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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此刻,已经是John离开1个多月了,时间是2003年的3月19日的深夜。我正在沐浴,忽听电话铃声响了起来,我随手拿起浴室里的电话。
“Hello!”
没有回答。
我再说一遍Hello的时候,对方仍是没有回音,但却清晰地传来了一阵音乐声,那是我多么熟悉的歌声啊!
卡萨布兰卡,卡萨布兰卡……
那一刻,还会不知道电话那端的人是谁吗?
我的嘴唇发不出声音,好像有什么东西哽在喉咙口,我把话筒贴在耳边,重又躺在水中,闭上眼睛……
伤感磁性的歌声穿越了时空,有一种不知身在何方的恍惚,我听着、听着,直到我那一缸热水已完全冷却,直到电话那端早已是嘟嘟的忙音。
这通沉默的电话搅乱了我平静的心,我用一条大浴巾裹住裸身,就朝床边走去。我的双腿钻进温暖的被窝,身子靠在柔软的床背。卡萨布兰卡,卡萨布兰卡,我轻轻嘟哝着,我在想它对于我的生命来说究竟是一种怎样的意义?除了这首刻骨铭心的歌曲外,还有《广岛之恋》中的咖啡馆也叫“卡萨布兰卡”。并且我知道这个名字的咖啡馆已经成了世界各国无数恋人们流连的首选场所了。
最难忘的还是那部同名的电影,那伤感的旧日恋情,灰色的乱世迷蒙,成就了这部爱情经典。乱世之中,人们的感情更加珍贵稀有,也更加坚韧深沉。为了爱情,也为了更大的博爱,那个忧郁的男人再一次面临与爱人生离死别,牺牲自己。当影片中黑白影调开始时,一直弥漫着惆怅的感觉,而到了最后则演变成彻底凄美绝望的爱情氛围。机场一段诀别场面更是荡气回肠,长留在我的记忆之中。
英格丽·鲍曼,真是一位绝色美人!
我沉浸在电影《卡萨布兰卡》所渲染的悲情场面之中,突然想起我曾经买过一张DVD的光碟,在这寂寥的夜晚,何不找出来再好好地看一遍?
我打开电视机,还没等我转换频道,电视画面就出现了恐怖的场面,美伊战争……
我对政治、时局一无所知,但战争总让人联想到灾难、恐惧、死亡,当看到电视镜头里伊拉克孩子们恐惧的眼神,甚至这边美国华盛顿的中学生们面对一个瓶子一个易拉罐,都会疑心是不是炸弹的时候,我的心很沉重。我关掉电视机,自言自语地说:让所有的独裁、战争都见鬼去吧,我们要和平,我们要圣善!
还是想继续听听那首伤感的《卡萨布兰卡》,我打开音响,让那首歌反反复复地倾泻而出。那一刻,我的心中突然涌现出一种难以抑制的冲动——想让John也一起来倾听这曲我们共同的心灵之声。
电话那端传来了他低沉的嗓音,我没有言语,默默地把话筒握在手中,任动人的歌声飘扬……
那一刻,我是多么怀念他的怀抱,那么有力,那么温暖,像一盏巨大的庇护伞,把我柔弱的身子包裹得紧紧的,不让受到一点侵犯。但渐渐地,渐渐地,我感到他的怀抱在无限地扩散,扩散开来,成了我的人类的怀抱,包裹的不再是身子,而是心灵。
我的眼前出现了他灼热的目光,充满着坚毅、热烈、包容和强大,他看着我的时候,是那般洋溢着爱的光芒。当然,它是情人的目光,但又不仅仅是情人欲望的眸子,尤其是此刻浮现在我面前的是那双深深共鸣着我的心灵之窗。我们目光的对峙中,交融着对人类苦难共同忧患的意识。它的目光在我看来,同样成了人类的眼睛,抑或说是探到人类灵魂深处的眼睛……
我清晰地听见了他的声音,他的问候,他最后那句话:“为什么爱战胜不了这个疯狂的时代!”
那一刻,我依然什么话也没说,只有眼泪喷涌而来,我们的心原来一直是紧紧相连的。卡萨布兰卡带走的是我们肉体与肉体之间的亲密接触。当那乐声再度响起的时候,我们的心灵世界自然而然地又连接在一起了。而我清楚地知道了我们之间的心灵之爱已经升华,已经走出了男人与女人、情人与情人之间狭隘的感情,我们已经学会把个人的恩爱——我们从穿梭于肉体与灵魂的各种微妙界线中走了出来,那是对人类苦难的关注,对爱的敬畏。
时间的巨鸟慢慢飞过,翅膀沉重
今天是2003年的3月19日
我仍没有从遗落的爱情中走出
独自弥留在音乐踉跄的间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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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那首关于卡萨布兰卡的伤感电影
一个伟岸的俊男,在走道上搂紧凄绝的旧情人
眼中噙着泪水,
此刻这伤感的歌声充满着我的心间
我闭上眼睛,
看见了遥远的天国
我伸出手来触摸那随风飘荡的爱魂
它能穿越迷雾找到安宁吗?
卡萨布兰卡,战争的狂暴岁月已经摧毁了
男人的躯体和女人的守望
在荒芜的旷野,我哭着狂奔狂叫:
为什么爱战胜不了这个疯狂的时代!
第十三章北京才子(上)
1
我忘了他叫什么名字,直到最后我都不记得他叫什么名字。
据林歌介绍,他是她当年在中央音乐学院的同学,此君是一眼就可以看出属于才情横溢的那类人,常年在北京、纽约两地行走,听说两边都有自己的录音室。
他高高的个子,结实,头发长长的,还时不时地甩一甩,看起来有点酷。是那种看上去很时尚,也许骨子里很古典的艺术家气质,我在心里管他叫“北京才子”。
那天傍晚,我们坐在伊顿中心那家叫“杰杰猫斯”餐馆的火车座里。他从纽约跑来多伦多已经好些天了,那次是约我谈关于音乐会的事。
我坐的位子从窗口看出去,正好看到对街闪烁发光的霓虹灯字母在满天乱舞。
他看着我说:“贝拉,你长得很像我少年时代见过的一位阿姨,也是上海人,但气质不一样。”
“是吗?”我笑笑,这种话我听过几次,在日本的时候,总有人说我长得像这个演歌手那个过气影星什么的。
“那么,你少年时代来过上海了?”
“不,是在东北见到的。”停了停,他继续说:“那位阿姨是我平生惟一见到过的能称为优雅的女人。”
我心里有点儿不开心,心想你这不是明明在讽刺和贬低我吗,说我长得像那位阿姨,但气质不一样。而那位阿姨又是什么惟一优雅的,言下之意就是相映对照之下我不优雅,我低俗,是不是?
怎么可能呢?照大概的年龄推算,北京才子说的少年时代应该也是在70年代初吧。那个时代女子的穿着不是灰就是蓝,一个个齐耳短发的,说话声音像喊口号一样。在中国极“左”意识形态熏染下,还能优雅到哪儿?
不过,转而一想,一个女人的优雅确实是与生俱来,无需靠穿戴的。在我的记忆之中,我的母亲就非常的优雅矜贵,哪怕她很随意地穿一件宽松的衣服,哪怕她是坐在一张破旧的椅子上,她不经意之中摆出的一种架势,就像个高贵的公主。说话的声音是轻柔的,表情是生动的,体现了一种极好的教养。所以,当我小时候昏天黑地和一帮小男孩们疯玩的时候,总听到邻居们在朝着我嚷嚷:“嗨,你就不能学一点你母亲的好教养吗,你这个疯丫头……”
当然,等我长到少女的时候,我一下子就变成了文文静静的窈窕淑女了。
“对了,你是在哪儿学的钢琴?”北京才子继而又问。
“上海啊!5岁就学了,曾一度拜上海音乐学院的洪藤为师。”
“那天我听过你弹琴了。你弹琴的技巧很一般,甚至还有些问题,但是感觉很好,那种音韵的感觉很空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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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得一点不错,别说音乐,就是绘画或者写小说也一样。技巧很差很差,惟一就是感觉还行。”
“这么说,你只是靠天赋了,而生活中你是个懒惰的女子?”
我笑了起来,“不错,不错,我是个非常懒惰的人,我在钢琴前最多只能坐一个小时。要是超过一个小时,我的手在弹着钢琴,而神思早就飞出窗外了,也许在想着哪些地方好玩,哪个品牌的新款衣服好看?或者在回味与情人在一起时的销魂……总之,就是坐不住。”
他听了也哈哈笑了起来。“你真是一个既可爱又有趣的女人。”
我们之间好像一见如故,他的坦诚和率直让我自然而然地回复了真性情。
“你故乡在哪儿?”我问。
“鸭绿江畔,知道那里吗?”
“是不是在辽宁的丹东?”
“就是,你地理知识还不错。”
“那当然,我以前是名记者哦。”我毫不谦虚地说:“那边有许多是朝鲜族。”
“对,我阿妈就是。”
“是吗?那么说来你还是混血儿了?”我开玩笑地说。
“不算什么混血,只能算是汉族与少数民族的通婚而已。都是中国人嘛。”
“唉,我小的时候也看过一位朝鲜族的妇女,她穿的那种朝鲜族的长裙真是好看,色彩特别鲜艳和丰富。那么你妈妈穿那种裙子吗?”
“很久以前穿的,后来就不太穿了,只有到了她们朝鲜族的什么节日才会穿着载歌载舞的。”
“那你爸爸妈妈都在纽约,还是仍在丹东?”
“阿妈已经去世好多年了,现在阿爸一个人在丹东。老了,都70岁了。”
我们随意地扯着家常。每过十几分钟,北京才子就重新点燃一枝香烟。他谈话时,香烟就白白燃着,既没有开头,也没有结尾。就像火焰一般从他口中喷出,将够得着的一切全部燃着了。
“你这么多年来一直在纽约搞音乐吗?”
“瞎混的。”
“这次将在多伦多举办的音乐会是你一手策划的吗?”
“就算吧。”
“怎么会想起办这场音乐会的呢?”
他说道:“读了你的《贝拉的神秘花园》后,我就产生了这么个愿望,让音乐来体现你的文学境地。所以就召集了在欧美的这帮当年中央音乐学院的老同学来助阵了。”
“为什么安排在多伦多,而不是纽约?”我好奇地问。
“你说呢?”他用暧昧的眼神望着我。
“你想听真实的话?”他又问。
我点点头。
“就在我看到你书的那一刻,好像被某种神奇的力量驱使一般就来到了你的身边。纽约是你的伤心地,我怎能忍心让你面对那片眼中的火光、心中的废墟呢!”
我轻松的表情一瞬间又开始凝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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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中的我与真实的我是有距离的。”我避开纽约那个沉重的话题。
“是的,我更喜欢真实生活中的你。”他毫不含糊,咄咄逼人。
“你真是一个生活在梦里,为梦想而活着的女人。贝拉,你最大的梦是什么?”他问,充满着光彩的眼睛注视着我。
“睡在风中。”我平静地注视着他,不再言语。我不知道他的话题是怎么开始拐弯的,或从哪里开始拐弯的。
是的,睡在风中就是我人生最高的境界和梦想。知道吗?世界上有一种没有脚的鸟,这种鸟的名字叫做“远飞的爱情鸟”。它的一生只能够一直飞翔,飞累了就睡在风中。这种鸟一辈子才会落地一次,那就是死亡来临的时刻。
“多么希望我就是那只陪伴着你睡在风中的鸟。”他大胆地说。
我没有接话,也没有对他产生什么感觉。心想,北京男人那张嘴果然还真是甜,早听说了北京男人最大的本事就是特爱侃也特能侃。我这辈子好像还没有一次与北京男人好好交谈过呢!
我将目光再次投向窗外光怪陆离的霓虹灯。
他仍在说着什么,他的谈话像梦一样飘忽不定:没有常规,没有范围,没有出口,没有停顿,但开始带有他的情感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