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枕套也黑油油的,屋子里臭烘烘的,我竟能睡着,睡得挺香,居然还做了一个梦。我梦见他躺在床上,自己坐在床边,正跟他聊天,他说着说着就睡着了,还梦话连篇。气得我撕他的嘴,揪他的耳朵,他还照睡不误,眼睛都不带眨一下,你说气人不气人?
“当啷”一声响,只见一只老鼠打翻了饭碗,从窝棚角钻了出去,我心中一阵慌乱。它来回甩动的长尾巴,紧勾着我的心,好在它跑得快,不然我又会大声尖叫起来。我环顾四周,窝棚里很简陋,除了一张用两个长条凳搭起的床,另有一张小书桌。书桌用两根树桩和一块木板搭就,显得很粗犷,桌上摆放着一尊毛主席的小石膏像,旁边乱放着几本书。原木包裹的墙面,有的树皮已经剥落,黑白相间,光怪陆离。墙上正中间挂一张毛主席像,旁边挂一张全省数学竞赛第一名的奖状,都已发黄了。桌边有一木箱,箱子做得很毛糙,有的钉头还露在外面,一看就是鲁岩的手艺。箱上正好没上锁,我好奇地打开箱子,只见里面全是书,有大半箱子。我随手拿出一本书,在灯下一看,是巴金的小说《家》,书面上那熟悉的黄印子和鸡屎味,又让我恶心起来。不是这倒霉的书,我也不至于沦落到这步田地。我把书用力摔进箱子里,气冲冲地走下窝棚。
鲁岩居然不见了。窝棚下面,只有一张草席和一床旧被子,连个人影都没有。我连叫了几声,也没人答应,大黄狗也不见踪影,我不由害怕起来。在这荒郊野地,万一来个坏人怎么办?这家伙深更半夜不保护我,自己溜到哪儿去了,难道真成了夜袭队?前一段,村里的鸡羊半夜被盗,张队长说要铁拳打击犯罪,严防夜袭队进村,难道他是犯罪团伙的成员之一?我一想到为保护他,自己遭受了那么多的罪,结果保护的是个罪犯,气就不打一处来。我想明天就去揭发他,揭发他私藏黄色书籍,半夜偷盗,是个十恶不赦的罪犯。一想到这,心里不由隐隐地痛。
革命时期的樱桃 七(2)
天已大亮了,阳光把雾一丝丝一缕缕地吸了去,刚才雾气腾腾的人间仙境一下消散得无影无踪。雾中的水汽凝在树叶上,在阳光的照射下,叶片上闪烁着万盏金灯,明晃晃地耀着人的眼,而在草尖上跳跃的白光,让人不敢逼视。一切变得清晰,亮堂了。人又落到了纷乱的世间,它为什么要召唤走我的保护神呢?我孤独地坐在樱桃树下,总想把团团的雾留在身边,它是一道屏障,一道安全的屏障。我喜欢这种雾蒙蒙的感觉,谁也看不清谁,谁也不用费尽心机地琢磨谁。相互之间只留下朦胧的美好瞬间和那隐约可见的灿烂笑容,幻做永恒的记忆,把真诚和友好放在心灵深处,永世珍藏。可这次触及人们灵魂的大革命,一下子打开了“潘多拉”盒子,击碎了我水晶宫般的童话世界,揭开了遮盖在人们头上的白色面纱,露出了人类的丑恶。连最娇惯我的老爸,也很少谈什么心里话了,在说话也会导致犯罪的年代,大人往往担心孩子言多必失而引发的灾难性后果。人与人相互揭发,相互指责,相互谩骂,无论是兄弟、夫妻、师生、同事,还是老同学、老战友,无一例外地加入这一行列。为保自己,真话不敢讲,假话一大堆。闹得彼此反目,积恶成仇,甚至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社会道德一旦被扭曲的精神力量所摧毁,良心往往备受愚弄。凡是讲良心,讲真话的人,往往自己倒霉;而讲假话,讲空话,讲大话的人最吃香。灵魂深处革出了那么多的丑恶,狠斗私字一闪念,越斗私心越重,越斗私心越大。有时我反过来一想,如果人连私字一闪念都没有,他还是个人吗?在假大空的时代,人们把真心话藏着、掖着,人与人相互提防着、算计着,生怕弄不好被人打翻在地,再踏上一只脚,永世不得翻身。当一种权力垄断人们精神的时候,这些事也许就会发生。人与人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是利用关系,利益关系,还是志同道合的同志关系?我也闹不明白了。自己不也想揭发鲁岩么?一想到这,脸就一阵阵发烧。难道自己也是个卑鄙的小人?一个背叛朋友的告密者?爱情在卑劣的时代里,有时显得如此的脆弱。
太阳已升得高高的,漫天的雾已缈无踪迹。我回到窝棚里,端出脸盆,帮鲁岩洗衣服,园子水井里的水可真凉,手一会就冻红了,寒气直往骨头里扎。这时,只听见门口“丁零当啷”一阵乱响,大黄狗跟在鲁岩身后。鲁岩一进门,把手上的网兜和一个大面袋往路边上一扔,拔掉一个红色的警示牌,随即趴在路边的草丛里,有点像鬼子刨地雷。一会儿,只见他站起来,掂着网兜乐呵呵地向我走过来,阳光下,他头上顶着那对红红的招风耳,像只活蹦乱跳的野兔子。他一手高高地举起手中的网兜,边走边得意地大声对我说:“太感谢你了,我给你送弹药来了。”他来到我跟前,忙从网兜里掏出肥皂,洗衣粉,还挽起袖子,做出一副来帮忙的样子,我用胳膊肘捅了他一下说:“去去去,刚才鬼子刨地雷呢?”
“你眼睛真尖,不是挖雷,是卸绊雷。”
“什么?你这真埋有地雷?”
“不是地雷,是两只雷管。”
“那也会炸伤人的。”
“埋得深,炸不着,起码把人吓跑。”
“从哪儿弄来的?”
“煤矿上,去年用樱桃换的。”
“从哪儿学的这么些歪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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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地雷战》,不就怕你昨晚出事嘛!”
“昨晚你去哪儿了?”
“办点儿正事儿。”
“参加夜袭队了吧?”
“偷鸡摸狗的事儿,我还看不上眼儿呢。”
“那你干啥去了?”
“帮你和李辉解决问题去了。”
“真的!解决了吗?”
“那当然!”
“我不信,那面袋里装的什么东西?”
“张队长交代办的事儿。”
“那我得看看。”
“不行,队长有交代,要保密。”
“那我也不强求了,我真没事儿了?”
“真没事儿,李辉都跟张队长一起陪他娘看病去了。”
“跑了一夜吧,辛苦了,先歇会儿。”
“没事儿,没事儿。”
我卖力地洗着衣服,顺便把床单、被子、枕套也洗了,洗衣粉泡出的全是黑水,真够脏的。我边洗衣服边嘀咕,这小子真有两下子,平常他跟铁青脸关系也不怎么样,凭什么一下子把天大的事化成水了,反过来张队长还求他办事,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难道他通过什么关系,摆平了这件事?可他怎么一点口风也没透过呢,怪不得平常他总是鬼鬼祟祟,神神秘秘的,让人费心思琢磨。
鲁岩背靠着大樱桃树坐着,看着我洗衣服,还赞赏我洗衣的姿势很美,像在跳洗衣舞。不一会,他靠在树边睡着了。阳光碎金子般洒在他身上,很辉煌。只见他那对招风耳血丝密布,红红的,仍骄傲地竖立着。
革命时期的樱桃 八(1)
凤凰村果然不太平了。
张队长推着自行车来到家门口,叫了半天门竟然没人应,真奇了怪了。他纳闷,没拍错门吧?他上下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没错呀!门垛上的那块刻着“泰山石敢当”的青砖还在,难道人都睡死过去了,他更不放心了,把门拍得“嘭嘭”直响,又喊又叫起来。
这时,邻居的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富贵探出头来,一脸神秘,满像个地下工作者。富贵向他招了招手,他犹疑地向富贵家门口走去。富贵用手遮住他的耳朵,轻声轻气地说:“夜个你家闹鬼了。”
“没可能!现在是啥时候?无产阶级专政!怕你心里有鬼吧?”
“真的有鬼。”
“又瞎说。”
“不光我见了,半大小,知青都见了。”
“长啥样?”
“两米多高,一身白,大骷髅头,谁见谁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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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俺才不怕呢。”
“好,你有胆,别牛逼。”
“谁牛逼谁是孙儿,俺根本就不信。”
“信不信由你,回家看看就知道了。”富贵“咣当”一声把门关了,话音还在空中飘着,直扎他的耳朵。
“你家才闹鬼呢!你算个什么玩意儿?呸!”一口浓浓的绿痰在空中划出一条精美的弧线,粘到富贵家门口的墙角上。门里传来富贵“咳咳咳”一长串的咳嗽声。“你个连咳带喘的病秧子,巴不得俺家出事呢。”他嘴里嘟囔着往家走。家门敲不开,他双手扒着墙头,纵身一跃,翻墙进了院子。坏事!家里真出事了。他看见院子里的场景,一下子惊呆了,半天没喘上气来。他隐隐约约地看见,地面上有一行绿色的大脚印,十几只死鸡横七竖八地躺在院子里,口张着,黑紫色的血在口中凝着,鸡长长的脖子伸得直直的,眼都瞪着,带着血丝,极恐惧。一个白中带黑的骷髅滚在屋檐下,离门口两米来远。死人黑黝黝的两眼分明瞪着他,眼里射出一股冷冷的光,森森的白骨上旋着个耀眼的光环,环里一丝丝的光像箭簇一般向眼中射来,刺得他睁不开眼。他仿佛看见一个两米多高的幽灵从骷髅处站了起来,手持一把利剑,寒光四射,向他步步逼来,怒气冲冲,一脸煞气。他吓得一下瘫软在地上,身子没有一丝气力,望着这个杀气腾腾的鬼魂,看着这鬼气横生的院落,他浑身上下哆嗦个没完。鬼魂慢慢地走近了,他见到那鬼的脸像癞蛤蟆皮,流着脓血,两眼红红的,眼皮向外翻开着,凶光毕露,舌头长长的,向下掉着,一伸一伸的,马上要舔他似的。这一舌头下去,还不把一层皮舔了去,令他恐惧万分,浑身抖起来没个完,恨不能地下裂条缝立马钻下去。这时,只见恶鬼手持亮闪闪的利剑向他胸口直刺而来,他胸口一阵剧痛,像被无数钢针刺穿了似的,他感到自己胸口憋闷得慌,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看来俺死到临头了。他“饶俺一命”的话还没说出口,眼前一黑,趴在鬼魂脚下晕了过去。
“爹,爹。”是女儿妞妞的声音把他唤醒,太阳已一竿子高了。妞妞虽小,比老大差十几岁,还没到上学的年纪,可乖得很,是他的掌上明珠。他感到刚才的恐惧被阳光消融些了,鬼魂也不见了。他扶着女儿的身子缓缓站了起来,绕过那群死鸡,慢悠悠地向屋里走去,腿软软的,身子轻飘飘的,脚像踩在棉花上似的。回到屋里,坐在椅子上,他从腰里抽出烟袋锅,猛吸两口,吐出浓浓的烟直往地下沉。他定了定神,问妞妞:“咋叫半天不开门呢?”
“都睡小北屋了,听不见,怕呗!”
“院子里咋回事?”
“夜个咱家闹鬼了。”
“真有鬼?”
“有鬼,老高,可白,可吓人了,鸡都吓死了。”
“啥时候?”
“半夜,奶奶都吓瘫了。”
“咋吓的?”
“一出门,见着骷髅,就倒了。”
“她在哪儿?”
“小北屋躺着呢。”
他把烟袋锅在鞋帮上磕了磕,赶紧来到了小北屋。见老婆正在给躺在床上的娘擦脸。娘躺在那儿,牙关紧咬,双目圆睁,直勾勾地望着屋顶,一动也不动。花白的头发乱七八糟地堆在枕头上,像个鸟巢,沟壑纵横的脸蜡黄