厉害,闷不吭声的便和人躲出了城去,合家找了一日不见人,都慌了神,以为他是出了事,我女儿被这一吓,不知怎的,到了晚上便落了胎了。”
说了这话,费婆子又哭了一阵,方抹着泪道:“我一个寡妇,前无亲后无靠的,又没什么大出息,家里闹翻天了,也没个求告的去处,只有王家的念着我俩过去交好的情分上,帮着我料理了几天,好歹草草了了这事。可我那女婿………我是瞎了眼蒙了心,才……”
邢芸正陪着掉了两滴泪,听见费婆子这话,忙说道:“如今即已无事了,再纠缠过去却是无益,你且放宽些心……”
邢芸的话还未完,费婆子脸上就变了颜色,凄凄苦苦的诉说道:“我也想放心去……不怕太太笑话,为了我那不成人的女婿,我东求西告,南陪北送,几辈子的老脸面都搭进去了,可……我女儿因落了胎,这些日子伤心的滴水不进,前日里我哄了大半天,才让她动了几口汤,这汤还没下肚呢,守花园的夏婆子就跑来告诉我说,我那女婿拿银子在外头置了个外室,正办了酒席,请了府里的管事们去吃酒,我先前还不信,后来真瞧见了……我那可怜的女儿,怎么就那么命苦啊……”
费婆子越说声音越低,眼泪止不住落,她侧过脸去,拿帕子抹着,上好的绢帕不一会便被泪水彻底打湿了。
邢芸瞧着,心里也不觉难受起来,想劝一劝费婆子,偏又寻不出话来,一时叹了口气,朝桂叶看了一眼。
桂叶站在一旁,正拿帕子擦着眼,见邢芸看过来,忙忙会了意,正欲上前劝说费婆子,却听得外头的小丫鬟传话道:“老太太使人过来传话了。”
屋里的人惊了一惊,顿时擦泪的擦泪,打水的打水,好容易收拾齐整了,一时贾母遣的人也进了屋来,众人抬眼一瞧,却是鸳鸯。
只见鸳鸯穿了身鹅黄镶蓝边滚毛紧身袄儿,下穿着白缎弹墨裙,微露着绣花棉鞋尖,头上一支点翠鎏金簪,几朵新样珠花,鹅蛋脸上薄施脂粉,红润粉嫩,瞧着极是大方精神。
邢芸见鸳鸯头上戴了点翠簪子,不觉多看了一眼,却见得那簪子花样并不是时兴,心里便猜度着是贾母给的,将目光移转了开来。
鸳鸯一进屋,向邢芸见了礼,便恭恭敬敬的说道:“老太太打发我来告诉太太一声,二姑娘屋里闹的那事,她已是知道了。老太太说,府里这些奶妈子仗着自己体面,很有几分可恶,往日没拿住还罢,今儿既已拿住了,是断断不可轻饶的。”
邢芸听着,愣了一下,正自思量着,却听得鸳鸯又道:“……老太太还说,这事儿太太奶奶们都不必插手了,她自有道理。”
邢芸听得贾母如此说了,心里虽还有些计较,却也只得罢了,笑道:“知道了,老太太说了便是。”
鸳鸯又说道:“还有一句话,老太太说明儿东府请戏,问太太可要一道儿过去?”
邢芸笑了一下,原欲应承,突想起一事来,正迟疑着,眼前突然一花,偏偏往后仰了一□子,脑子嗡的一声炸响,整个人险些晕眩了过去。
第51章 病来
“什么叫做只是问一问,若是别人说这话还罢,环哥儿那是你亲弟弟,你也不摸摸良心,就这么空口白话的污蔑他。我知道你势力,你能耐,好威风,好本事,样样都好,唯独从我肠子里爬出来,拦了你的前程,你气我恼我,与环儿有什么相干,他那处儿碍着你了,府里有个什么事,你就疑他,旁人都没开腔呢,你倒先跳上了。你自己说说,宝玉屋里丢了东西,关环儿什么事,他几时往那屋里去过一回,这会子你竟拿他当贼审,你安的是什么心啊!”
赵姨娘尖锐的嗓音哭嚷着。
“姨娘且止住罢,有什么话,坐下好好说不得,何必这样呢。姨娘别生气,也怨不着姑娘,她只是好心问问,怕环哥儿日常在府里逛着,或捡着了,让人瞧着胡乱编排了去。”
丫鬟嬷嬷的劝告声不断,赵姨娘却仿佛得了脸似的,越发闹开了来,大哭大骂道:“胡乱编排,谁人编排了,你们说个人名儿出来啊!我就不信,她不说话,别人要拿锅煮了她。”
“姨娘歇歇气,姑娘只是担心罢了,她和环哥儿是亲姐弟,环哥儿若不好,姑娘脸上也不好看,姨娘再这么闹下去,生出事来,岂不是与哥儿姑娘都不便宜。”
听了这话,赵姨娘方止住了气,又扬着声音冷笑道:“什么不便宜,什么好看不好看,这话哄别人还罢,哄我——还早了些。宝玉屋里丫头片子一大堆,成天儿不是挑衣捡食,就是偷懒耍滑,有几个安分守纪的,一会说是丢了东西,一会又说是被人拿了去,一阵一个风,好的歹的也没个分明。要审也该审他屋子里的人,拉扯着环哥儿作什么?二姑娘屋里也丢了东西,可大太太怎么没问琮哥儿去……”
听着赵姨娘的声音从隔壁传来,迎春放下手中的书卷,略叹了叹气,司棋瞧见了,忙端了个甜白釉暗花缠枝莲纹盏过来,笑说道:“这是方才煮好的牛乳燕窝汤,姑娘且用些罢。”
迎春抬眼看了看,一边接了盏儿,一边问道:“前几日绣桔不是说屋里的燕窝没了,还等着日子去领么?”
司棋一听,忙笑道:“这是昨儿太太使人送来的,不单这燕窝,还有很些旁的。太太还嘱咐人交代说,这都是给姑娘的,不许底下人挪用了去。”
迎春听了这话,不觉低了低头,司棋偷眼瞧着,心里默默盘算了下,又劝道:“依我说,如今太太待姑娘在府里也算宽厚了,吃的用的穿的戴的,旁人还没想着,太太便送来了。再说,姑娘平素又不是没看见,二太太待三姑娘,人人都颂着恩宽恩广,可赵姨娘这么十天半月的闹上一场,二太太何曾说过一句话。还有四姑娘,东府大奶奶是出了名的和气人,可四姑娘在老太太身边养活着,那边大奶奶几时过来瞧过一眼,这还是正经嫡出的姑娘呢。太太现心疼着姑娘,姑娘也该改改性子,多往那边走动走动,毕竟老太太天年已高,姑娘终归还是要回那边去的……”
司棋这番劝告的话还未完,绣桔便忙忙打着帘子进了屋来,拍着手笑道:“真真是报应,昨儿那王婆子的媳妇还好意思来求姑娘去讨情,一点儿规矩都没有,今儿倒好,一家老小都撵出去了,咱们这屋里总算是清净太平了。”
司棋听说,也笑了起来,问道:“这么快,那王媳妇素来是个胡搅蛮缠的,她就没旁话?”
绣桔撇了撇嘴,冷笑道:“怎么没话,满嘴的好话呢,摊在角门边上,求奶奶告姑姑的,只求着二爷开恩,平姑娘瞧着可怜,过去说了两句,倒挨了二爷一顿骂,落了好阵没脸。二爷正料理着呢,琥珀姐姐便领着人来了,说老太太吩咐了,叫人立刻将王一家子撵出去,不许再进府来……姐姐和姑娘是没瞅见那情景,活生生的现世报……”
绣桔正拿帕子掩口笑着,却听得外头一阵脚步声传来,一个红衣绿裙的小丫鬟一溜烟小跑进来,喘着气儿道:“老太太使人来传话,说大太太不大安,叫姑娘过那边去看看。”
迎春眉头微蹙,忙说道:“太太怎么了?”
那小丫鬟低头回道:“先前鸳鸯姐姐过去传话,回来便说,大太太有些不好,那边正忙忙乱乱的叫人请太医来看呢。”
司棋见那小丫鬟说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明堂来,不由急了,上前便戳了那小丫鬟一指头,骂道:“到底是怎么个不好了,太医请来了没有,你倒是说啊!”
那小丫鬟冷不防挨了一下,竟有些唬着了,眼圈一红,便落了泪下来,抽泣着道;“鸳鸯姐姐没说,我……我不知道。”
司棋还待再骂,却被迎春拦住了,迎春说道;“何必如此,她一个小丫头能知道什么,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