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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感觉他不自觉的抽搐。那张曾让她出神过多少次的如挂霜梨花般的精致面容,五官都焦黑得难以分辨,内脏更是虚弱不堪,只靠一口气维系着。只有偶尔睁开的那双眼睛,依然如往昔般乌润,犹如深海底部的暗泉,平静的表面下,藏了太多她承载不了的情愫。如果彼时她放弃他,这个骄傲的人,恐怕将会用更冷静的面容来面对死亡。
不是不怕,是再怕也改变不了宿命,如果一切是上天注定,那么,就让我从容面对吧。
虽然这个人,对她其实始终像个谜团,纵然靠得再近,都会有一种无能为力的感觉。然而,这一瞬间,她真的觉得,她可以直接到达他的内心。这是因为,透过他,她清楚地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原来骨子里,他们都是悲观和骄傲的那类人。在团花锦簇的时候,他们早已经准备好了,等待百花凋落的肃冬。
从小父母给了她无尽的宠爱,她也似乎将其发挥到淋漓尽致。然则,如果,她不是这么多孩童中唯一的女孩呢?那便是否只能如父亲般,渴望、欣喜、痛心、沉寂、复苏,周而复始,等待一次又一次的患得患失。
只是不想。如果人生真能顺风顺水,做一个偶尔有点傻的人,其实是最幸福的事。
不如不爱。若是只爱自己,便没有人能够给予自己最致命的伤害。
众人眼中,自己应该是完美无缺。然而她却很早就懂得,如果没有缺憾,那便是命运,准备给她最重的一击。然而一切都那么好:家世、天赋、容颜……………………她似乎是尽情地陶醉其中,底下却伸展开无数细微的触觉,不敢放过每一点风吹草动。一直以来,母亲是无微不至地疼爱着自己,然而看着自己的眼光,越来越带着点敬畏和………………………恐惧。她也觉得不对,一直想从其中摆脱出来,极力掩饰,然而偏偏,对给予自己生命的母亲,她有最敏锐的直觉。
命运是必然的轨迹,谁都希望能掌握在自己手中,然而百年回眸,原来千回百转,都逃脱不开前世的注定。年幼时的疑惑,果真一点点得到证实。原来做人,其实是很奢侈的一件事。
可不可以,让我平庸地做个普通人?!然而,到了现在,虽然记忆仍然没有犹如镜面,她已清清楚楚明白,原来,这般出类拔萃,不是没有原因。自己到底是什么?妖?神?或者什么都不是,就好像母亲有日玩笑般说的,异形?
谁也不知道,她曾经多么恐惧自己的与众不同,简直令她崩溃,而不得不将自己放逐。幸亏,遇到的是一个什么都不怕的张涵真。她曾经以为,她的心结被他打开,一切都过去了。却原来,痊愈的永远只是表皮,如果她够勇敢,便能看到底下汩汩的创口,固执地血红着,想要守住那一段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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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开始和最终,原来只能剩下自己。她曾经不止一次庆幸,就算是末日,依然有人陪在她身边,不管究竟是为了什么。然而,他生死一线的时候,她手足无措了好久,无比深刻地体会到了自己的懦弱,直至冷汗涔涔。
如果命运是不能抗拒的那只手,就算人生必然要走到末日的尽头,至少每一步,都是我曾经努力过的痕迹。
但是…………………想法虽然坚定下来,做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特别是替他处理几乎是无计可施的伤口。她无限懊恼,不免自怨自艾,正在茫然无计间,突然感觉他本来微弱的心跳,突然一下下恢复了跳动的频率,越来越有力,简直不像是垂危的病人。
显然面前这个人,正以无比的毅力,及强烈的求生欲望,要赢得这场攸关生命的战争。虽然他整个身躯,疮痍密布,每一下搏斗,几乎是踏着血泊前行。然而这样,亦不能阻挡他钢铁般的意志。
她所有的担忧、害怕、恐惧、惊慌,就在这一刻统统沉淀了下去。虽然一点把握都没有,她就是知道,他终将醒来。他那紧握着自己的伤痕累累的手,更像是一种保证,一种他以生命的承诺。
她眼中明明都是泪,却含笑仰高了头,朗声对外间道:“我写个单子,你们去替我将东西找齐。如果有手脚麻利、懂些医术的,都唤到这里。你们放心,他会好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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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楚楚给欧阳霏的印象,是古灵精怪,那她这个小弟,根本就是无从捉摸。
要是常人,亲姐姐被困于地下,若不是心急如焚,愁眉难展,至少也应每日里殚精竭虑,鞠躬尽瘁才是。珏少爷这几日倒要是非常辛劳,忙于干一件轰轰烈烈的事,那便是——猎狐。
塔马沙漠中生活着一种红狐狸,尖嘴大耳,长身短腿,身后拖着一条赤红的漂亮长尾,尾尖上是一簇雪白,漂亮异常。然则行动敏捷,狡诈异常,猎到一只极为不易。慕容少爷就喜欢挑战高难度,就算忙了一天也不能擒获一只,依然乐此不疲,天天拉着众人,早出晚归,在沙漠里东奔西走。他喜着纻丝金线织成的服饰,着的最多是蓝织金仙鹤通袖,金玉为带,华贵异常,年纪虽然不大,已有蜂腰猿臂的雏形,面上犹如能透出光来,在人群中惹眼之至。这主子的脾气在将军府是出了名的古怪,就算是红娘,也不敢多问,碧落闷着头,拿了这地泄愤,差点要将这沙漠铲个底朝天。单君逸消瘦得简直只剩一张皮,张涵真功力全失,楚天行是打死都不肯离开半步,惟有杜少华每日里强颜欢笑,陪他四处巡猎。只有萧宁远依旧笑容晏晏,看完工场便来观猎,并携美酒佳肴,推盘过盏,殷勤异常,不相干的话语,不提半字,似乎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般。倒是杜长卿等了半月,到底按捺不住,寻了个大早,拦在他路上,顾不得以大欺小,单刀直入,问他可有计救出其姐来,更毫不掩饰地盯了他手上那两只被忘机子垂涎三尺的白鼠,没有略过其呈淡金色的脚爪,端详已毕,问道:“这便是那通晓机关之术的白泽?”
慕容珏慢条斯理,宽袖一卷,便将用探究的眼光瞪着他的一黑一蓝眼睛挡了开去,笑道:“姐夫是想和梁家握手言和,还是誓将其绳之以法?”
杜长卿冷笑道:“如此逆贼,害我多少大唐将士夭折于关外,不得返回故土,又处心积虑,害我夫妻不得团圆,不将其挫骨扬灰,难消我心头之恨!”
慕容珏连连点头,又问:“那姐夫以为,活人争不争得过死人?”
这两句八竿子都打不着,杜长卿不觉愕然,不知何言以对,众人皆面面相觑,场面一时冷了下来。慕容珏稚气的面容上显出失望之色,如大人般长叹了口气道:“人说杜太傅锦心绣肠,莫非除了国事,便成了大智若愚了?容华如今奄奄一息,充的又是她的恩人,你们说,以姐姐的秉性,会不会弃他于不顾?先不说白泽能否顺利到达底下,就算是眼下真将一切大白,姐姐会不会反过来,恳请你们放他一条生路,救治于他?到那个时候,姐夫,你做还是不做?”
杜长卿一口气没顺过来,连呛了好几声。萧宁远凤目连连闪烁,旋即浮现上一个笑容来,将慕容珏上上下下看了好几眼。红娘和碧落都已呆住,杜少华目中全是惊色,听慕容珏冷冷道:“此等两面三刀之人,若是这般便宜了他,简直让人讥笑慕容府无能。既然机关着落在他身上,那么,若是他死了,地宫自然便会打开。姐夫你是准备多牺牲些将士的性命,强行破阵,还是再多点耐心等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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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长卿定定将这十一二岁的少年看了又看,苦笑道:“将门无犬子,小珏果然生就七窍玲珑心,然则,此人能引宁远刺他,必是作了万全的准备,只怕是不会死得这么容易。”
红娘与碧落都连连点头,慕容珏轻笑一声,如自语般道:“忘机长老说了,别人破不了阵,难道姐姐也破不了吗?”以手支额,向东面看了看,面色大变,大叫道:“不好不好,太阳升得老高了!再耽搁下去,今日又要被它逃了。三姐夫,我们赶紧走!”
洞中无历日,寒暑不知年。但地宫中倒有一个九龙衔珠铜节气盘,中间立鹤引吭长鸣、展翅欲飞,绿松石的指针所向,分明是到了白露。九月要在长安,御前已进安菊花,宫眷、内臣换穿罗,缠枝菊花纹两色缎是自己素喜的。而眼下,塌上之人昏迷已有半月,周身皮肤都渐渐开始溃烂,纵然用尽灵药,但他表皮肌肤组织均已坏死,药物毕竟不是仙丹,所以她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本来如霜如玉的肌肤,到处都是树枝状或燕尾状斑纹,因皮下血管极度扩张,周身都呈通红。他虽然失去知觉,身体的本能还在,每当她替他敷药,就能感觉他身体因刺痛而抽紧。他没法吞咽,所有清热解毒的中药,都是她一口口喂进去的,但就算这样,也似乎只能拖延些时日,竟没有好转的迹象。可是他的心跳还是如此有力,未曾有一刻放弃过希望。她亦然,虽然这么多日不眠不休的护理,也几乎耗尽了她的体力,但她困了就靠在他身畔小憩一会,醒来又立即处理他的伤口,虽然前途茫茫,她竟亦从未灰心过。
说起来,两人一个无法,一个无心于俗务,地宫中本该早就混乱不堪,可最令她啧啧称奇的是,这些人竟然是训练有素,她捧了容华返回,一开始虽然场面不免失控,但等她将容华安置好,转过头来,发现这些宫人早就镇定下来,有条不紊,各司其职,连饮食都极合她平日的口味,真令她刮目相看。其中主事的居然是个眼睛圆溜溜的少年,名唤春幡,笑起来便露出两颗虎牙,极之可爱,不知凭什么本事服得了众人,倒是极聪明伶俐,大约是年级尚小,每次吩咐他办事,都要等他想明白了才能执行下去。楚楚虽然不免好笑,但只要杂事有人理去,慢一拍就慢一拍,也没什么打紧。
就如此刻,塌边水晶盏中,盛放的是一客水果羹,以番茄为调汁,各类水果为辅料,浇在炒米上,酸酸甜甜,回味无穷。她连吞了好几口下去,美食入腹,精神即刻大振,便开始检拾药材,口中喃喃道:“玄参、决明子、地骨皮、芦根、连翘、牡丹皮、知母…………………该用的都用了,怎么还是不见效呢?”话音刚落,突听门哐啷一声,有什么重重撞在上头,抬头一看,却是春幡捧了盆极之眼熟的植物,他个头小,捧得吃力之至,又被盆花挡了视线,一头栽在门上,正在那里呼痛不止。
她不禁莞尔,忙起身将此花接过,定睛一看,不是别个,正是昔日放在容华案头那盆十全香,不觉嗔道:“老这般冒冒失失的,总也长不大。我这门都要被你大卸八块了,就不能唤个人帮你?”
春幡揉了脑门道:“神女,奴才怎敢将此花交给旁人?这是我漂沙国的国宝,天下也仅此一盆,可称得举世无双。还是…………………”突掩了自己口,眼珠转了一圈,才拍了自己胸口大声道:“还是奴才聪明,去翻阅了典册,发现其中有个记载,说将这花挖起,吞下球茎,能活血生肌,清瘀消痈,所以奴才好容易将这花找了出来,就算是死马当活马医,也权且一试罢。”
微风轻拂,六角的花朵翩然欲飞。楚楚手托着它,不禁感慨万千,长长叹惜了一声道:“由它开始,便由它终罢。”手上用力,将它连根拔起,拨开泥土,果见就中有洁白如玉的球茎,形如端坐的婴儿,栩栩如生。她端详了良久,简直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