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庙祝是个道人,怕了空死在庙中不便,只得赶出庙来,在大门外睡卧。四顾无亲,水米不得到口,眼见得多凶少吉。“可怜今生,不得见母!”了空双眼落泪。惊动韦驮菩萨,到一更时分,送一碗凉水来给了空吃了,即日出了汗。这是了空行孝,该受七日之灾,从声闻缘觉,证入普贤苦行处。好了数日,将养得身子健了,依旧托钵化斋,等了一起香客,是山东临清善人当的南海进香社,僧俗有百十人,搭了个舱,同这些善人过莲花洋,朝南海去了。
船到海中,忽然起一阵飓风,但见:
长年胆怯难回舵,艄手魂消急落篷。
瞬息千山如鸟过,洪涛一叶舞天风。
原来过海极怕飓风,一时间不得到岸,又用不得篙撑橹摇,只好抛锚在海中,一任风飘浪滚,多有翻船覆水的。大风一夜,将吹到日本倭国地方。这一船人有一百多口,那有粮米?不遇着顺风回来,也要饿死在海里。众人也有哭的、叫的、念佛的,总是无路逃生。了空把心定了,中口默念《观音经陀罗尼咒》,日夜不绝。忽然梦入一岛,见楼阁重重,与虚空一样宽大,也不知几万丈高。又内藏着千百重楼阁,中间都是观音,和母亲楚氏跪在面前。却又是几千重楼阁里观音菩萨,和母亲面前俱有。了空跪着念经,一处处光明透现,在虚空中不见大海也不见人船在那里。到了天明,早早一篷风送回南海岸边。诗曰:五百由旬摩顶间,本无风浪亦无山。
如登彼岸随潮转,似遇长风跨鹤还。
楼阁重重天不夜,毫光炯炯月无关。
由来佛母无分别,行满功成只等闲。
不知了空进了南海,何日得会母亲,且听下回分解。
第四十六回离别久母子当前全不识
缘法至主仆对面恰相逢
诗曰:
一卧西湖梦欲醒,宋家烟雨隔南屏。
君臣不洒江山泪,驼马常流草木腥。
说鬼偶然残脉望,传经谁可听伽陵。
紫阳问道无余答,止记前身鹤是形。
话表云娘一行四众,辞了宝公禅师,一路南来。泰定挑着行李,细珠扮作女道,老师姑敲木鱼化斋,止有云娘终是见人羞惭,不像个久出家的。幸得南方家家好道,不消念经就送出斋供来,还有送上布施铜钱白布的。只是一路茫茫,或投寺院安歇,或是搭载渔船。漫山过水走了两月有余,到得临安,是南宋绍兴二十一年,秋尽冬初光景。那里去找问慧哥信息?到各寺里问得个影儿,不过是游僧挂搭,及至寻到近前,又不是了。云娘昼夜啼哭,老师姑劝他:虔诚亲上南海,祈求菩萨灵感接引,休把儿子放在心上,到是爱根牵缠,不算一心修行的了。”云娘没奈何,只得随众南行。过了钱塘江,问下海的路——水陆一千余里。
到了绍兴府地方,赶不上程途,天晚下雨,把衣服行李湿了。路旁一座火德星君庙,叫开庙门问路。却是一个尼庵,叫了半日不应。只听得里边叫:“了空,开门。”泰定忙叫云娘不迭。走出一个小尼姑来开门,年纪二十余岁,生得且是雅秀,一团和气,让进云娘一行人进庙来。走出一个老尼姑,有五十余岁,拄着拐杖,一似瘸子般,却是一双小小脚儿——也是半路出家的,忙问云娘何来。云娘和老师姑细说了一遍:“是朝参南海的。到了宝方,天晚下雨,借宿一宵,籴些米来,常住里吃斋,不敢打搅。”老姑子道:“十方贤圣就有十方接待,我这小庵虽不留众,几位师兄远来,难道一顿粗斋就备不起!”
忙叫徒弟了空备斋,一面斟了茶来吃了。泰定放下行李,也去帮他担水烧火。原来门前一个神泉,用竹竿直引到屋里灶前,南方丛林里都是如此方便。少顷,煮得饭熟。晚斋已毕,泰定自去庙门下打一个草铺,云娘和师父一单。没有闲床,细珠要在地下睡,那小尼姑道:“我两人一单上,将就过这一夜罢。”
老瘸姑子自去里面一张禅床上睡去了不题。
原来这小姑子法名也叫了空,和细珠在外间一张绳床上睡了。睡到半夜,细珠是走路乏倦了的人,丢下头鼻勾鼻勾的睡着,脱了上衣,只穿着小布裤儿、一个旧绢抹胸儿,不解中衣,只松了裤带。那知这尼姑却不是雌的,就是这老瘸姑子的幸童如意君,扮做尼姑,却是个沙弥。这了空悄悄钻过细珠身边,一头并枕,用手摸他的乳头儿、肚皮儿。渐渐摸到下边,把裤带替他松了。细珠那里得醒?褪下裤来,(以下删节 个字)细珠猛醒,忙问道:“是谁?”他只说是泰定久不同宿,一时间进来偷野食吃,那晓得这小姑子是个雄的。疾忙推开身子,却是这小姑子了空来和他干事。摸了一把,(以下删节 个字)细珠不敢高声,道:“好出家人,你不是个姑子,到是个和尚!”连忙跳起来,找衣裳穿不迭。姑子道:“我就是南海大寺里的沙弥了空,常来这庵里行走。我这南方,常是尼僧同居。你要走漏风声,坏我们的戒行,叫你一步回不到北方!快快上床来,依我睡了就罢;你若不肯,我随你到了南海,也逃不出这几座寺去!那个和尚没有几个尼姑,那个尼僧没有几个和尚?只除非是观世音菩萨,才是个真修行的。”慌的细珠大叫,惊醒了云娘、泰定,一齐起来。细珠又不好明说,只道有贼。这小尼姑开了门,一直走了。
闹到天明,全没敢睡,黑暗暗收拾了行李,去辞老姑子起身。只见老尼姑在房里大骂:“那里来的一起村野侉蛮妇们,平白的到我庵里作践,骗了斋吃,还半夜里起来打劫!天明了,我和你见官报县,决不干休!”云娘明知他羞了撒赖,只得忍气走出庙来,上了大路:“从今再不信这尼姑和尚了!”一路小心。
过了宁波、定海地方,望见汪洋万顷,就是南海了:浩渺接天,?s泓绝地。南极朝宗,为日月归藏之府;东江总派,收岷峨尾闾之区。名山渊潴,旁结雁荡天台;禹穴会稽,下接番禺闽岭。龙宫千丈挂冰绡,鲛人织锦;蛟窟万层排雪窦,蚌母含珠。海帆几片日边来,梵阁千寻天外起。
原来过海船不等顺风不敢开,不等人多也不肯开。云娘等在海边村里,寻了一口庄家的屋住下,使泰定下乡化些米来。
连住三日,等得一起镇江进香善人和些僧众们,上了大船,抛了神符,拜了菩萨,齐声和佛,念着“南无灵感观世音慈悲”名号,才敢开船。云娘一行四众,随在船艄上过海不题。
却说了空从渡江南来,在宁波得病,渡海遇了飓风,幸喜倒遇顺风吹回船来,得登彼岸。因想:“这南海地方空阔,大寺小庵、名山净室,不止一二百处,那里寻见我的母亲?就是泰定也不到这里,那里去问?他们就往南来,也无处找我。”
因此写了一个木牌,挂在胸前,是“了空化斋”四个大字。虽到海中,不去安禅听讲,只在各处化斋,以便探取母亲信息。
那日云娘一行过了海,还隔菩萨的大寺有二日的路,也要探问慧哥的信,使泰定扮作道人,去左近寺庵里化米,好访问信息。那日,泰定化斋去了,云娘在一个施主寡妇人家吃斋。
天将晚了,泰定不见回来,只好借宿在此,等泰定来明日进山了。细珠在门口立着,只见了空披着衲裰,进得村来,朝着细珠问讯,只说他是本处的善人女道,要在此化斋,方便投宿。
这细珠略识几个字,见胸前挂着牌子,是“了空化斋”,想起那一夜假姑子的话来:“说要随我到南海,好歹不肯放空。这厮想是知我们过海,随后赶来了。”慌忙与云娘说知。那了空远远立着,还不曾开言,只听细珠、云娘,秃长秃短一顿臭骂。
了空不知是那里账,可怜忍气吞声,回步而走。“自古道:此处不留人,还有留人处。一个佛国地方,位位女菩萨和这比丘尼们全不学好,就不布施也罢,因何破口伤人!”了空低头去了。诗曰:姓名面貌几曾真,真假相疑疏间亲。
认贼为儿多自误,将仇逐子是何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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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参投杼疑慈母,阳虎招尤误圣人。
衣钵不逢真骨血,当前错过失金针。
看官听说,了空母子对面不相认识,难道细珠也不记得慧哥模样?原来七岁上被兵赶散,做了十年沙弥,改头换面,长破了面皮,又经了一场大病,枯黑干瘦的一个小和尚,这云娘也做了尼姑,老了许多,自然对面两不相认。细珠夜里吃了假姑子的亏,白白的被他弄了,一肚子恶气,如何不骂?了空自去投古寺打斋过夜不题。
天将入夜,泰定回来,化了五升米,说道:“遇着人家斋僧道场,留着吃了三个大油饼,又是一百铜钱,又打探出一个喜信来了。”云娘问道:“甚么喜信?”泰定道:“我问这斋僧的人家说:“有个小师父名叫了空,可不知南海丛林里,有这个名字没有?’那家道:‘有个了空,时常在海中各村里化斋,一个牌子挂在胸前,只在这几座寺里。他又不安单坐禅,说是探问母亲的信。’这个信是真的了!当初和他南来找娘,他原说要朝南海的。我明日早起去把这各村里一问,他既有了招牌,就好找了!”云娘、细珠唬了一惊,向泰定道:“今晚来了一个了空,因想起那绍兴府假姑子了空来,怕是他妆作化斋,又来赶我们的,被我们大骂一顿去了。也是一时性急,不曾问得明白,他就去了。那慧哥当初也不是这等一个黑瘦的。”
泰定道:“一个人隔了十年多,又剃了头,那里认去?这多是慧哥了!”恼的个云娘一夜没睡,把不到天明,叫泰定各处去找不题。
却说这了空因找寻不见母亲,不敢投寺安单,白日各处化斋,夜在山岩树下打坐,也不怕狼虫虎豹,发愿:“今生不得见母,决不还乡!”那日走到一座山崖边,只见一个白衣贫婆,在涧边拆洗破衣。见了空来坐在一株松树根下打坐,便问了空道:“小禅师,你有甚么衣服,脱下来我替你浆洗浆洗。我在前庵里住,有个儿子出了家,来此看他,替他拆拆衣服,也是生他一常这些身上垢腻,通洗不净,只有这个涧水,是老母濯垢泉,随甚么坏破直裰,一经了这水,都是光明洁净的,又不沾灰泥,又坚壮耐穿,再不得破的。”了空大喜,即忙脱下这件破衲裰来,看了看,一片片补得破布铺衬,一年多不曾离得身子,这些虱虮灰垢都生满了。“那得这个女菩萨一片好心,休说替我浆洗,就拆开替我缝补几针,也就是布施了!要脱下来,天又寒冷,没得替换,只得问女菩萨借个针来缝缝也罢。”
那白衣婆婆揭起襟底,取出一个金针,送与了空补裰。好个金针,偈曰:不是凡铜顽铁,曾经水火磨成。
拈来切莫暂停工,绣出鸳鸯交颈。
最怕一针有错,乱丝积缕难成。
穿针九孔要分明,乞巧天孙觑定。
了空得了金针,将破衲裰取来放在石边,看见前襟底下一块破布,高突突滚将绵絮出来,有些破绽,用针挑起这块布来,抽出些絮子好补。不想揭起破布,露出一个黄纱囊来。不知是甚么物件,用手一捏,沉甸甸圆碌碌,拆开一看,原来是一百八颗七宝佛首的数珠。”这件破衲裰中,如何有此异宝?”才待告诉婆婆,抬头一看,那里有个人影儿?把手内金针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