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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珍听见,哀声叹气道:“吃酒的事儿另说,我今儿来,却有一件要紧的事,特意来烦请老内相帮忙。”戴权既任着大明宫内相,自然比旁人更为消息灵通,听着贾珍这好,便笑了一笑,直言道:“大爷的事我猜着了,必是为击登闻鼓喊冤之事而来。”
贾珍一见戴权笑了,心中也略定了少许,也笑道:“老内相既猜着了,我也不必赘言了。”
一时二人进了屋里,戴权邀了贾珍坐下,又命人上了茶来。戴权端着茶盏儿,眯着眼吹了吹,笑道:“听说荣国府大太太的陪房侍女告他们府上老太太和二太太,这些内宅小事,何须珍大爷出面?况这事只是侍女的口说,又无甚物证,圣上即便知道了,无非是发给有司衙门审判,府上使人打个招呼,也就平了。”
贾珍笑了一笑,叹说道:“这事既进了圣上耳朵,想来少不得当堂审断,老太太和二太太都是女眷,怎好出头露面?实是这事有碍咱们两府的颜面,所以,我才特来求老内相帮忙,在圣上跟前替我们府上分说几句。”
戴权笑道:“这事好说,只是圣上跟前还有其他人,大约得花上几两银子才能料理妥当呢。”
贾珍忙点头应说道:“我来之时,他们府上的老太太便交代了,银子任凭老内相吩咐,只要不丢脸就好。”
戴权点了点头,摸了指上的羊脂玉指环,忽又说道:“听说荣国府昨儿遭了火劫,满府都烧成灰了,怎么不留着银子修府——”
贾珍听着戴权这意思,竟是怀疑荣国府拿不出银子来,忙笑道:“不满老内相说,昨儿火虽猛,但救得也算早,只是烧了些大件的粗笨东西。再说他们府上因娘娘省亲的事儿,原就预备着拆些地方修园子,如今这么一来,也算腾出了地。不瞒老内相,我来时替他们府上算了算,虽有些损失,倒还能承受得住。”
戴权转了转指环,又说道:“咱们都是老相与了,我就看你的面子上应了这事。只是,这荣国府大太太到底是不是真病了?”
贾珍摇头道:“昨日他们府上不知请了多少大夫太医,都说是病,且凶得很。要说起来,他们府上老太太和大太太是有些不对付,这大太太性子泼辣,很看不惯老太太偏心二房,为一些事,没少和老太太闹气。但说实在,这大太太人不坏,平日也极肯帮人,老太太也是个出了名的慈和人,偏两人就是合不拢。不对付归不对付,要说老太太谋财害命,那就是笑话了。”
戴权听了,笑道:“这话倒是。”
贾珍又坐着说了一阵子吃酒赌钱之类的闲谈,才借口贾母等着回信儿了,起身告辞了。
贾珍一回府,便径直到了贾母暂歇的上房内,贾母正听贾琏说衙门里的消息,一见贾珍来了,满心欢喜,忙问道:“事情可妥当了?”
贾珍忙道:“戴公公应是应下了,只是要银子。还问着大太太到底病了还是……若是真病了,自然万事好说,若不是,我瞧他那意思,是恐日后被什么人翻了出来,不好脱关系。”
贾母笑道:“不管他要多少银子,只要能替咱们把事儿办了,都好说。”
王夫人在一旁也笑了,凑趣地说道:“他们这些内监,无非是为银子,咱们既肯给银子,没什么不好办的。”
几人正自高兴,谁知,贾蓉带着几个小厮,惊惶失措的跑进来,急急道:“不好了,外头传了消息来,说是那两个告状的丫头撞柱死了。”
屋里众人脸上的笑顿时僵住了,京中原就传言不少,如今这一死,岂不更是火上添油。幸而贾珍不是荣国府的人,听见这事,无非是道了声晦气,瞪眼问着贾蓉道:“怎么会死了?”
贾蓉腿下发虚,大着舌头道:“听外头人说,那两个丫头也知告的事儿无什么凭据,唯恐人不相信,就嚷嚷着什么以命为证,一头撞死了。”
贾珍彻底无语了,不亏是邢夫人的丫头,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这下好了,填了两条人命进去,想平了这事也无法了。
王夫人呆愣了半天,好容易才转过神来,恨毒道:“这是栽赃陷害,这一定是有人要害咱们。两个贱蹄子,以为撞死了就能咬定咱们府上了,没这么便宜!”
正值贾政尤氏等人听了消息过来。尤氏一听王夫人这话,很有些疑惑不解,忍不住问道:“有人栽赃陷害?是谁。大太太如今还人事不省,难道也是被人陷害的。”
王夫人发了性儿,语无伦次道:“什么人事不省,都是装的,都是她装的,必是她在背后捣鬼,我找她算账去,别以为装了昏我就拿她没法子……”
“啪”的一声,王夫人的脸被贾政狠狠抽了一耳光。王夫人愣了楞,伸手摸了摸脸,恨恨地看着贾政道:“你打我,贾存周,你敢打我,我替你生儿育女,你居然打我,你个没良心的!”
说着,就扑上去和贾政撕扯,贾珍和贾蓉两父子,忙忙使人拦住,好说歹说,才叫人劝住了。尤氏自知失言惹了事,不好久留,借口去瞧宝玉,忙忙走了。
贾珍也和贾蓉借口出去探听消息,从屋里退了出来,一出院子,贾珍便忍不住摇头道:“这算什么事?”贾蓉叹了口气,低了低头,嘟嚷两声。
两人正要出去,忽见着凤姐儿带人来了,一见贾珍便道:“大哥哥,蓉儿,且站一站,我有个事儿要问你们。”
贾珍和凤姐儿打小的交情,也没什么要避人言的,当即停下道:“大妹妹,有何事要问?”
凤姐儿笑了一笑,说道:“都说那两个告状的丫头撞柱死了,你们可知那两个是谁?”
贾珍想了一想,把眼光看向贾蓉。贾蓉一缩脖子,上前道:“回婶婶的话,听说是叫什么春柳瑞秋?”
凤姐儿眉头一皱,自言自语道:“怎么会是这两个?”
贾珍听着话里意思不太对,忙问道:“大妹妹这话是说?”
凤姐儿撇了撇嘴,强笑着道:“也没什么,只我才刚想起来,这两个丫头虽说我们家太太的陪房丫头,可早就因得了天花挪到别的院子住去了,没想到,竟是她们去敲的登闻鼓,我还以为是另外两个丫头呢。到底是太太陪嫁的丫头,论起忠心来,也是一等一的了。”
却说,春柳瑞秋两个丫头这一死,却是坐实了冤案,圣上得知后,虽未亲自过问,却也当即传命都察院等有司会审。
饶是有司衙门多和荣宁二府有来往,但有皇命当前,又事关人命,再怎么要查出个交代来,也该当贾母和王夫人倒霉。昨日里邢家人上门闹了一场的事儿,几乎是无人不晓,且许多人都看着邢家人抬了许多箱笼回去,这就摆明了贾家理亏,任凭贾府众人怎么舌绽莲花也无用,邢家人自然更不可能说明是强行要来的东西。
不管衙门怎么问,都说贾家自愿给的东西,他们也是为了邢夫人生下的女儿才勉强收下的,就怕邢夫人人没了,连嫁妆也留不下来,一副处心积虑为人着想的模样。
邢家人提起贾家来,更是不痛快的紧,话里话外都指着贾家待邢夫人不好,贾母更是偏心,时常不是鼻子不是眼的责骂邢夫人,弄得邢夫人心思过重,身子虚弱,才会一病不起。
幸而邢家人知道都察院的人和贾家很有些交情,也不敢得罪狠了贾家,没有故意编造什么话来陷害贾家,才不至于让贾家为此焦头烂额。
再则贾府下人素来爱嚼舌,周围的百姓,几乎都知道贾母不大待见这个大太太,当初邢芸生产时,那些稳婆不守规矩,身边的婆子又被人下药的事儿,早就传得有鼻子有眼。
还有王夫人寿辰那日,邢芸被王夫人骂哭的事儿,也早有人当八卦讲。
亏得邢芸的病情曾有太医为证,且史家王家在衙门里尽力周旋,荣国府为娘娘省亲建园子缺钱的事儿,也没有传出去,才勉强洗清了贾母王夫人谋财害命的嫌疑。
但是旁的事儿,却是不能遮掩了,于是荣国府的贾太君虐苛媳妇儿的事儿越传越远,王夫人佛面蛇口的名声也随之散播,加上八卦的人时不时添油加醋一番,益发成了反面教材。
案情被圣上知道后,自然是不太高兴,但终究查无实据,且荣国府是开国老臣,太上皇又是个念旧的,不好处理得太过。
故而圣上禀过太上皇和皇太后,下旨夺了贾母和王夫人的诰命,着其自省。
贾政则因管束无方,被贬为庶人。
偏皇上来皇太后宫中时,与元春不大对付的周贵人吴贵妃等人也在,听见这事,都不免咋舌。
周贵人素来藏不住话,且年纪又小,很是娇憨地说道:“这荣国府二太太,不正是贤德妃娘娘的生母么?贤德妃素来贤良,听人说,她母亲和祖母在京中也是出了名的善人,平日里没少施僧舍道,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儿?”
吴贵妃摇了摇扇子,掩面一笑,说道:“周妹妹,这就是你不知了。善人不看名,是看心。这施僧舍道的事儿,京中哪家都没少做,为什么偏他们就得了这个名儿?”
周贵人纳闷了一阵,才想明白,嘟了嘟嘴,摇着皇太后的衣袖,气鼓鼓地告状道:“太后,吴姐姐欺负我。”
皇太后最喜周贵人这心无城府的性子,故而伸手点了点周贵人的鼻子,慈和笑道:“你这孩子,你吴姐姐是提点你呢,亏得有她护着你,不然你这性子,换了别人,还不知怎么被人刁难呢。”
周贵人向太后露出个大大的笑脸,得意洋洋地撒娇道:“我知道吴姐姐对我好,才敢这么说,换了别人,自然是不敢的。”说到后头,渐渐就心虚了。
皇太后看着周贵人这小孩模样,越发笑得开心,只是目光扫过吴贵妃,却见她一脸深思的模样,不禁问道:“你这是在想什么?”
吴贵妃脸儿一烧,慌忙起身告了罪,解释道:“臣妾想起从前母亲进宫时说的一桩事儿,这才有些儿失了神了。”
皇太后最是慈和,听见吴贵妃这话,不免问道:“是什么事儿?”
吴贵妃笑道:“臣妾听母亲说过,荣国府曾和保宁侯府议亲,要将大房的庶女许配给保宁侯的侄儿,只是被他们府上的大太太给驳了。当时很有些闲话,说是他们家老太太和大老爷都对大太太不满。后来保宁侯夫人一病不起,保宁侯府上才传出话来,说那保宁侯的侄儿,体带残疾不说,还生有疯疾,动不动就要打人砸东西。臣妾的母亲就说,也是那大房庶女命好,换了一般人家,谁肯为个庶女得罪了婆婆夫君,最难得是这大太太还是填房,对这些儿女都能视若己出,可见真心是个良善人。”
说着,吴贵妃带着些许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道:“如今这大太太病得人事不知,这大房庶女没有了嫡母照拂,日后的日子不知是怎样呢?”
周贵人嘟着嘴点了点头,忙跟着说道:“听说,那大太太还有个尚在吃奶的亲生女儿,这么小就没了娘亲照顾,又有那么一个凶恶的祖母,臣妾想想,便觉得可怜得紧。”
太后到底是上了年纪,心肠也较常人更软一些,点头道:“这也是,依你们说如何是好?”
周贵人侧头想了想,转脸笑道:“要是有什么和善厉害的人肯帮忙照顾那大太太的女儿就好了,要不然,我认了那小姑娘做女儿如何?”
皇太后听周贵人前半截话,还以为周贵人是有什么心思,可一听周贵人要认女儿,瞬时打消了先前的念头,指着周贵人笑道:“你自个还是个孩子呢,怎么就说起认女儿,你当那些小孩子都是大娃娃,能由着你性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